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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与众不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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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熬到月末发钱,贺瑞自然也还不起齐修平钱。只好对齐修平打哈哈说自己现在是免费劳动力——毕竟让齐修平知道他一个月只有三千能被笑死,这点工资还不如没有。
他用着刚领的工资给贺书康打电话,身上的皮大衣已经换成了当地常见的耐脏大褂,他感觉自己皮都被这边的太阳蒸干了,脸也粗糙了不少,但没有什么护肤品可用,只能硬抗。
贺瑞不禁对着镜子叹息,曾几何时他也是个精致的好儿郎,他摸了摸下巴上刚刮的胡渣,也不知道柳越会不会嫌弃自己变丑了的长相。
他靠在墙上,等姐姐接电话。终于,在电话即将自动挂断的前一刻,贺书康接通了电话,避免了贺瑞一百大洋打水漂的命运。
“哎,姐,我管那么多交接事宜,我现在算是王总的助理是吧?咱们公司哪有一个总裁助理月薪三千的啊?你的助理几万我就不说了,我起码也要五位数吧?”
贺书康笑道:“你有小何能干的事情多吗?你有她老道有经验吗?”
“那我好歹也是A大双博士学位毕业的,就算是刚入职也不至于只有三千吧。商量商量,而且你不是说我这工资以后会涨的吗?现在还不涨啊?”
“这才干多久。”
“但是我表现的好啊,我勤勤恳恳,任劳任怨——”
“你不老实。”贺书康淡淡道,“你和家里是怎么说的,你又是怎么做的?丁管家电话和车子使用我这边都有记录。”
“那我给柳越打电话,电话也没打通啊。”贺瑞似乎有些委屈道,“我半句话都没和人家说上。我这根本不算联系,没有违背诺言啊。”
贺书康顿了顿才说道,“前几天柳越来送了个东西。”
“什么?”贺瑞像是有些兴奋,压制着期待问,“给我的礼物吗?”
“项链。”贺书康听出贺瑞语气里的期待,有些叹息地说,“你之前给他的那个。”
电话那头忽然安静下来,有那么几个瞬间贺书康还以为贺瑞挂断了电话,但片刻只后,贺瑞只是声音如常道:“我知道了。”
“你在那边怎么样?”贺书康问道,“过得好吗?”
贺书康本以为贺瑞会向她倒一肚子苦水,可贺瑞只是有些漫不经心地道:“还好吧,每天都挺充实的。”
“对了,小宋这几天会去F国……”
贺瑞皱眉道:“他来干什么?”
贺书康敏锐察觉到弟弟的情绪问道:“你不待见他?”
“没。”贺瑞停顿片刻才说,“这边都是土和沙,他一个搞研究的,没必要。”
贺书康噗地一声笑了,“你之前也是搞研究的呀,不也去了——对了,F国那边好像有个挺有名的数学家,就住在你们那旁边的市区。年纪也不算大,可能四十多岁吧。研究的方向和你好像也挺像的,叫什么波来着,你有兴趣可以去看看他。”
贺瑞有些心浮气躁地应下来,他想现在天天忙的脚不沾地这个王望都能给他挑出刺来,更不用说去隔壁市了。贺书康说了半天也没有同意给他加薪,月薪三千他实在没什么干劲。
平时他们玩牌都是十万一注,三千根本上不了桌,但现在他要累死累活才能赚到。
贺瑞挂断了电话,叹了口气,他抬头看了眼窗外正在缓缓沉下去的太阳。
F国地处赤道,有全世界最燥热的太阳。贺瑞曾经喜欢阳光的温暖,可现在他却怀念C国无边无际的大雪和绵延空旷的雪山。
他在大雪和寒冷里尝到了甜味和酸楚,那里的柳越和他若即若离,他们的暧昧,他们的混淆不清,此刻都像一烧烧糖,撒在他的伤口上。
好像是甜的,可他只觉得疼痛。
他慢慢回到了自己的屋子,路上他有些茫然地看着三三两两去吃饭的人群,他在想自己是不是还要感谢他们在这边专门给他留一个房子,他好歹住的还是单间。
贺瑞的思绪一点点凌乱,他进屋瘫在床上,捧起电脑打开缓存的文档,开始看《消亡山庄的传说》。
《暴风雪之夜》听说还要几个月甚至一年才能上映,如果有不好的地方甚至可能回去重拍。
但贺瑞回不去了。
他看向窗外沉沉的夕阳想,三年五载足够忘掉一个人了。不过不是自己忘掉柳越,而是柳越忘掉他。
电影里柳越饰演的角色出现了,长长的睫毛垂落着,置身于辽阔的草地之中,眼眸里带着无边的抑郁哀伤。
他似乎在透过屏幕与谁对视。
贺瑞用指腹轻轻蹭了蹭冰冷的电脑屏幕,好像他曾经抚摸柳越的脸颊。他以前从不觉得自己是个深情的人,他以为自己并不专一,可眼下他却迟迟忘不掉那个人。
因为对方是柳越,与众不同的柳越。
就在贺瑞去卫生间洗了个冷水澡准备捧着电脑睡觉时,他听见有人敲门。
贺瑞顺着猫眼往外面看,是司机大哥何有青,不过他身后还跟了一个看着有些凶狠,贼眉鼠眼的中年男人。
“贺先生,你休息了吗?”
