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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如坠梦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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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瑞安静下来,垂眸看着柳越的五官。柳越本来不想睡,别人在他床头他睡不着。但身体却因为药效渐渐变困了。但他没有睡着,而像是在做梦。
柳越清楚地知道这是个梦,因为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场景。满地都是交融流动的血,铺列着,像一朵朵,一片片怒放的彼岸花,承载着死亡驶向远方。
燥热的,潮湿的,疼痛的记忆如汹涌的潮水要将他吞噬。柳越竭力想醒过来,却没有力气挣脱那沉重的回忆,他渐渐觉得胸口发闷,像压了一块硕大的石头,直让他喘不上来气,呼吸也变得急促。
贺瑞见状凑近些许,又轻喊了一声柳越的名字。柳越无意识地呜咽一声,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眉毛也微微皱了起来。
这场景和昨晚在雪地里看见柳越一模一样,现在贺瑞回想柳越当时会不会不是睡着了,而是晕倒了。
这人出了一身薄汗,连鬓角都被濡湿。
这是好事。贺瑞在心里想,出汗是退烧的表现,他轻轻碰了碰柳越的额头,果然没有那么烫了。
贺瑞轻轻捏着被子的一角,把他压在柳越的下巴下面。柳越似乎很喜欢缩在被子里睡觉,他不喜欢露出口鼻和眼睛。这已经是贺瑞帮他第三次压被子了,但柳越还是执着地往被子里缩。
贺瑞拿过遥控器往下调了几度,柳越似乎感觉空气更加干燥凉爽,呼吸渐渐平稳了一些。
“别……别调。”似乎是听见了调空调的声音,柳越清醒了些许,愣神半天,睁开了眼睛,嗓音沙哑道,“冷。”
“你还冷啊——对,你身上的汗刚干,风一吹可能有点冷。”贺瑞见柳越醒了,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烧退了一点儿,你才睡了两个小时。”
“别碰我……”柳越刚睡醒还有些茫然,陌生的气息让柳越下意识恐惧。他试图用被子遮住自己的脸和遮住投射过来的光,却因为没有力气而无济于事。
柳越面色苍白如纸,额角被汗濡湿,背上也都是薄汗,但是牙齿却在微微打颤。
“被子……”
“别动。”贺瑞一边皱眉,一边摸着柳越的额头道,“你怎么还冷?不应该啊。”
柳越有些迷茫地摇摇头,随即抓紧被子深呼吸道,“你走。”
“我走?那你现在发烧怎么办?”
“我自己……我自己解决。”
“你解决,你解决什么啊?都烧两三天了,也不怕脑子烧坏了。”贺瑞又把被子抱走,“别动,给你量个体温,要是没退烧还要请王医生过来。”
“我没事……”柳越渐渐清醒过了,松了手里紧紧抓的被子,半晌才放松但疲惫地开口道:“我好多了。”
贺瑞瞟了柳越一眼,没理他,自顾自地把温度计递了过去。
柳越也没有拒绝,而是接过温度计量了起来。他的呼吸渐渐平复,意识也越来越清醒。他调整了半天,抬头看了贺瑞一眼,贺瑞居然从那一眼里感受到了百感交集。
但很快,柳越就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又露出那个标准的微笑。
“谢谢。”柳越说,“谢谢你,贺先生,我好多了。”
柳越这样笑起来眼睛弯弯,很有神采,明明是赏心悦目的一幕,但贺瑞却很讨厌柳越这样笑。因为他知道柳越一旦这样笑就要回归到自己的套子里,会敛去锋芒,开始精于算计了。这样的柳越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假”的感觉,这让贺瑞很不舒服。
柳越像是没有力气一样又瘫倒在床上,但这次放松了很多,好像刚才的迷茫无措和恐惧来自别人,“柳越”不会那样失态。他手上的针管已经被拔掉了,只留下一个红色的小小针眼。
“几点了?”
