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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脱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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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栗山派的弟子们看到白小娇半拖半抱着卫疏出现在地牢门口时,个个脸上都现出了奇异的神色。有先反应过来的弟子唰的一声拔出剑来,战战兢兢地指着小医仙的脖子喝道:“不、不许动!”
白小娇倚在门上喘气,半晌才挑眉笑道:“你们掌门还等在里头呢,不先进去看看?”
几个年长些的弟子对视片刻,小心地朝里走去。
白小娇竭力托着卫疏不让他下滑,手臂已渐渐使不上劲。她随意地打量了下剩下的人,然后朝尤思源抬了抬下巴:“诶,那位小哥,劳烦你把前几天的滑竿再抬过来。”
进去的弟子很快就沉着脸出来了。赵怀真自是好汉不吃眼前亏,吩咐了他们在拿到解药前不得轻举妄动。
见他们执剑靠近,小医仙语气悠悠:“你们掌门和妙月仙姑对我那么提防,最后还不是都躺在里面啦。你们要是觉得自己比他俩还厉害,大可以上来试试喔。”
几人果然脚步一顿,犹疑地看着她。尤思源见状真的去取了滑竿,又叫上了同一批人,愣愣地凑到跟前来:“呃,白小医仙,请?”
白小娇展颜一笑,示意他把卫疏接过去。见他动作小心,小医仙满意地点点头,清脆地道了声谢。然后她抬头看了看天,迅速地放出一支信号箭。
她可没信心能镇住这些栗山派弟子太久,关键的收场还得看秦征的本事。知道他们最忌惮的是什么,白小娇特意将手中的小瓷瓶露在众人面前,一边谨慎地扶着卫疏的滑竿往外走。
好在赵怀真自恃栗山有自己和妙月坐镇,将最得力的弟子都派去搜寻薛志鹏了。秦征匆忙赶到的下一刻,那群栗山派弟子就被他磅礴的内力远远扫了开去。这些留下守山的弟子人多势众,却不敢再上前来。
秦征自然看出卫疏情况糟糕。他没有犹豫,迅速扛起卫疏,又朝白小娇道了声“得罪”,随即一把将她甩到另一个肩头。他轻功虽不如凌虚,但仗着内力深厚,硬是扛着两人疾奔下山。
栗山派的弟子们面面相觑,咬牙拔剑追上。白小娇在秦征背上被颠得差点咬到舌头,看到追兵却扬声笑道:“告诉赵掌门,解药就在他手里,碾碎了撒伤口上就能止血。你们现在回去,他就还有救,我也不用在你们身上试这新做的毒药啦!”
尤思源率先停住了脚步。他挠了挠头,再一次敬畏地看了眼小医仙的笑颜,随即转身朝地牢的方向奔去。其他人犹豫了片刻,也跟着调头离开。
白小娇松了口气,侧头去看另一边的人。卫疏已在这通折腾之下半昏半醒,无意识中呕出的血染红了秦征的一小片后背。她心如刀绞,只能一声声地唤他:“卫疏,别睡。”
好在秦征这次找的落脚点并不太远。栗山地势复杂,他寻了个隐蔽的山洞,准备了食水,甚至还搭了个简易的铺盖。隐匿行踪是他擅长的,他不怎么担心此处被栗山派发现。
但是卫疏的伤势比他预想的严重许多。秦征一言不发地看着白小娇给卫疏切脉,见她渐渐红了眼,心愈发往下沉。
半晌,小医仙抬头看他,眼中是凛冽的杀意:“赵怀真是存心想要折磨他至死。”
妙月的话虽不好听,却说得没错。若非她这几日以内力护住了心脉,卫疏也许撑不到白小娇和秦征救他出来。
“他……他可还……”秦征喉头干涩,声音沙哑。短短几日,他似老了十年。
白小娇快速抹了把脸,语气恢复镇定:“我喂了他一整瓶春露丹,现在需要前辈以内力替他化开药性。我先给他处理伤口,然后施针辅助你。”
秦征不敢多想,依言贴着卫疏的手心,将内力缓缓打入他体内。
昏迷中的青年眉心蹙起,鬓发衣衫皆被冷汗浸湿。他眼睫轻颤,但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一直紧闭着,似是被什么魇住了一般。薄唇已经被他下意识咬出斑斑血痕,但时不时仍有含糊不清的呢喃漏出来。
卫疏觉得自己陷在这片黑暗中很久了。这种熟悉又陌生的痛苦将他牢牢攫住,任凭他怎么努力也无法挣脱。纷乱的记忆在混沌中来回上演。他惊惧地发现自己手上并没有临渊,再定睛一看,眼前是面容模糊的尸体。
他昏昏沉沉地游走在这浓郁的夜中,似乎在奋力找着什么,又好像在拼命逃离什么。
刺骨的寒冰之中,他隐约感觉到有股细小而温暖的力量在四肢百骸游走。眼前微微发亮,口鼻中是一股令人安心的异香。他迟钝地想着:这是到哪儿了?
他好像摆脱了血腥气,又跌跌撞撞地走了很久。临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到了自己的手中。他以刀拄地,一步一步朝那光亮挪去。
阳光刺破长夜,亮得耀眼。他犹豫地伸出手去,又迅速抽了回来。
他闭上眼,觉得双目干涩。
然后他听到了有人从那光里唤他。
那声音原本应该是清亮欢快的,如今却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卫疏便下意识地睁了眼,竭力拖着沉重的身躯朝前奔去。
光晕渐渐散去,他看到了一双湿润而泛红的杏眼。
白小娇惊喜地轻呼:“你醒啦!”