贺瑞听见何有青一边敲门一边问,“有个大哥想和你说些事情,说的是和你……爱人有关的事情。”
贺瑞皱了皱眉,觉得F国的人似乎和柳越八竿子打不着一撇,但他还是走过去开了门,门外的中年男人对他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
贺瑞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他竭力平静,看着中年男人,问道:“你要说什么?”
中年男人笑了一下,然后拍了拍何有青的肩膀,操着蹩脚的A国话说道:“兄弟,谢谢你,剩下的事情,我和贺先生来谈就好了。你可以走了。”
何有青迟疑地看了贺瑞一眼,又想到这也算是贺瑞的隐私,他听后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贺瑞则是皱眉,又问了一遍:“你想说什么?”
“贺先生。”中年男人的微笑显得神秘而龌龊,“我是‘黑夜’的人。”
贺瑞一时间如临大敌,他在听到这个名词后下意识警惕起来,看着男人的视线也变得更加冰冷,中年男人笑道:“你不用紧张,黑夜被莫先生和胡小姐瓦解了,你知道。我也早已改邪归正了,只是碰巧在那里工作过一段时间。”
“又碰巧见过现在的柳越——唔,你口中的爱人。我觉得有些事情,您有必要知道。”
“我没有什么必要知道的。”贺瑞冷淡地说,“我不管什么过去,我只看将来。”
中年男人似乎觉得贺瑞好笑,“柳先生不可能主动告诉你这些事的。”
“他不想让我知道我就不知道。”贺瑞说,“你凭什么觉得你知道贺家查不到的东西?”
“或许查的到。”中年男子笑道,“可谁敢告诉贺少爷你啊,只有我敢说啊,我本来就是个亡命徒。”
“你想一辈子蒙在鼓里吗?”中年男人步步紧逼,“你想对他的苦楚不闻不问吗?”
“……还是说,你根本不在意他,只想和他发生行为……毕竟如果是这样,他的过去对你来说确实无所谓。”
“住口。”贺瑞下意识反驳道。
贺瑞忽然想起了柳越,柳越似乎和他说过类似的话。一时间他的血全部逆流而上到了大脑,他的意识变得混沌而亢奋。
中年男人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说道:“好吧,如果是这样,我们做不成这笔生意了……毕竟你对他……”
贺瑞皱眉,盯着中年男人沉默半晌,才道:“你能保证你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中年男人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和眼睛,“事实的真假需要你自己去分辨,但都是我的眼睛看到的,我的耳朵听到的。”
贺瑞顿了顿,又问道:“你要什么?”
中年男人比了个数钱的手势,“我要钱,九千A元,这对你来说不算什么。‘黑夜’那几年我出生入死,值得这个价。”
贺瑞心头一惊。
他工资只剩两百了,加上之前找齐修平借的一万,去掉租车打电话等零零碎碎的钱,不过也就一万左右,这个人张口就要了九千,像是有备而来。
“怎么样?”中年男子慢悠悠地说,“先给你说个消息,当时照顾那些娈童都是四个人一组,反正和我一组的……除了我死完了。”
中年男子事实看了一眼表,“哦,我们得快点,明天,我就要离开F国了。”
“……我凭什么相信你?”贺瑞看着中年男人说,“万一你编个故事来哄我呢?”
中年男人深深地看了贺瑞一眼,开口道:“柳越原先不叫这个名字,也不是霍越陌,他真名叫柳越陌。”
“柳越腿上有条疤,他父亲是柳德昌——怎样?现在我有权和你交易了吗?”
贺瑞默不作声,中年男人反而笑了。
“舍不得钱?那算了吧。可能有些故事注定要无人知晓吧。”
说完,中年男人转身就要离开,贺瑞下意识拉住他。
“成交。”
中年男人却是摆摆手,意味深长道:“钱我讲完你听听再决定给不给吧,我只是想要你一个态度。”
中年男人进了屋,贺瑞找了半天才找了一个凳子给他坐,两个人面对面,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了进来,照在两人的脸庞上。
中年男人环顾四周,问道:“有酒吗?”
贺瑞摇摇头。
中年男人笑了一下,然后慢慢开口。
“唉,从哪说起呢?先从我自己说起吧。我叫阿三,‘黑夜’里的人喊我三仔,当然,也有人喊我小三。这都是无所谓的事。”
“我是十年前去的,刚巧就是柳先生去的时候。不过那时候他还不能说是柳先生,柳越还只是个孩子。我当时母亲摔了一跤,骨折了。家里穷的没钱治,太想赚钱了,才去的‘黑夜’。”
“我恰好就在管这些,嗯,孩子的部门。这个部门分了男女,女孩的叫极乐园,男孩的叫乌托邦。然后按照脸,身材,气质,等等吧排名,分住所,进行交易。”
“柳越漂亮,排名很靠前。我在那打杂的时候见过他几次,都是泪眼婆娑的,抱着身子哭。嗯,和现在电视上那种雷厉风行走路带风的不太一样。”
“我当时很八卦,喜欢收集故事。这些孩子有被拐卖的,有被父母卖过来的,甚至有自愿的。当然这些都是违法的,柳越是第二种。”
“我听说他是被他父亲卖过来的,他母亲在那之前就死掉了。他刚来的时候是我把他领到房间里的,他眼中是恐惧混杂着怨恨的,相比别的孩子大吵大闹或者痛哭流涕,他只是红着眼一声不吭。”
“我问他是哪里人,他也没回答我。他像是个小哑巴,只会点头摇头,警惕地看着周围。后来我才知道他会说话,还会唱歌,现在他的歌好像也挺火?”
