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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救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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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山派给白小娇准备的确实是最上等的客院。前庭后院,花鸟鱼虫,各种器物一应俱全。白小娇喝着上好的茶,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周围。
见识过了她用毒的本事,赵怀真着了几十个弟子,轮番换班守在她院子周围。不止如此,白小娇已来了五六天,还不曾走出过这客院一步。赵怀真和妙月每日都来这里找她,乍一看还真有点虚心求道的样子。
今日赵怀真又是一大早就来了。小医仙正慢悠悠吃着早膳,并不理他。她前日终于说服赵怀真让自己诊了脉,又拿先前同顾长生讨论的结果,洋洋洒洒写了六七页的病症分析,让他自己去看。
看赵怀真的样子,想必是拿着这几页纸当救命稻草,翻来覆去看了两日。他眼底略有乌青,精神却十分好。此刻他目光灼灼地看着白小娇,直盯得她失了胃口。
小医仙叹了口气,放下筷子:“赵掌门有话就说吧。”
赵怀真难抑兴奋。他已推敲了数十遍,越想越觉得白小娇分析得十分有道理。现下人已在他手上,赵怀真索性直白道:“白小医仙既然已经明了因果,不如就把药方一并写出来吧。”
白小娇给自己倒了杯茶,浅浅啜了一口,方才笑道:“这么说,赵掌门终于相信我的诚意了?”
赵怀真也跟着笑道:“白小医仙医者仁心,想必不会骗我。”
白小娇似乎被他逗乐了:“赵掌门说笑了,我又不是为了来救你。先放人,再说药方的事。”
“白小医仙也说笑了,”赵怀真不以为意,“人既在我手上,早些将药方写出来,他才好少受些罪。”
白小娇咬唇瞪他,半晌才应道:“那至少让我看看他。不然我怎么知道他还活着?”
赵怀真警惕地盯了她片刻,确信自己只从那双杏眼中看出了担忧和不甘,方才笑道:“他现在的模样可不怎么好看,白小医仙确定要看?”
他满意地看着白小娇攥紧了拳,生硬地回答他:“要。”
赵怀真心情舒畅,大笑着起身。刚走出门,就看到妙月正朝这边过来。她对赵怀真的意图并不感兴趣,只捉着白小娇问她制作四季安的思路。小医仙满脸的不乐意,不肯同她说话,只气鼓鼓地写了一堆药理,丢给她自己琢磨。
好在妙月并不在意她的恶劣态度。她将这七八页纸细细读了几日,越看越觉得欢喜。这会儿她拦在两人面前,素来冷淡的声音带了些兴奋:“白小医仙确是奇才。我尚有些未想通的,需得白小医仙解惑。”
白小娇侧过头去,并不理她。
赵怀真见状假笑道:“白小医仙心系地牢中的那位,现在赶着去看他。仙姑不妨晚些时候再来?”
妙月略一思索,转身朝外走去:“也好,我同你们一起。”
白小娇冷哼一声,攥紧了衣袖,半晌才抬脚跟在她身后。赵怀真将这些看在眼里,笑吟吟地跟着朝外走去。
待到了地牢门口,白小娇抬头望了望天,心跳开始加速。见她踟蹰不前,赵怀真越过她往里走,一边笑道:“怎么?白小医仙不是心心念念想见他吗?”
白小娇定了定神,迈入地牢大门。她很快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伴着腐烂潮湿的气息,让她愈发不安。
除了薛志鹏,中秋之夜被卫疏放走的人都被重新捉住,关进了其他的地牢。赵怀真出于谨慎,在此只关了卫疏一人。当眼睛适应了昏暗的光线,白小娇很快便认出了他。
青年素来挺直的脊背此刻颓然靠在墙上,右小腿不自然地肿胀弯曲着。妙月虽然护住了他的心脉,却也仅此而已。赵怀真的那一掌用了十成的功力,他连呼吸都会激起脏腑剧痛,更聚不起半点内力。因为强行运功,他身侧地上全是呕出的瘀血,已然发黑。
即便如此狼狈,卫疏依旧勉力撑着支起的左腿,不肯倒下。
白小娇控制不住地浑身发抖。她死死咬着唇,伸手按住了剧烈跳动的心口。卫疏的情况比她预想的还要糟糕,一时间她胸中除了尖锐的疼痛,就只剩下滔天的愤怒。
赵怀真满意地看着她,语气遗憾地开口:“早说了他现在不怎么好看,白小医仙可是后悔了?”