“下午两点多了,你可以再睡会。”贺瑞看了眼表道。
柳越则是摇摇头,又坐了起来,从旁边抽了两张卫生纸擦了擦脖子,随即打开电脑。
“你要办公吗?”贺瑞凑过来问。
柳越“嗯”了一声,淡漠的像是贺瑞不存在一样。这对柳越来说不是难事,作为一个优秀的演员,每当他演戏时,总是会被一群人围观。
“今天是周日。”贺瑞说,“你不如休息休息,和我出去转转,吃个饭。”
柳越瞥了他一眼,目光又投回屏幕,“你是小孩子吗?吃个饭也要人陪?”
“我吃不吃不打紧,你要吃。”贺瑞看着柳越握鼠标的纤细手指道,“刚才王医生还给你打了一针葡萄糖。”
柳越仍盯着屏幕,眼睛里映着屏幕的光,淡淡道,“马上。”
“这保温盒里的包子还没凉——你要吃吗?”
柳越回头看了贺瑞一眼,干脆道:“不想吃。”
“专门给你买的呢。”
柳越手指灵活地敲击键盘,没说话。
“那你想吃什么?”
柳越这才回头看他一眼,露出一个微笑,漫不经心道:“我想吃什么你都能给我弄过来吗?”
“……我尽量。”
“如果不能保证,就不要说这种话。”柳越顿了顿,撩了一下耳侧散落的头发。
“你想吃什么?”贺瑞挑眉道,“你说,我来想办法。”
柳越扫了他一眼,合上了笔记本电脑,活动了一下手指,像是有些百无聊赖道:“真的?那我想吃蛋糕。”
“行啊。”贺瑞想了想然后说,“我去给你做。”
柳越失笑出声,“得了吧,我有。”
说着,柳越摸到了冰箱,里面竟是放着一排整齐的冷冻的小蛋糕。
“你要吗?”柳越拿出一盒被冻住的蛋糕对贺瑞扬了扬,也不管贺瑞的意见就扔了过去。贺瑞一把接住冻在盒子里的蛋糕,一手拿了个叉子。
“你这生活质量可以啊。”贺瑞把叉子咬在嘴里,打开蛋糕盖子,“不过你最好吃点热的。”
柳越像是没听见一样拆开一盒,拿了勺子,一口一口挖出来。
蛋糕用的都是上好的奶油,一口下去满嘴都是巧克力的苦香。柳越嘴里还有点儿苦味,他微微皱眉,咬了一大口奶油。那抹白色蹭了点在柳越的嘴角,剩下的滑腻腻地沿着喉咙流入嗓子眼。
柳越感觉有些腻,但还是强迫自己咽了下去,他又从旁边喝了口水。但还是抵不过那股反胃感。忽然,柳越坐了起来,飞快地向洗手间跑去。贺瑞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柳越扶着墙就开始干呕,把那些还没来得及消化的小蛋糕吐的一干二净。
紧接着,柳越什么也吐不出来了,但那声音让人心惊肉跳,贺瑞看着柳越单薄的身影那么依着墙,有一种柳越随时会晕倒的感觉。
柳越一只手捂着腹部,一只手掩着口鼻,大口大口地喘息。贺瑞神色凝重,夺过柳越手里的蛋糕,自责道:“我不该让你吃这凉的。”
说完他又要联系宋代章,却被柳越一个眼神制止了。
“和吃凉的没关系。你不要多管闲事。”柳越漱着口,皱眉扫他一眼,“你为什么总是……”
“我乐意。”贺瑞打断他的话,无所谓地耸耸肩,“看见你难受我就难受,我就想给你找医生让你好起来。”
柳越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先是一愣,随后又用奇怪的语气说道:“那你挺博爱的。”
“哦?”
柳越却没解释,只是捧水洗了把脸,从旁边扯了毛巾擦了擦,对贺瑞说道:“走吧。”
贺瑞有些没反应过来,迟疑道:“什么?”
“不是要和我吃饭吗?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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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退烧了吗?”贺瑞看着柳越苍白的脸颊,忍不住问道,“要不要再量一下?”