“但是像这样漂亮的孩子太多了,如果单单只是脸,我是记不住他的。有一晚,他划破了腿,哭着来找我,还有当时和我一起打杂的阿四,说客人把他的腿划破了。”
“我们当时一听就很关心他,因为点他的人很多,他算是一棵小摇钱树。这种受伤的情况也很常见,有些人就是有一些……特殊癖好。所以我和阿四就没有起疑心,然后阿四就去给他拿药,我留在原地看着这些孩子。”
“然后这个柳越扯我的袖口,和我说他饿了,他说他已经一天没吃饭了,能不能给他拿点吃的。我当时犹豫了一下,但看见他那双可怜兮兮的眼睛还是同意了。我很快回来了,但柳越已经离开了。”
“这时我就意识到大事不好,我赶紧想派人去找柳越,这时柳越又好巧不巧出现了,他和我说他刚才去上厕所了,问我给他带的吃的呢。”
“我把馒头递给他,他就狼吞虎咽起来,过了一会柳越又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问我能不能给他点水喝。”
“我看他一副可怜,老实的样子就同意了——现在看来他当时就很有演戏的天赋。在我找水的时候,他如法炮制把我们老大支走了,然后当晚‘黑夜’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一个刚来‘黑夜’的男孩失踪了。没错,那个男孩就是现在的莫总,莫雨晦比较侥幸,他刚来就碰见了柳越,不知怎的说服了柳越让柳越帮他。”
“等有人意识到柳越和莫雨晦在做局时已经来不及了,莫雨晦已经成功和他要见的人碰头了,莫雨晦是卧底——这你知道吧?所以虽然‘黑夜’是这几年才被瓦解的,但是柳越早出来了,而且莫总一直在帮他。当时谁也没想到两个孩子能有这样的配合和风波,也是我们轻敌了,他们确实厉害。但我和阿四从那就被清出来了。”
“至于柳越腿上那条疤,本来就是他自己划的。只是后来东窗事发,上面的人怪罪下来把柳越打了一顿,然后好像有人认为这个伤口是始作俑者,就把这个伤口加深了。”
“那个深度……应该是留疤了,不过他现在当明星,去掉了也不一定。不过我现在想想他这一刀位置选的巧妙,如果是胳膊或者其他地方,现在他还要和观众粉丝解释。”
阿三说到这里似乎有些渴,贺瑞去给他端了一杯水,阿三一口气喝完才继续说,“柳德昌,就是柳越的父亲,确实是被柳越搞死的,柳越用的还是‘黑夜’这边的人。不过他也真是厉害,明明在‘黑夜’是这样一个身份,还能有黑夜的人给他卖命。现在,甚至之前‘黑夜’里的人提到他,都不敢轻贱。”
贺瑞的眉头越皱越紧,他嘴角紧闭,看着桌子上那杯水,忽然想起柳越之前和他说的话。
“我父亲十年前就去世了。”柳越这样和他说的,只是他当时不信。
柳越知道贺瑞不信,于是说“反正谁都不信他。”
贺瑞在今天才知道柳越为什么这样说,他刚要开口,又看见中年男人压身过来,示意他凑近听。
“而且我听说……我听说柳越来的时候就不是第一次了,好像是他的父亲……”
“我只是听说。”中年男人神色复杂道,“不过‘黑夜’对一个孩子是不是第一次有专门的检查手续,男孩女孩都能有办法查出来……只能说大概率是真的。”
贺瑞没说话,只是长久地沉默着。
他像是突然明白柳越眼里那股悲怆和阴翳从何而来,柳越从来没有解释过,和任何人说过。爱也好恨也罢,柳越把一切情绪都包装起来,放进盒子里挂上锁,谁也打不开。
贺瑞声音有些颤抖,他感到一股无名的悲伤,愤怒和心疼,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问道:“柳越当时多大?”
“十五六岁吧。”阿三想了想然后说,“乌托邦里的孩子没有超过十八的。”
“我讲完了。”阿三站起来说,“信不信由你,我希望你贺少这个名字靠得住,说到做到,不会赖我的账。”
贺瑞费力地点点头,问道:“你为什么拿九千?你是不是知道我现在只有这些钱?”
阿三显得很惊讶,他似乎没料到一个少爷居然只有这点钱,他摇摇头说道:“不是的。”
“因为我妈下葬还差九千。我明天就要回A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