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都市爱情》温也甘

6、相亲一

　　枯叶无几的秃树沉默俯瞰着底下那座老平房，太阳底下年青人正把着大扫帚颇有节奏的清扫院落，枝条接触地面后碰撞出刺耳又舒服的刺啦声。
　　通常来说，手里挥舞的东西在小说电视剧里应是法器般的存在，再不济，怎么着也能和参悟世间法的僧侣有些联系。
　　但眼下向怀南一拉一推里，最先冒入脑海的却是以前上学那会儿扫操场。
　　那时候不怕落叶多，就怕风姥爷不愿配合。无论微风狂风还是什么风，只要是有风的天，值日生们都不喜欢。
　　因为场地没弄干净就会影响卫生评分，评分低了就会得不到流动红旗，红旗少了就会影响班级荣誉。
　　学生们扫的仅仅是地吗，那是莫大的团体荣誉感。
　　向怀南微叹口气，回忆到过往魔鬼般的学生时代后，再看看手里这把大扫帚，他越发觉得亲切顺眼。
　　大致清扫个七七八八差不多，人便进堂屋拿碗倒水，滚烫开水从老旧的暖瓶口倾泻而下，白茫茫雾气盖住部分视野，头得稍偏移才能看清水位。
　　向怀南想过要不买个饮水机放屋里，但又考虑到以爷爷的日常习惯来看，等自己真离开了家乡，他肯定不会再去继续喝桶装水。
　　一是没必要，二是浪费钱。
　　所以这个想法很快无奈作罢。
　　暖瓶才放下，大门处突然传来一个扯嗓大喊的女声，“家里有人吗——”
　　临近晌午，爷爷务工还没回来，要真有客来向怀南也只能麻着头皮硬上，他一边儿回着有，一边儿朝大门走去。其实门没锁，但主人家怎么着也得率先招呼迎两步。
　　打开门后一看，外面站着位笑容热情的陌生妇女，年纪估摸四五十左右，热络得不似第一次见。
　　如亲近长辈般关怀道：
　　“哎呦，你就是怀南吧？长得真帅啊小伙儿。”
　　“啊对，我是。”向怀南莫名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诶？你爷爷呢？”热情的大娘又朝里探着脑袋张望院落，不过四下搜寻一番后，显然没看见那位老人。
　　“我爷爷他去忙了，您有啥事吗？”向怀南问。
　　“哦这样啊。”她点头一幅恍然大悟样，谁知很快又接道：“这外边儿凉，走，先进去再说。”大娘挥胳膊示意指向屋内方向，人不仅没离开，居然率先主动朝里屋走去。
　　向怀南当场原地哽住，心里一下蹦出些微不舒服，脸色难以言喻的看着那背影，有些话语兜兜转转过后，还是给憋了下去。
　　同时也能明确，对方就是冲自己而来。
　　整间陋室能用来招待外人的地方不多，正正方方的小矮桌此刻又化身为茶水桌，向怀南又从大红罩下翻出个碗，准备倒水。
　　“你还没对象吧？”
　　滚烫的开水都防不住这冷不丁的探问。
　　向怀南放下手中暖瓶，缓缓坐下，看着大娘那仿佛冒着绿光的眼睛，又抛出个已知答案的试探问题，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听说向家的大孙子，就是大学毕业后留在大城市工作的那个高材生，最近突然不知何原因回来了。这消息一出，许多媒人的心蠢蠢欲动起来，皆跑去找向爷爷明里暗里问询打探过。
　　向怀南此刻还较天真，觉着能凑合应付，以为说几句话打哈哈过去便行。他礼貌一笑，询问道：“我得给您喊什么，大娘？”
　　谁知对方听后连连点头称是，本来微前倾的身子幅度，马上增得更加夸张：“对对，你给我喊大娘就行。”
　　“我一姑和你爷爷的弟弟，也就是你二爷爷，他们是亲家，细算下来咱们也是沾亲带故。”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没打算费心思琢磨，热情更甚的态度却让他逐渐头疼起来，隐约意识到，也许事情没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没得到回应没关系，热心不死的大娘再次刀枪直入：“你现在二十七八了吧，该谈了。这个年纪说媒正合适，小至十八大至二十五的都能谈，马上都三十该成家立业了。”