“差不多了。”柳越对着镜子涂了个口红,又随意地用刷子扫了几下权当腮红,然后起身对贺瑞说道:“你想去哪吃?”
“这附近能去哪?不就是食堂吗?”
柳越用纸巾角小心地涂着唇角的口红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慢慢说道:“可以把这个房车开走,里面刚加的油。”
贺瑞那手机在附近搜了搜,没有特别高档的餐厅,大多是农家菜或者正常的烧烤。贺瑞抬头看了一眼柳越那张高雅漂亮的脸,有些不好意思和他去路边的小饭店。
“找家简单一点的,清淡一点的。”柳越又开始画眉毛,其实他的眉型已经很漂亮了,他更像是为了完成这一步骤而化。
饭店最后定在一家农家乐的酒店,离剧组的酒店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柳越给老林打电话说了一声,让贺瑞开的车。
“我还没开过这种房车呢。”贺瑞看了一眼低头看手机的柳越道,“这还是第一次。”
柳越“嗯”了一声示意自己听到了,又靠倒在旁边的座椅上。他刚闭上眼睛,就听见贺瑞问道:“你之前为什么不住房车?住自己的房车多舒服。”
柳越没说话,权当没听见。贺瑞自讨没趣,也没有再追问。后来贺瑞才知道,柳越不喜欢房车是因为有一次房车的钥匙被私生偷走了,当晚载着他狂奔几十里路,幸好被发现的早,不然说不定现在人在哪里。
从那以后柳越都不大睡房车,备用钥匙也只有助理有一把,这个马助理跟了柳越五六年,算是柳越信任的,所以才能保管钥匙。
柳越出门都带着口罩,虽然他们只有两个人,但还是订了一个包间。到了包间里柳越才摘掉口罩,象征性地点了两个菜。
“我差不多够了,别点多了。”柳越右手把菜单递过来,贺瑞看见修长的手指上带满了价值不菲的戒指。
柳越喜欢戒指,喜欢饰品,除了拍摄时不戴,其他时候基本上都会戴。他的手本来就白皙漂亮,戒指一戴更显得璀璨夺目,有种高级的美。
贺瑞也点了两个菜,顺便叫了壶茶。柳越不方便喝酒,他也就没点,店里看来看去热饮就是茶叶,贺瑞也不知道柳越喜不喜欢,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还给柳越接了热的白开水。
上的都是家常菜,虽然不是山珍海味,但是人吃着挺舒服的。韭菜鸡蛋的鸡蛋非常鲜嫩,绿油油的韭菜在这天寒地冻里也算是新鲜。柳越点菜时没看价,这一个小小的韭菜鸡蛋都快奔百了。
贺瑞想去结账时,前台却说已经付过了。柳越在座位上慢条斯理地擦着嘴,顺便对着镜子补了个口红。
“走吧,贺先生。”柳越对着镜子最后照了一下,确保自己的脸上毫无瑕疵才站起来。
“饭也吃了,天也聊了,你该回去了。”
贺瑞笑道:“回去啊,怎么不回去呢?但酒店太远了,回去要好晚了。”
说完贺瑞像是对天许愿,“要是能现在就住在一个温暖的屋子里就好了。”
“最好这个屋子还能动,明早能把我们送到剧组。”
柳越冷淡地扫了贺瑞一眼,没理会贺瑞自顾自地煽情。
贺瑞知道自己这点小伎俩在一个拿过影帝的人面前简直不值一提,甚至可以说是拙劣。可他就是莫名想表现自己,无论是好的,坏的,只要让柳越记住。
回去的路上又下起了雪,片片洁白纷纷而落。柳越的视线一直在窗外,像是在发呆。贺瑞知道柳越又把自己沉浸在了纳格里,看着无尽的飞雪,他反而像是找到了真正的归宿。
回去后,贺瑞打开了电脑,给助理发信息。
帮我查个人,一个明星,柳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