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飞鸟》金雨横秋

12、第十二章

　　时间流逝，夏长嬴越来越习惯学校，家，酒吧这样三点一线的生活，也学会在工作中见缝插针地写上一些作业，不仅没觉得学习状态受影响，反而因为有什么问题能及时询问蒋雁，得到解答，感到对知识的掌握更加得心应手起来。

　　至于成绩是否会因为打工退步，虽然他挺有信心，但还是要看下一次的考试。

　　这天，从早上开始就下着蒙蒙细雨，天空一直是灰暗的，上课时各班都开着明亮的白炽灯。

　　现在是十一月，气温终于恋恋不舍地降下了些许，有了点秋天的样子，不过对于有着丰富经验的南方孩子比如夏长嬴，他知道这多半只是雨水带来的假象，雨过天晴，气温会再次回升。

　　中午放学时候，雨势变大了，班级的玻璃窗被豆大的雨点打得噼啪响，甚至班级门口的走廊都被泼湿一半，夏长嬴到M.B的路上行驶得很艰难，风几次要将他的伞吹翻过去，整个人几乎只剩上半张脸没有被淋湿。

　　等到了地方，全身的衣服都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水淅沥沥地往下滴，整个人成了水娃。

　　他跺了跺脚，一抬头就碰上蒋雁怔然的视线。

　　蒋雁今天穿着件白色的立领半袖，下摆松松的掖在裤子里，脸上还架着副半框眼镜，显得即斯文又简练利落。

　　夏长嬴愣了一下，刚想问他怎么在门口，结果蒋雁先一步打开门，将他拉了进去。

　　他皱着眉，伸手拎过夏长嬴湿淋淋的书包，问：“怎么湿成这样了？”

　　夏长嬴站在门前的地垫上，没往前走，怕把店内弄脏。

　　他低头攥了攥衣服上的水，平静地摇摇头，“没事，就是风太大了，伞几乎不起作用，就给淋成落汤鸡了，我等干一点再进去吧。”

　　蒋雁将他上下扫视了一圈，没说话，又掂了掂手里的书包，发现书包应该是防水的材质，虽然外部滴着水但没有渗到里面去，他抖了几下，然后走到一边放在椅子上。

　　回过头，就见夏长嬴打了个寒战，脸色都有些白了，他赶紧伸手揽住他进去

　　挎在肩上的手臂精壮有力，夏长嬴没反应过来就被推着走了好几步。

　　他挣扎着回头看到地上自己弄走动后出来的长长一滩混着黑色鞋印的水痕，有些着急，“地上都脏了。”

　　蒋雁头也不回，语气虽温和但不容置疑，“没关系，擦一下就好了，你这样不行的，一会该感冒了，先上我房间洗下澡，换身衣服。”

　　“啊？这，这可以吗？”夏长嬴面露犹豫。

　　“怎么了？”蒋雁挑眉看他，“我是那种无良黑心老板吗？都湿成这样了，又不是没条件，难道要眼睁睁放任你感冒生病？”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虽然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但夏长嬴还是有些慌张地解释。

　　蒋雁垂眼哼笑了一声，抬手拍了拍他浑身唯一干燥的头顶，“好了好了，走吧。”

　　他原就比夏长嬴高了半个头，衣服下隐约透露着肌肉的痕迹，显然是勤于锻炼的，不知比整天坐教室的学生仔强多少，手一抬，温暖的男性气息将夏长嬴整个包裹住，冷热冲突下，他又不自觉地一抖。

　　蒋雁见状神色一敛，加快了脚步。

　　穿过员工休息室，再通过一个略显逼仄的通道，在一块大白天都黑乎乎的角落有一扇刷着绿漆的铁门。

　　铁门是老式的门阀，蒋雁一拨，打开的过程伴随着生锈的吱呀声，眼前出现了一个楼梯间。

　　走了两层楼梯上去，眼前豁然是一条不长的走廊，走近看，走廊两端分别是卧室和厨房，而浴室则是修在和卧室程直角的一侧。

　　到了门口，蒋雁放开他，示意他等一下，自己走进房间里，一会，传来柜门滑动的声音。

　　夏长嬴站在离房间几步远的地方，很近，已经大能致看清楚房间的全貌。

　　正对门的角落摆放着一套木质桌椅，桌子上有一些书籍纸笔，外加一台笔记本电脑，最旁边放着一颗小仙人球，看起来还算健康。

　　床是木色的，床品是一整套的灰，右侧是床头柜，上面除了杯子和数据线就没有其他东西了，而左侧则在视野盲区里。

　　深蓝色的窗帘被拉开系在两边，窗户外面是用防盗栏围出的一小块方形区域，是空的，能看到对面的楼房，这个位置一般也不会放什么东西。

　　房间整体干净整洁，宽敞明亮。

　　夏长嬴默不作声地观察完一圈后，蒋雁也走了出来。

　　他手捧着一件被叠得板正的白色T恤和条纹长裤，中间压着一条黑色毛巾，一边递给夏长嬴一边说：“给，这是我之前网购的，收到货后发现小了，但又懒得退，就留下来了，你先凑合穿穿，毛巾也是新的，放心用。”

　　他伸手打开浴室的门，夏长嬴顺着看进去，又听他说：“里面的沐浴露什么的都可以用，还有你的湿衣服……”

　　他是想说他帮他拿去烘干，但看夏长嬴拘谨的模样，猜测他可能会觉得不好意思，于是又将话吞了回去，改成：“楼上的有洗衣机有烘干功能，你一会可以拿上去，很快就能干，这样不耽误你下午穿的。”

