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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辞旧迎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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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快过年了,贺瑞知道今年只能让柳越一个过了,心里不免兜兜转转割了肉似的心疼。他希望柳越已经把小猫带回去了,起码还有个伴儿,但他已经陆陆续续给宋琳瑜发了不少信息,也不好一直叨扰她,拍人家觉得他烦。
F国这边没有过年的说法,大家和往常一样闷着头干活。贺瑞一边组织着大大小小的慈善活动,一边有空就往城里跑,忙的不亦乐乎。
他记得那个数学家波利耳在隔壁市的事情,也试着约了一下人家。出乎他的意料,波利耳似乎很高兴有年轻人来和自己说说话,爽快地给他留了半天的时间。
眼下贺瑞想着那边自己过年的柳越,想着C国那边天应该是越来越冷了,柳越有没有好好穿衣服。如果还天天穿着大衣西装那就不要出来了,乖乖在屋里呆着,省得冻感冒了。
公司这边王望是A国人,来的工人大多数是F国人,自然都不会过年,守着日历掐着日子等过年的人只有贺瑞一个。
要不还是打个电话吧,贺瑞想。
他实在太想听到柳越的声音了,也太想对柳越说新年快乐了。今年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一个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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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里在放着春晚,这个小区偏远,听不到外面热闹的声音,狗仔也都回家过年了。这几天柳越几乎不需要太严格地去防控,他甚至下午的时候还去旁边的公园溜了个弯,呼吸新鲜空气。
这部分时间对他来说是奢侈的,他带着口罩,压着帽檐。这个点街上人已经很少了,所有的饭店也都关门了,间或能看见一家人整整齐齐地边走路边聊天,柳越就匆匆从他们旁边走过。
很难说为什么这个点柳越会想出门。或许是因为今天的天气很好,算是冬日里为数不多的暖阳天。又或者他被那一盏盏红灯笼吸引了,觉得它们摇曳在绿叶中着实好看。
又或者他只是单纯累了,这一年就要到头了,他还是两手空空。
柳越用靴子踢开路上的小石子,看着自己的鞋尖。牛皮高帮靴子把他的小腿包裹了一大半,让他觉得很暖和。他没有穿袄子的习惯,现在还是披个大衣,里面穿的是高领羊毛衫,腿上是加绒的裤子。
他有些无所事事地围着公园转了半圈,眯着眼看缘远方渐渐泯没的太阳。外面似乎也很无聊,柳越就准备回去做饭。
今天点外卖也点不到,柳越只能自己亲自动手。
他撕开一包挂面袋子,把它放在烧开的水里,他拿筷子搅和了两下,加了盐和油,把切好的香菇丁和火腿肠放了进去。
盖上锅盖闷了一会儿后,柳越又往里面扔了点菜叶,打了个鸡蛋,把面条连带着汤水倒了出来。
他鸡蛋喜欢吃糖心的,不能煮太久。
五六点吃饭有点早,但柳越今天不想工作。几乎所有人都在过年这几天放假,他也不急着去看那几个文件。
今年的春晚没有邀请他,可能是因为同性恋的风波。他早些年的时候上过两次春晚,哪怕是过年也有人要忙里忙外。
柳越咬了一口鸡蛋,发现自己打的鸡蛋非常失败,鸡蛋的里面已经完全成熟,又涩又面的口感让他喝了口汤。他想起之前吃这个面时,贺瑞会一前一后打两个鸡蛋,让柳越挑一个先吃,自己吃剩下的那个。
柳越总是在回忆,他在上次陈泽凯的“游戏”后就一直在想这段关系,现在他发现自己喜欢贺瑞,甚至可能比贺瑞喜欢自己还要多。
柳越觉得自己喜欢的简直莫名其妙,贺瑞根本没为了他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贺瑞没有成熟的性格,没有很强的商业能力,很多时候都太感情用事,但柳越就是很想他。
想他说话时会看自己的脸颊,想他亲吻时会叫他的名字,想他会给他盖衣服煮面……想到后面柳越自己都笑了,他对着阳台像是有些黯然失色,又有很多无奈。他像是不相信自己会被一件衣服一碗面这么轻易地收买,可跳动的心脏清楚地告诉他不争的事实。
柳越现在很想给贺瑞打电话,想听一听他的声音,想和他说新年快乐……到这里就够了。再靠近又要接踵出现很多问题,很多柳越不想面对的问题。
他不知道现在贺瑞如何看待他,但他知道贺瑞不会像他一样总是回避。贺瑞哪怕不喜欢了也会落落大方地和他做朋友,只有他才会很在意地分析对方行为的蛛丝马迹,妄图从中间推断喜欢与否的关系。
想到这里他兀自笑了,低头把面一口一口地吃完。F国和这里有十二个小时的时差,贺瑞那边才是早上五六点。柳越一边没滋没味地吃着面,一边翻着手机,看各种媒体上刷屏的新年祝福。
相似的文案,相似的幸福。柳越不想再费力去经营自己的微博,只准备发文字版的新年快乐。
已经快六点了,他刚放下手机准备把最后一口面吃完,忽然心里像是想起了什么,心里一阵悸动。鬼使神差,他又翻到了骚扰拦截的界面,就在刚刚,F国那串熟悉的号码又有电话打来。
电话被挂断了,柳越咬了咬唇,又翻到设置界面关闭了骚扰拦截,他闭上眼睛,他知道自己在期待着手机的震动。
只要再打一下。
柳越不知道贺瑞再打一次的概率有多大,但他知道他肯定会从现在一直期盼到晚上睡觉。
忽然,他感觉手里一阵震动,柳越马上睁开眼睛想去接,才发现是小马。
“喂。”柳越调整了一下情绪低声道,“怎么了?”