卫疏霍然抬头。重伤之下,他耳力不如从前,因此并没有听到他们进来。不过赵怀真有意提高了声量,他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视线有些模糊,但他仍瞧见小医仙正红着眼,定定地看着自己。
他喉头一窒,拼命挣扎着想站起来。白小娇咬唇朝他摇头,然后看向赵怀真:“让他们都出去。”
赵怀真露出意外的神色。他略一思忖,便挥手让守卫们出去。空荡荡的地牢中只剩下四人,他捋着胡子,沉声道:“白小医仙可是想通了,要再给些诚意?”
白小娇毫不掩饰眼中的恨意:“你们这样对他,还要谈什么诚意?”
妙月淡淡应道:“动手的是赵掌门。我为了护住他心脉,可废了不少功夫。”
“仙姑过谦了,”赵怀真皮笑肉不笑,“若非被仙姑那两拂尘重伤,他也不会在这地牢里。”
妙月不置可否:“白小医仙,既已看过了,便说正事吧。”
白小娇深吸了口气,从袖中摸出个小瓷瓶,丢给赵怀真:“赵掌门想要的,我已经试着做了些。能不能行,就看造化吧。”
赵怀真下意识地伸手抓住,眼中闪过一丝狂喜。他死死捏着这个小瓷瓶,却谨慎地没有马上打开。
白小娇也不看他,又挥手朝妙月丢过去一个小瓷瓶:“你不是想问四季安吗?这是最初的配方,你两厢对比,就知道其中精妙之处。”
妙月抬手接住,面露喜色。她原本就对卫疏没什么兴趣,现下拿了丹药,自是转身就走。
“等等。”小医仙叫住了她。
白小娇神色难辨,语气冰冷:“仙姑和赵掌门都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现在给个机会,让我们下山。”
妙月淡淡道:“我本是客,去留自然随赵掌门之意。”
赵怀真干笑一声:“白小医仙难得来一趟,需得再多留几日才好。”
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白小娇微叹了口气,静静看着两人:“我已经给过你们机会了喔。”
赵怀真脸色骤变。他下意识提气,却觉得丹田隐隐有些空虚。妙月见状也急忙运气,随即脸色逐渐阴沉。
看着骤然出鞘的利剑和抵在心口的拂尘,小医仙轻笑一声:“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再运气了喔。嗯……不过也已经晚啦。为了糊弄过两位前辈,我可是拿出了压箱底的功夫呢。”
她微微歪了歪头,轻轻念着:“三。二。一。”
赵怀真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无力地垂下,然后同妙月一样,摇摇晃晃倒在了地上。他刚想高声呼喊外面的弟子进来,却听小医仙冷冷道:“要想活命,你们最好安静点。”
她已在赵怀真面前蹲下,逢生在手中泛着细碎漂亮的光芒。说来好笑,赵怀真对她的医毒之术颇为忌惮,却并不在意她随身带的这把匕首。想必是觉得她不会武,在这栗山翻不出什么风浪。
赵怀真心中暗火,阴恻恻地从牙缝中挤出几句话:“白小医仙,安掌门可不希望你如此行事。你现在给我解了毒,我可以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白小娇握着逢生,朝他笑得灿烂:“赵掌门这就说错了,师父就算知道了也只会夸我技术好呢!你放心,一会儿只要你的弟子们配合,就一定死不了。”
话音未落,她便稳稳地一刀扎进赵怀真的左肩,看着血汩汩流出。
赵怀真又惊又怒,嗓音尖利得几乎变了形:“你、你住手!你怎么敢——”
白小娇笑出了声,眼底是无尽的冷意:“我为什么不敢?”
