《高山栎的春天》润瑜

3、研讨会见

　　第二天清早，褚檀禾自知昨天没有交报告理亏，今天早早就去了实验室，还把报告检查了一遍才放在林导办公室。

　　从办公室回来后，褚檀禾二话不说，闷几口自己冲的拿铁，就一头扎进实验室。

　　今天的实验步骤简单，就是要等，他闲得无聊，跑过去又帮大师姐做了半天实验，回来低头一看自己结果，直接两眼一抹黑。

　　“大师姐，这什么情况？”褚檀禾有些崩溃，这跑带结果出来完全是一个不正常的状态。

　　大师姐就在他对面实验台，被褚檀禾这么一吼直接冲过来，“咋啦？”褚檀禾无奈地把结果递到大师姐面前一看。

　　“哦，应该是仪器问题……昨天可能被谁动了没复原吧，嘶，你这有点惨啊，今天得加班了。”

　　褚檀禾对着自己的实验结果看了五分钟，最后终于接受现实。

　　最好别让他抓到那个动了仪器的人，不能按时下班不如给褚檀禾自己来两刀。

　　褚檀禾无奈看看钟，现在是下午三点，算算他连中饭也没吃，索性放弃，准备去食堂。

　　师姐那里研讨会八卦没打听到，自己的实验结果又不理想，合着这一整天白干了。

　　褚檀禾一时间有点绷不住，但这种程度还能再承受范围内，他打开群聊，开始问晚上有没有做实验的，一起搭个伴。

　　褚檀禾除了自己有实验，他还帮导师带了几个研究生。

　　他没麻烦师兄师姐，直接跑到自己组里去问了一下那几个人，正好晚上帮忙看看论文。

　　不问还好，一问这群里就没了声儿，褚檀禾等了五分钟，又怀疑地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

　　原来群里还有人呢，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群里就他一个人自导自演呢。

　　他想了想，最后还是忍住在群里发信息的冲动，直接下楼，去抓抓这仨兔崽子在干什么。

　　这段时间太忙，自己一个人在实验室里呆太久，也该下来看看，正好转完再去食堂也来得及。

　　结果刚进楼下的实验室，就发现里面吵吵嚷嚷的，像是有人来参观。

　　褚檀禾转进去，果不其然，里面还有几个最近在做大创项目的本科生，加上陈齐这个研究生一起，平日里空荡的实验室反而有些拥挤。

　　刚想进去问问情况，结果身旁突然传来玻璃瓶猛砸到台面上的声音！

　　紧接着就是一群慌乱，褚檀禾眉头一皱，挤进那几个人中间。

　　“怎么回事？”他手快提了个抹布，将打翻的试剂瓶扶起来去看标签，“浓硫酸？”

　　来不及管试剂损耗，褚檀禾皱着眉头一把捞起被泼到手的那个男生，带到水槽边上，开了一大瓶碳酸氢钠就对着男生的手冲下去。

　　男生明显吓得有些发抖，右手的皮肤很显眼地红了一大片，乖乖低着头，准备挨训。

　　陈齐站的离了远一些，一听是浓硫酸，也抱了两瓶应急试剂过来，他刚想开口骂人，结果被褚檀禾断了话头。

　　“试剂怎么泼的？”褚檀禾意识到自己刚刚神情太严肃了，努力缓和着自己的口吻，尽量不吓着男生。

　　“老师，这个浓硫酸有内置胶塞，不太好拔，刚刚他用力比较大，塞子拔开瓶子也歪了，就泼手上了。”男生被吓着还没缓过来，是身边的同学帮忙开口的。

　　褚檀禾持续浇着碳酸氢钠，听见这个答案还是没忍住说了两句，“开不开可以换一瓶，浓硫酸这个实验室还有一瓶是没有塞子的，就放在你们手边上。”

　　语气免不了严肃，但没发火已经是褚檀禾忍耐的极限，“好在我来的及时，你们下次别被泼了还愣在那愣着，所有的应急试剂都在水槽这里，打开直接泼就行，研究所不差这点钱。”

　　对着本科生，褚檀禾没有什么好说的，还是孩子，但对着陈齐，到底是免不了一通骂。

　　“还有你，陈齐，应急方法他们可能在学校里没用心学，到你的实验室来你不重新教一遍吗？真要是出了事你怎么交代？”

