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回春》卤煮火烧不要肺

38、上山

　　皎洁的月光透过破烂的窗户，清凌凌地撒了一地。屋里只点了一盏灯，昏黄的光随风摇曳，在小医仙脸上投下模糊的阴影。

　　薛志鹏被关了数月，方才又受了惊，此时发起高热来。白小娇不敢大意，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救治他，手下动作快速而精准。林玥一声不吭地在一旁帮忙，神色郁郁。

　　待清理好了最为严重的几处伤口，白小娇暂歇了口气，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见林玥盯着薛志鹏发愣，她轻轻拍了拍少女的手臂，温声道：“阿玥，去歇会儿吧。”

　　林玥捻了捻手指，缓缓将目光移开。她摇了摇头，语气冰冷：“没事，我知道轻重。况且……他也不能死得如此容易。”

　　白小娇知她心中有恨，也不多劝，转头又去探薛志鹏的体温。秦征和卫疏迟迟没有回来，她压下心中的不安，努力集中精神救人。

　　凌虚抱着剑站在屋外，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动静。赵怀真若已反应过来，定会着人下山搜查。夜色渐深，他心中亦开始有些不安。

　　也不知过了多久，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在这寂静的夜中格外清晰。凌虚绷紧了神，却看到秦征脚步虚浮地从林中走出来。见只有他一人，凌虚心下一沉，快步扶秦征进屋。

　　白小娇正在给薛志鹏扎针，见秦征这副模样，差点将整根金针扎进薛志鹏的心口。她咬了咬舌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移回到手下的病人身上。

　　这是她扎过的最快的针。待做完所有的事，白小娇轻舒了一口气，转身去看秦征：“秦前辈，卫疏呢？”

　　秦征已服下春露丹，此时气息渐平。他黯然垂眸，低声道：“妙月仙姑今夜也在栗山。卫疏同她撞上，没有走脱。”

　　其他三人皆是一惊，屋里顿时只能听见薛志鹏微弱的喘息声。半晌，秦征才艰涩地开口，将今夜的经过简单道出。赵怀真本就对卫疏存了杀心，妙月的立场又不明确，情况确实不太妙。

　　白小娇用力将微颤的双手按在膝上，深深吸了两口气。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口齿清晰地快速说道：“此地不宜久留。薛志鹏情况已经稳定，我一会儿给他喂下幻霞散，应该可以让他撑到瑞泽城。”

　　她缓了口气，继续说：“凌虚长老、阿玥，你们今夜就带他走。和生会越快理清这件事，就能越快来栗山。”

　　林玥闻言蹙眉：“那你呢？”

　　白小娇咬了咬唇：“一会儿要是栗山派找到这里，我就跟他们上山。不然的话，等天一亮，我自己上栗山。”

　　“这怎么行！”林玥大惊。

　　白小娇忽然扬眉笑了笑，眼神冰冷：“赵怀真不是一直想找我论道吗？我这就遂了他的愿，让他好好领教下回春谷丹药的厉害。”

　　秦征吐出一口浊气，沉声道：“此番是我失策，不能再让你去冒险。我尚能一战，定会将卫疏带回来。”

　　小医仙摇了摇头，语气坚定：“这也不是您一个人的事。况且栗山派现在上下紧张，要想闯进去太困难了。”

　　她边说边理着思绪：“赵怀真有求于我，不会轻易对我怎么样的。他可能不会答应放了卫疏，但也不敢在达成目的前杀了他。我现在有些想法，或许能找机会带卫疏出来。前辈安心养伤，到时候来接应我们下山。”

　　见三人仍神色犹疑，白小娇故作轻松道：“最坏的情况不过是我和卫疏都困在栗山。等瑞泽城那边准备好了，你们一起打上栗山救我们出来就是了。”

　　说完，她兀自俯身去给薛志鹏拔针，一边快速说着医嘱：“记得每天给他喂一粒春露丹。如果他路上又发热，就给他喂秋霜丹，六个时辰内别超过三粒就行。他的主要创口已经清理过了，只要不碰水就不用管他。否则就给他换下纱布，也不用上药。到了瑞泽城再让我师兄看看。”

　　她手下动作不停，这会儿已翻出了幻霞散给薛志鹏喂下。林玥知她心意已决，沉默着站在一旁。半晌，凌虚轻啧一声，朝秦征点了点头，随即上前将薛志鹏扛在肩上。他示意林玥跟上，自己率先走出屋子。

　　林玥伸手按了按白小娇的掌心，低声道：“万事小心。”

　　白小娇安抚地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你也是。”

　　林玥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即转身跟上凌虚，很快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白小娇看了会儿月光下的棵棵栗子树，手指不自觉地发抖。她方才说了那么多，却不敢去想另一种可能性：如果赵怀真今夜就杀了卫疏呢？

　　秦征也不敢面对这样的可能。他默默运着气，逼迫自己快些恢复。白小娇向他要了栗山的详细地图，又拧着眉捣鼓起手头上的瓶瓶罐罐。赵怀真和妙月都熟知丹药，要想同时糊弄过他们并不容易。小医仙咬着唇，努力推敲着自己的计划。

　　不知不觉晨曦微露。

　　白小娇收拾妥当，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朝秦征笑道：“前辈保重，我先走一步啦。”

　　她一夜未眠，眼中已起了血丝。秦征站起身，沉默着目送她离开。栗山派还未搜查到这里，但他一会儿也要另寻去处。白小娇的计划确有成功的可能，他需得保证自己届时能顺利接应。