她技术确实很好,逢生在她手下又悄无声息地扎进了右肩,同样慢慢流着血。
赵怀真目眦欲裂:“你为了这么个江湖鼠辈,连回春谷的名声都不要了吗!做下这等事,你、你——”
“我只可惜现在只能做这些,不能解心头之恨的十分之一。”白小娇冷冷打断他的话,利落地站起身来。她估算了下目前的伤口,有些遗憾不能再继续了。一边用帕子细细擦拭着逢生,小医仙不再理他,兀自朝妙月走去。
妙月却是另一副表情。她正蹙眉思索,见白小娇过来,便带了几分急切地开口:“是墨?还是纸?”
小医仙面露微讶,爽快地回答了她:“都有喔。”
“难怪你明明不想搭理,却还是写满了八页纸,”妙月喃喃自语,随即又语气笃定地追问,“方才抛出的那个瓶子也动了手脚,是不是?”
白小娇微微叹气,一边轻巧地从她身上摸出了自己赠给卫疏的东西:“跟你一起讨论药理原本可能会很开心的。”
妙月猜的没错。她费尽心思将一地香改制到了墨和纸上,又将激发毒性的关键涂在了瓶身上。如此起效自然缓慢,因此她故意让两人匆忙运气,大大提前了毒发的时间。今日她原本只想先探个路,却不料妙月也跟着来了。卫疏情况如此糟糕,小医仙当机立断,提前动手。
将那些瓶瓶罐罐小心收好后,白小娇站起身开始翻找牢房的钥匙。栗山派的弟子将钥匙和临渊放在了一起,她没费太多功夫就找见了。白小娇不敢高估一地香的效力,脚步匆匆地朝卫疏走去。
妙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白小医仙,你现在替我解了毒,我便替他疗伤,送你们下山。如何?”
白小娇忙着低头开锁,并没有应。倒是赵怀真知自己现下毫无办法,闻言恨恨道:“仙姑别白费力气了。这卫疏生得一副好皮相,白小医仙怕是已经迷上他了。”
话音刚落,这位色迷心窍的小医仙已推开了牢门,急切地冲到青年身前。即便浑身狼狈,卫疏的眼神依旧锐利,此刻正毫不掩饰杀意地盯着赵怀真。见她进来,他嘴唇微动,却发不出声。
白小娇稳了稳心神,往他嘴里塞了一把春露丹,又安抚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努力露出个笑来。随后她紧了紧裤腿,确认临渊已经好好系在身侧,便架着卫疏慢慢站起身来。
妙月已听到了声响,柔声道:“白小医仙,你这般带着他是走不远的。我们再商量商量,好不好?”
白小娇费尽全力挪动自己的脚步,只咬牙蹦出两个字:“不好。”
赵怀真冷笑:“小医仙对这活阎王情深义重,我早说了让仙姑不要白费力气。”
妙月似乎思索了一番,换了个方式劝道:“白小医仙,你医毒双绝,前途无量。今日之事,我同赵掌门都可就此揭过。卫疏行事乖张,狠厉无情,现下又受了这等重伤,怕是已废了。这天下好颜色的小子多的是,你何必如此?”
白小娇几乎是半拖着卫疏往外挪的,十步的距离已经气喘如牛。从未干过这种体力活的小医仙停下歇了口气,没好气道:“赵掌门不是说了吗?我心悦卫少侠很久啦。回春谷那么多人,早晚能治好他,不劳您费心。”
她说得实在太理所当然,卫疏忍不住竭力侧头去看她。小医仙挥汗如雨,脸上仍是气鼓鼓的模样。
他微微牵起唇角,混混沌沌地想着:小医仙就算是赌气,说话也惯能哄人开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