　　“褚老师我错了。”陈齐乖乖认错，又开了一瓶碳酸氢钠。

　　“冲洗二十分钟，回家注意一下，你皮肤接触时间不长，应该不会有太大损伤。”

　　褚檀禾叮嘱得差不多，就把试剂瓶交给别人，让陈齐去处理了泼出来的液体。

　　“你学长学姐呢？怎么不在？”就事论事训完人，褚檀禾心情好了很多，站在陈齐旁边闲聊。

　　“娟儿姐去吃饭了，吴澜在隔壁呢。他俩一看见你发信息就全跑了。” 陈齐的声音偏低，而且说话总是不带劲儿，听起来软绵绵的，像是下一秒快要倒地不起，为科学事业献身。

　　褚檀禾心下了然，也不多说什么，只是跑过去检查了一下通风橱和其他一些设备的情况，“你最近论文咋样了？”

　　陈齐一听到论文两个字，整个人都蔫了下去，“褚老师……学生在呢，给我留点面子。”

　　“哦，行吧。主要是也有一段时间了，我还以为你有进展呢。”褚檀禾帮忙修正了一下仪器状态，没啥大问题就准备走人，
　　“这不是正好今天实验做的不咋地，来喊你们一起上个晚班嘛。”

　　“老师啊，您加班就别带我了，他们今晚上有实验安排，现在出了这事，我更不敢马虎了啊。”

　　“啊行，那我去逮你娟儿姐。你可得看好了，这群娃娃做实验都不熟悉，未免总会出点问题。”

　　“得嘞，肯定的老师。”陈齐提前被宣布脱离苦海，开心得嘴都甜了。

　　李娟是褚檀禾带的第一个研究生，今年研二，和褚檀禾也熟悉很多，褚檀禾出了实验室，直奔食堂，果不其然在熟悉的位置抓到人了。

　　“哟，吃饭呢。”褚檀禾端着饭盘，心情颇好地坐在李娟对面，李娟见褚檀禾一来，就知道他要说什么。

　　她狂吞两大口饭，“褚老师，要陪也行，你给点钱呗。”

　　和陈齐的小心翼翼不同，李娟人性格开朗又大胆，做实验偶尔会有些马虎，但是实验方案上她总喜欢走一些偏路，最后结果还出乎意料的好，小姑娘眼睛看着就骨溜溜的，根本占不到一点便宜。

　　褚檀禾笑骂，“我刚来就坑我啊，五十，行吗？我一个月也就四千块钱啊，你悠着点。”

　　李娟点开收款界面，满意点头。

　　伴随着李娟手机那边的收款音，褚檀禾一阵肉疼。

　　要不是所里要求晚上做实验要两个人，他也不至于要花五十大洋。

　　褚檀禾吃了一大口饭，结果看见李娟的餐盘才想起来一件事。“下周有个研讨会，林导说了吗？”

　　“说了啊，怎么了？让我帮你去抢茶歇啊？”李娟正和一块鸡腿较劲,盘子里动静有些大，褚檀禾看不惯这狼藉模样，只能微微偏头。

　　“问你们有没有想吃的，回头发给我，那天负责人问我们高山栎方向有没有忌口的，我寻思这便宜不占白不占。”

　　企业那边财大气粗，褚檀禾觉得简从岚应该没那么大话语权，顶多加点小餐，占点便宜也没什么。

　　果然李娟第一反应和他一样，“哪有负责人跑过来问茶歇要吃啥的？”

　　褚檀禾耸肩，“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要讨好科研人员吧，毕竟后面还得去西藏一趟。”

　　李娟想想，觉得这逻辑没毛病，又总觉得这行为怪怪的，一时间也没想个所以然来，只能先答应，“那行，我回去帮你问问，结果发老师你微信。”

　　“嚯，原来还知道叫老师啊。”褚檀禾咧嘴一笑。

　　李娟有点无语地看着他，“您想让我叫您小褚也成。”

　　“还是褚老师吧，我爱听。”褚檀禾摆摆手，塞了一口饭。

　　这顿饭他吃的很快，和李娟几乎是前后脚回到实验室，所有的流程需要重来一遍，并且要求更加精准，一顿操作下来，直到开始跑带，褚檀禾才能安心坐一会，等结果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