　　若是卫疏知道她冒险上山，也许会更恨自己吧。秦征苦笑，自暴自弃地想：恨便恨吧。
　　与其让卫疏就这样折在栗山，他宁愿让白小娇去冒这个险。

　　白小娇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连绵的栗子树间。她连日来耗尽心神，即便已吃了蕴神丸，此时仍微微有些目眩。待翻过两个垭口，她终于看到了一小队栗山派弟子，脸上顿时露出疲惫的笑容。

　　那群弟子显然也看到了她，瞬间摆开了架势包抄过来。小医仙却停下脚步，干脆席地而坐，好整以暇地等他们靠近。

　　“可算见到人影了，你们动作可真慢啊，”白小娇揉了揉酸痛的小腿，语气随意地抱怨着，“怎么连匹马都没有，栗山派不是家大业大吗？”

　　尤思源挠了挠头，懵懵地看着她，肚子里打好的腹稿一句也没说出来。

　　白小娇善解人意地替他理清思路：“怎么？你们不是赵掌门派来巡山的吗？赵掌门是不是吩咐过你们，见到我就恭恭敬敬地带我上山？”

　　“呃，掌门确实……嗯，邀请白小医仙上山论道。”尤思源讷讷应道。赵怀真没说“恭恭敬敬”，只说不要伤了贵客。好像差不多一个意思？

　　白小娇心下暗松了口气。既然赵怀真猜到她也在此，应该一时不会取了卫疏性命。她打了个哈欠，笑着哄他：“那就对啦。我现在又困又累，已经走不动啦，你们帮我找匹马来吧。”

　　尤思源又挠了挠头，跟身后一样发愣的同伴们小声商量了一会儿，随即上前小心回道：“这会儿回去取马匹有些费时间，不如……呃，我们做个滑竿，抬您上山？”

　　这下小医仙倒是有几分不好意思了。她摸了摸鼻子，应了声好。

　　一个时辰后，白小娇睡眼惺忪地从滑竿上下来，揉着眼睛进了栗山派的大门。赵怀真原以为小医仙会红着眼睛气势汹汹地找上门来，现下见她这幅模样，心中反倒有些发虚。

　　他定了定神，挂起客套的笑容去招呼这贵客。

　　白小娇毫不客气地在他面前坐下，将斟满的好茶一饮而尽。然后她抬手打住了赵怀真的话头，直白地说：“赵掌门知道我为什么上山。把人放了，我陪你论多久的道都可以。”

　　赵怀真眯起眼，定定地打量着眼前的姑娘。半晌，他神色渐缓，心中轻蔑地想：啧，方才那么气定神闲，我道是有什么计策。傻丫头被迷昏了头，这是想要舍身救情郎来了。

　　他放下心，轻松靠上椅背：“卫疏擅闯我栗山禁地，放走我栗山重犯。白小医仙张嘴就要把人放了，可不合适啊。”

　　白小娇扬了扬眉：“我张嘴可比薛志鹏能说的有用多了喔。他半路出家才学了不到一年的金丹之术，对赵掌门可没什么用，跑就跑了吧。”

　　赵怀真神色微变，心知她已知晓自己用了有问题的丹方。薛志鹏是个重要的人证，他已遣了大半栗山派弟子连夜出去追捕，找到便就地灭口。不过此刻他也不提劫案之事，只悠悠道：“有没有用可不是白小医仙说了算，我栗山自有栗山的规矩。”

　　白小娇咬唇思忖，想着要不要先点出他的病症，却听门外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赵掌门何苦这般敷衍晚辈。不如直说，留得那小子在栗山，白小医仙才好安心陪着我们这两个老家伙。”

　　妙月显然是不请自来。赵怀真腹诽了几句，方才笑着起身相迎：“仙姑快人快语。”

　　可惜妙月并不看他一眼，进屋自找了位子坐下。像是没看到小医仙投过来的敌视目光，她淡淡道：“白小医仙越有诚意，地牢里那小子就越好过些。你放心，我以内力护住了他心脉，死不了。”

　　白小娇心下微松，面上却带了薄怒：“仙姑和赵掌门就这么威胁晚辈，倒也不怕传出去让人笑话。”

　　妙月不以为意，仍淡淡道：“白小医仙既上了山，就不要说这般天真的话了。”

　　赵怀真在一旁气得磨牙。妙月不在意俗世名声，他却不同。不过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忍了气不说话，默认了妙月的威胁。

　　白小娇气鼓鼓地看着两人，最后似乎泄了气，嘟哝了一句：“好吧。”

　　妙月眼睛一亮，正要开口问话，却见小医仙伸了个懒腰，兀自站了起来：“给我准备的客房在哪里？有热水吗？”

　　她看了眼妙月，说得理直气壮：“我要沐浴休息，然后好好吃一顿。两位也不想听我在神疲乏力的时候胡说八道吧？”

　　见妙月似乎被噎住了，赵怀真莫名心情舒畅了些，大度地挥了挥手：“白小医仙说的是，论道不急于一时。思源，带贵客去歇息，再叫膳房做桌好菜。”

　　尤思源讷讷应了，偷偷去看白小娇。总感觉……这位白小医仙不一般啊。

　　白小娇随意地点点头，就这么施施然跟着去了客房。她知卫疏暂无性命之忧，心中将计划又过了一遍。接下来几天，她得有十足的精神，好同那两人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