“没怎么呀,柳总除夕快乐啊。”
柳越听出小马那边很吵,但周围却没有人,知道他是偷跑出来的,不禁笑道:“这个点给我打电话干什么?”
“我有个报表忘在快递站了。”小马说,“我过几天再去拿行吗?”
柳越笑道,“这点事还挂念什么,好好过年吧。”
小马在手机那边笑了笑,然后说:“主要是想打电话亲口和您说一句除夕快乐。”
柳越听到那边有人在喊小马,似乎是小马的母亲,柳越说道:“知道了,回来给你包红包。你去忙吧。”
“好嘞,谢谢老板!”
柳越忍俊不禁,“老板是假,要红包才是真。”
小马在那边大笑,两人又聊了几句才挂断电话。
电话一挂,柳越的笑意就淡了下来,他划到电话界面却是空空如也,没有人在这个时候打来。
柳越叹了口气,站起来准备去刷碗。刚才的油不小心倒多了,外面温度低,一会儿凝固住就不好洗了。
就在他拿着碗,站起来转身,准备去刷碗时,手机响了。
一个F国的电话。
柳越的呼吸急促起来,他拿起手机道手有点颤抖,他准备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语调,接通了电话,竭力正常地开口道:“喂?”
“喂,我是贺瑞。”那边顿了一下才说话,似乎是没有想到这个电话能打通,贺瑞的声音似乎有些紧张。
“晚上好……你那边是晚上吧?”贺瑞讲话有些磕绊,“我们现在是早上六点。”
柳越没说话,只是捏紧手机,凑近了听筒。
“柳越,除夕快乐。”
柳越“嗯”了一声,轻声道:“除夕快乐。”
贺瑞一时间舍不得挂断,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和柳越两个人默契地没有提及贺瑞离开以后,中间的任何风波。柳越没问贺瑞怎么去了F国,贺瑞也没说自己一直想给柳越打电话但没打。
贺瑞本来想说“我很想你”,可话到嘴边,变成了“你吃饭了吗?”
“吃了。”柳越瞥了一眼旁边的碗说。
贺瑞有些没话找话,干巴巴道:“你吃的什么?”
柳越绕开餐桌走到窗台,顿了一下才说:“大餐。”
贺瑞不知有没有听出真假,只是正常接话道:“那挺好,除夕就该吃点好的。”
柳越又淡淡“嗯”了一声,贺瑞一时不知道从何开口,之好继续找话题道:“我也吃过了,我晚上吃的是牛肉。”
柳越又“嗯”了一声,他像是突然变得不会说话了。明明把自己想说的说出来就很简单,说不定事情就能很快发展取得结果,但柳越说不出口,他迟疑半天,又放弃开口。等着贺瑞继续问他话。
“我今年没回去过年,还在F国这边跟团队,他们也都没回去。但其实我是想回去过年的。”
贺瑞忍了半天才把“想和你过”几个字憋在喉咙里,他觉得柳越似乎不想理他,一句话也不说,回答也是寥寥几个字。
于是贺瑞小心翼翼地问:“你最近忙吗?”
“还好。”柳越回答道,“基本都忙完了。”
“那你现在在干什么?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吗?”
“没干什么。过会儿就休息了。”
“不守岁吗?”
柳越顿了顿才说,“没什么好守的。”
“那看春晚?”
“今年春晚的节目一般。”
“……已经开始了?”