　　脱掉实验服，褚檀禾坐到自己的车子里才有空回信息。

　　先是回复了爸妈在群里的饭菜分享，然后又扫了一眼林导的信息，让他明天去一趟办公室，再聊一下细则。陈齐和他发信息感谢放他走人的大恩大德，顺带吃饭照片一张。

　　最后是李娟在群里发的许愿单，不是很多，一人一样，想来也是斟酌后的结果。那三个小吃货，真要让他们点单，能点一长串。他没多想，直接转发给简从岚。

　　褚檀禾：麻烦了，我研究生有点想吃，你不是说能做嘛。

　　褚檀禾习惯处理完信息就不再看手机，二手轿车在他的操纵下吭哧吭哧点火，慢悠悠开上外环的道路。

　　收到信息的时候，简从岚还在开一个国外会议，他在和国外一些研究员协调时间，争取下周三的研讨会能全员到齐。

　　手机有些微微振动，他没太在意，直到一个小时之后，再去看手机才发现原来是褚檀禾的信息。

　　秘书敲门进来，他这几天也在忙，看见老板还没下班，泡了杯咖啡过去，顺便做个报告。

　　简从岚点头接过咖啡，轻轻抿了一小口，另一只手点开对话框，两条信息就这么明晃晃地列在面前，第一条口吻一看就是他学生发给他的。

　　褚檀禾：褚老师，咱想吃提拉米苏，榴莲千层，好吃的纸杯蛋糕（一定是好吃的！！）

　　然后就是褚檀禾的询问，上下信息语气反差太大，简从岚没忍住，勾唇笑了起来。

　　秘书还在低头念报告，结果一抬头就看见自家上司拿着手机摸鱼，连续熬了三天夜，现在还能笑出来。

　　他恨不得现在就给自己一拳头，看看是不是这几天熬夜熬傻了出现幻觉了，还是老板真的熬傻了。

　　简从岚没在意秘书的异常，继续若无旁人地走神。他念起那天刚见面时候褚檀禾立在研究所门口的样子，再后来又是在电梯里和他说笑话的样子。

　　这个人好像总是身边立了一道屏障，一道温柔又疏离的屏障。你能站在这个屏障外和他聊工作，聊生活，但是只要稍微近一点，他就会缩回去，立马把自己圈回安全范围，就像昨晚临走时候的那句话。

　　其实昨天晚上的关心，实属简从岚头脑一热。那天直到他下车，脑子里都还是褚檀禾被风吹红的脸，结果实在是没忍住，下意识靠近他说了那么一句话。

　　说完之后其实他自己也知道越界了，但是没办法，总不能还像个十八岁的小孩子一样，红着脸立刻起身就跑走。

　　简从岚只能强迫自己对上褚檀禾有些诧异的眼光，并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坦然又正大光明。

　　实际上手都在微微颤抖，生怕对面生出什么误会。

　　于是他狼狈道别，转头就走。

　　结果晚上躺上床又有些担心真的生出什么事来，只能发了个问候过去，试试态度，结果没想到褚檀禾误触了。

　　他故意没回信息，等着褚檀禾撤回，等他犹豫，又等他回复。

　　简从岚认为自己是有些恶趣味的，他下意识想象褚檀禾发现误触后的表情，纵然他想不出一点，但还是觉得很开心。

　　褚檀禾故作镇静回了几句，简从岚想着今天晚上爸提起的研讨会的事，寻思要不要发信息问问褚檀禾，但又怕褚檀禾睡了，到底还是选择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头脑一热跑去把拍一拍改了，又拍了回去。

　　简从岚现在回想起，才发现自己干了一件多幼稚的事情。

　　在人际关系上冲动又随心所欲，一点也不像他。

　　简从岚还想继续深想，结果秘书报告结束，他只能打断乱飞的思绪，挑着重点的扫了一遍，就让秘书下班了。

　　连着三天干活，确实多少有些熬不住。

　　窗外立着的写字楼挨在一起，其中不乏仍然亮着灯的小格子，简从岚转过去，面向夜景，点开对话框。

　　简从岚：OK，研讨会见。

　　褚檀禾：研讨会见！

　　这下褚檀禾回复得很快，后面还跟了三个小爱心。简从岚盯着这条信息很久，笑出声来。

　　这人怎么连发信息都挺可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