这一个白天,秦征耗费了所有的内力,将春露丹的药性完全激发。她让秦征去打坐调息,自己却一步不敢离开。昏迷中的卫疏现出少有的脆弱,看得她几乎乱了心神。她搭着青年的腕骨,一遍遍告诉自己脉象正在好转。
如此熬到后半夜,看到卫疏终于醒过来,小医仙方才卸了力,后知后觉地感到铺天盖地的疲惫。她朝青年展颜一笑,示意他先别急着说话。
秦征听到了声响,灰败的脸色终于有了些生气。他默不作声地过来将人扶起,好让白小娇给卫疏喂些清水。
干涸的喉咙得到了抚慰,卫疏找回了声音,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他才垂眸道:“抱歉。”
白小娇气鼓鼓地将他按下躺好:“一醒来就说胡话,赶紧继续休息吧。”
秦征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跟着开口道:“白小医仙也去歇息吧。”
白小娇自知精神不济,便也不再客气。简单叮嘱了几句之后,她径直去山洞深处随便找了个地方,很快便睡得不省人事。
卫疏却没能再入睡。他思绪纷杂,看着黑黢黢的山洞顶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才听到秦征低声开口:“此番是我思虑不周,累你受苦,又让白小医仙涉险。对不住。”
老人不复往日的从容模样,满脸颓唐。卫疏抿唇侧过头去,哑声道:“前辈不必如此。”
秦征神色黯然,刚勾起一丝苦笑,却听他继续道:“是我学艺不精,所幸没有耽误正事。承蒙前辈运功相救……卫疏感激不尽。”
尽管卫疏依旧不能释怀皇城对段文的隐瞒,但秦征确实救了自己不止一次。卫疏知道段文大抵不会为此怨恨自己曾经的同僚,却也没立场替师父去谅解或指责什么。
说到底,自己也不过是承了段文的情罢了。卫疏闭上眼,不再说话。
秦征心中长叹一声。他看着眼前这个晚辈从文弱书生成长为狠厉刀客,那股子自矜的脾性却是从未改变。虽然段文未必乐意承认,但他们师徒在这一点上确实是极为相似。
白小娇醒来时,天光已然大亮。
她揉着依旧有些胀痛的额角,后知后觉地回忆起昨日的兵荒马乱。
除了对赵怀真的愤恨之外,首先想起来的是青年那副清瘦身躯的触感。小医仙摊开掌心看了看,又想起昨天自己说了些什么,慢慢红了耳尖。不过她到底挂心卫疏的伤势,挣扎片刻之后还是起身朝外走去。
卫疏正半倚在岩壁上,慢慢地嚼着一张饼。他右小腿断了,此刻无法动弹,但至少看起来不像昨日那般凄惨了。他倒是神色如常,见白小娇过来便自觉地放下饼,伸出一截手腕来。
小医仙却有些不敢直视病人。她低头认真把了脉,又轻快迅速地捏了捏腿骨,方才轻舒了口气,抬头笑道:“还好这次带足了春露丹,又有秦前辈替你运功,现在内息已经稳定啦。我帮你接了断骨,过个把月肯定能痊愈,不用担心喔。”
卫疏似乎被她的笑颜晃到了一般,微侧过头去,低低道了声谢。
秦征守在洞口,听到白小娇说情况乐观,终于松了口气。他起身朝两人道:“我需得去送信知会瑞泽城。此处甚为隐蔽,你们安心在此歇息,莫要轻易出来。最晚日落之前,我定回来。”
白小娇点头应下,目送他的身影迅速消失。一时间,山洞里只余清浅的呼吸声。
她随手扯了张饼,慢慢吃起来。没吃几口,她就觉得喉头干涩,不由得放下了手。
“干粮粗糙,喝点水。”卫疏看着她皱眉苦恼的样子,忍不住开口。
白小娇似乎惊了一下,愣愣地“喔”了一声,抱起自己的水壶喝了两口。她琢磨了半晌,忽然想起了什么,伸手摸出怀里的匕首。
她将逢生放到卫疏的手心,笑道:“物归原主啦。”
现下卫疏行动不便,正需要这把趁手的武器。卫疏知她心意,顺从地将逢生收起。想到昨日小医仙拿着这把漂亮匕首的冷艳模样,他含笑道:“赵怀真怕是此生难忘这把匕首了。”
白小娇倒还有些不解气:“要不是因为想不到别的方法脱身,我才不想这么容易就放过他呢!”
卫疏忍不住打趣:“小医仙可真是心狠。赵掌门一把年纪了,昨日过后怕是得折寿十年。”
白小娇正气鼓鼓地咬着唇,忽然一愣,犹豫地问:“你……你该不会觉得我昨天不该那样动手吧?我虽然是大夫,但是——”
卫疏失笑:“小医仙以直报怨,没什么不应该的。”
白小娇摸了摸鼻子,又垂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了。四周又安静了下来。卫疏不是没有察觉到她今日的不安情绪,却不愿多想,只慢慢地又嚼起手中的饼。昨日他被春露丹吊着一口气,混混沌沌的,但那些对话,他一字没落地听在耳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小娇终于抬起头,轻声唤他:“卫疏。”
没注意青年差点没拿住手中的饼,她继续道:“现在说这个好像有点不合时宜,不过昨天……”
看着她有些苦恼地思索措辞,卫疏心中没来由地慌乱,脱口而出:“昨日栗山派欺人太甚,你说些气话而已,不必在意。”
白小娇似乎有些惊讶他忽然开口,随即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嗯,我昨天是气坏了。不过我说的并不是气话。”
她坦然地注视着青年的眼睛:“我确实心悦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