“我听说的。”
柳越在这个圈子里知道春晚的节目并不奇怪,贺瑞听到柳越说自己没事后放心不少,起码还能再纠缠柳越一段时间而不用担心打扰到他的工作。
“我们这边有人一大早就放炮。”贺瑞忽然说,“能开视频吗?我想给你看看。”
柳越似乎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好。”
贺瑞心里庆幸自己有这个绝佳的说法,其实他不在意鞭炮,他想看看柳越。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柳越了,他真的很想看看他。
柳越趁着电话被挂断打视频这个时间,敢紧用手机镜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头发乱不乱,他有些懊恼今天没有化妆——可现在再化妆已经来不及了。
贺瑞用新的微信申请加他好友,柳越通过了。
视频电话很快打过来,黑漆漆一片,柳越看不到贺瑞的脸。他的镜头没有朝向自己的脸,而是朝向了自己的脖颈和锁骨,像是镜头很随意地放歪了。
柳越看着手机屏幕,镜头似乎翻转了,他依稀看到几处星星点点的火光。其实现在自己门外还有人放烟花,但柳越不在乎,他只想看一眼贺瑞。
贺瑞一边翻转着手机一边无时无刻观察着屏幕,柳越只露出了一个尖尖的下巴。贺瑞知道柳越又瘦了,本来这人就不好好吃饭,还喜欢折腾自己的身体,现在没人看着他更肆无忌惮了。
贺瑞感觉心口很疼,他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他想现在就到C国去,到柳越身边,他把镜头翻转过来对准自己,柳越也把镜头慢慢挪了上去。
柳越散着长发,大衣被脱掉了,上身只穿着白色的羊毛衫。贺瑞注意到背景的电视声,这几乎是唯一的声源,才想起柳越是一个人在屋里。
镜头的角落是一个碗,因为柳越站了起来,贺瑞这个角度能看见剩下的面汤。他知道柳越晚上吃的就是这个,根本不是什么所谓的大餐。或许是他的视线太过直接,柳越很快就发现了角落那个碗,不动声色地侧身把它挡住了。
“我们这边也有人早上放炮——你起的好早。”柳越的视线落在镜头里那张脸上。贺瑞似乎变黑了一些,眉宇之间的英气更甚。他一直在隔着屏幕盯着自己,视线赤裸而直接。
贺瑞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揪住一般地疼痛,他看着柳越显得有些苍白的脸,恨自己不能直接在柳越身边。
可其实他在柳越身边也做不了什么,更多的时候是柳越包容他,陪着他,在他厨艺不精时出手解救,拐弯抹角地对他好。
“柳越。”贺瑞忽然喊。
柳越没说话,只是与另一边的贺瑞对视。他们从没沉默着相视这么久过,如果不是屏幕阻隔,柳越有一种他们下一刻就会接吻的错觉。但两人之间隔了大半个大陆板块,坐飞机也要半天。
“我能……你能陪我守岁吗?”贺瑞说,“还有五个多小时……”
柳越看着贺瑞的脸,端详片刻才开口道:“我还要洗澡。”
柳越有些意味深长道:“你不想挂电话?”
“没。”贺瑞下意识否定完又发觉自己说错了话,他应该答“是”他刚想解释,口中的话却越来越乱,“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你也早点休息吧。”柳越打断了他,笑了笑说道,“F国那边没有过年的习惯,你等下还要工作吧?你那边都六七点了。”
“可是……”
“有时间再说。”柳越说,“之前不知道这个是你的电话,以为是骚扰电话。”
柳越的建议更像是通知,他只需要贺瑞给予肯定答复,然后挂掉电话。
贺瑞赶紧摁下截图,保存了柳越近期的照片。顺从了柳越的意思,挂了电话。
滴答一声通话结束,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柳越脸笑得有点僵,他怕自己演不下去了。他刚才还是想套贺瑞的话,想听那个人说喜欢他。
柳越的直觉感到危险,因为他知道这样的甜言蜜语不过是糖果,会让他麻痹而放松。柳越渴望甜食,却怕自己因为甜而丧命。
他把手机抵在桌子上,发出一声叹息。他忽然想起和宋琳瑜的对话,宋琳瑜告诉他,可以去选择喜欢。
柳越不禁反问自己为什么要隐藏自己的感情,既然喜欢不就是应该表达吗?
更何况,贺瑞应该还喜欢自己。
柳越想这话的时候有些犹豫,他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自作多情。一个视频电话代表不了什么,贺瑞从头到尾也什么都没说。
面的汤水已经凉了,表面浮了一层快要凝固的油脂。柳越端起碗准备去刷碗,他在皮肤与水流接触的时候在想,自己究竟在怕什么。
他似乎有太多好怕的了,可具体到某一点上,那些恐惧似乎不是不能解决的。
过去也好,现在也罢,柳越似乎遇到过远比这段感情更加棘手的问题。
铺天盖地的舆论不算什么,他被人骂惯了,只会麻木;喜欢的人是男性本来也没什么,天下那么多人相互喜欢,谁又在意男男女女;其他人的阻止本来也应该不算什么,因为这世界上做什么都会有人阻止——从柳越本想学绘画却被逼学小提琴开始,从身边的人都不看好他开公司开始……可这次不一样,阻止的人是贺书康和贺瑞的父母。
柳越已经和“家庭”这个词失联太久,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亲人的建议和不同想法。那些也是贺瑞爱的人,伤害他们和伤害贺瑞没什么两样。
柳越一直洗到双手泛红,手指在冷水里浸泡,冰的几乎失去知觉。他把刷好的碗放好,自己走到了电视机前看春晚。
柳越握着微微有些发烫的手机,看电视看到了半夜,觉得今年的春晚好像没有那么无聊。
在电视里的跨年倒计时结束的一刻,他手机忽然响了一下,竟然是银行卡上收到一笔转账。
贺瑞:压岁钱,柳越,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