　　“哦，好的。”夏长嬴有些意料之外地点点头，他原本想的是要借下吹风筒，没想到蒋雁直接给他提供了更方便的选项。

　　“谢谢啊雁哥。”

　　“不客气，我就在房间里，有什么需要可以叫我。”

　　“好。”

　　夏长嬴抱着衣服走进浴室，合上门，观察了一圈，这套房子应该是有点年头了，蒋雁也没翻新过，装修风格略显老旧，浴室四周贴的是带着蓝色印花的瓷砖，墙上挂着一个老式的热水器，门边的洗漱台就是一个最朴素的白色洗手池，外加一面镜子，镜子旁应该是另外添加的一个置物篮，放着牙膏牙刷，剃须刀一类的东西。

　　不一会儿，浴室传来淅沥沥的水声，蒋雁坐在床边有些游神，说起来，夏长嬴的见外也不无道理，这地方现在是自己的住所，也就算是“家”，认识一个月就往家里领是有些不寻常。

　　搭在床沿的修长手指轻点着，蒋雁在想，自己对夏长嬴是不是有点自来熟了，对于以往认识的其他的人他自认为应该做不到这样，短短认识一个月，要是碰到一样的情况，自己大概会选择只提供一个吹风筒。

　　来到福宁镇，他其实有意地在避免与人深入交往，平时和M.B的其他员工也都保持不咸不淡的关系，就偶尔能玩笑几句。

　　而对夏长嬴却不一样，是为什么呢？

　　是因为他年纪小？家庭又有困难，学习又好，还……长得好看？

　　嗯……这样想，会不自觉多照顾他一点好像也正常？

　　胡乱剖析了下自己的内心，蒋雁叹了口气，又想起临行前老师对自己的嘱托，那天，老人抚着自己的手背，神情有担心也有赞同。

　　“换一个新的环境，挺好的，去了那里，多看看不同的风景，多认识不同的人，人生在世是需要支点的，旧的支点没有了，你要学会给自己找到新的支点。”

　　眼神垂下，目光落在搭在床边的手背上，在那最后一面，自己是是疲惫又混乱的，站在这位与爷爷奶奶相识多年的老教授跟前，见她满头银发掖在耳后，恍惚间觉得……很像那个始终疼爱自己的奶奶，她的话也像是奶奶在告诉自己，去找到新的人填补他们离世造成的空缺。

　　到福宁镇的这些日子在人前他始终没表现出异常，但这会却不合时宜感到迷茫——我该怎么做？

　　繁杂的想法还没揪出个线头，浴室的门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打破了他的思绪。

　　蒋雁循声望去，首先看到的是四散的水汽，接着，夏长嬴出现在房间门口。

　　男生原本蓬松的头发粘上湿气，变得有些塌，额前的头发坠着几滴水珠，乖顺地贴在皮肤上，脸上带着些被蒸出来的红晕。

　　夏长嬴的眼睛眼尾上扬，似丹凤眼，不笑的时候嘴角轻微向下撇，他的皮肤又白，所以蒋雁偶尔看到他面无表情的时候，会觉得他像是个不高兴的漂亮瓷人，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颇有种冷清的意味，这时候他就会忍不住叫他，看他将眼睛睁大，打破这种冷清，朝自己露出询问的神色，然后再说句没事，满意离去。

　　不够现在没这种感觉，洗了个澡出来，夏长嬴整个人看起来热乎乎的，就算没笑也不像瓷人，像某种沾湿了一点羽毛的毛绒绒的高冷小鸟。

　　“……雁哥？”

　　夏长嬴见他一直看着自己，也不说话，只能自己先开口，他低下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虽然是蒋雁买小了的，但穿在他身上依旧蛮宽松的，裤子也是堪堪挂在腰上，他问：“怎么了吗？”

　　“啊？没事。”走神被发现了，蒋雁摸了摸鼻尖，转移话题道：“现在把衣服拿去烘干吧。”

　　“哦，好。”

　　跟着他走到楼上，依旧是一样的走廊，不过一边关着门，看着是不怎么使用的房间，一边则是一个露天的阳台。

　　打开纱窗门，阳台用老式的红砖围着，还挺大的，墙体和地板连接的缝隙冒着几根野草，那是这个阳台上最有生机的植物。

　　在靠近门的这一边，摆着一个三层的梯形花架，曾经那株半死不活的三角梅因为比较大，没有放在架子上，现在已经不是“半”死了，应该死了七成了，大半棵都变成了枯枝，花架上其余大大小小的植株也各有各的死相，并且依稀还能辨得基本上都是常见好养的植物。

　　夏长嬴……夏长嬴目瞪口呆。

　　发觉他的视线，蒋雁眉头一抽，挪啊挪，看似不动声色地把那些散发怨气的植物挡住，抵唇微咳，眼神躲避，脸又有要红的架势，他朝夏长嬴扬了扬手，示意洗衣机的方向，“快，快放进去吧。”

　　夏长嬴有些复杂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仿佛在看什么绝命毒师，几秒后，在心里为植物们默哀了一声，转身，拖着爱莫能助的背影，将湿衣服塞进洗衣机里，研究了一会按键，滴滴两声，洗衣机开始运行。

　　虽然夏长嬴没出声，但蒋雁完全能感知到他的想法，热意从脖子一路蔓延到耳后，然后爬到脸上，在被发现之前他抛下一句：“弄好了就下来哈。”然后迅速离开阳台下了楼。

　　夏长嬴偏头，只看到被仓惶带起，吱呀摇晃的阳台门。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