　　家乡这边年龄讲虚岁，并且一虚就虚两岁。
　　说媒人调子轻松，话语沉重，全然一幅“都是为你好”的模样微倾身子朝人劝着，好像向家这根香火续上能为她绵延百福一样。
　　向怀南尴尬一笑，敷衍应道：“不急不急，再说吧。”
　　“再说啥，怎么不急？！”谁知大娘一听登时川剧变脸，五官震惊得似戏台上的演员，好像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是她儿子。
　　“方鹰你知道不，村头那家的，人家跟你一般大现如今儿子都三岁啦！”说着不止话音量突然增大，连带着手上动作也跟着激烈比划起来。
　　向怀南头更大了，那人是谁自己都不知道，心更烦躁了，这关他屁事。
　　脸上原本还维持着的体面笑意，随着耐心远去逐渐消弭不见。
　　这天是一点儿都不想聊了，但话说得太绝又怕伤到爷爷的情分。
　　就在他思忖着怎么能把人劝走时，大门口处突然又传来动静。
　　这些日子他们早已定下习惯，门后的老式门阀向怀南不锁，等到了向永远也不用打招呼，直接推门而入便是。
　　于是，一个响应季节套着冲锋羽绒服，却又热火朝天敞着怀，露出黑色单衣的潇洒八尺男儿，就这么突然出现打破眼下局面。
　　乍一碰面，三人都愣住在原地，待瞧清来客是谁后，向永远脸色无法抑制的难看起来，或许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他在这片小天地待了那么多年，不可能不清楚对方是谁。
　　向怀南反应过来后却猛然一喜，腿脚自发弹射起来，他走动两步拎了个小板凳在自己旁边，完后头自然一转，有些疑惑对方怎么还杵原地，朝着还站那儿一动不动的男人招道：
　　“过来啊。”
　　这人傻兮兮的愣在那儿干嘛。
　　话儿一出，瞬间死气沉沉的那颗心，好像又遇甘霖般地活了过来，向永远跟服从命令的机器人一样，抬脚往屋里走去，脸色也好看许多。
　　“婶儿。”他点点头打着招呼。
　　“哎。”对方也点头，还是那副热心面孔应答下来。
　　向怀南也无所谓婶啊大娘这些不一样的称呼，心里只在乎好不容易来个人，能拯救他于身陷囧地的困境当中。
　　“你中午饭都在怀南家吃啊？”大娘，也是婶儿，好奇问着向永远。
　　嘴里东西塞的太满，小伙子只好先点头应着，等咽下去点后才方便开口：
　　“嗯，最近天天都来这儿吃。”
　　“你们感情真亲啊，打小一块儿长大的就是不一样。”
　　俩人被这句感叹震得皆是一麻，他们忽然不约而同对上视线，随机又很有默契低头，一块儿暗暗隐忍着笑。
　　“嗯对”
　　“没错”
　　然后，他们竟还大言不惭的前后应了下来，结果这两声响成了引子，直接猝不及防点燃双方辛苦憋忍的笑意。
　　谁知这还不算完，向怀南和向永远无知觉的一同看向彼此，把本就莫名其妙的场面演化得更加匪夷所思。
　　俩人笑得越发嚣张起来，不由自主的。
　　“咋了你俩？”
　　大娘一头雾水的看着他们，搞不明白简单一句话，到底是哪里惹得能如此发笑。
　　“咳”向怀南假模假样正经了下，以示场面差不多该“收”了，端起桌上那碗凉透的白开水垂首喝起来。
　　向永远也尽力稳住自己那发颤的腮帮子，继续伸手夹菜，该吃吃该喝喝。
　　如一阵风迅速刮过，气氛自然的好似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没谁疯癫过。
　　正常完，向怀南觉得有些事情得说清楚，免得模棱两可日后再出现什么问题。
　　“大娘是这样的，我目前一切都还没稳定下来，以后定居在哪儿都还不清楚，所以暂时还不打算成家。您的好意呢就谢谢了，但这事儿以后再说吧。”
　　大娘有些急了，像在教导冥顽不化皮猴儿那般：“不是，那你可以谈个女孩子带走啊，小姑娘不都跟着男方走的吗。”
　　向怀南耐心彻底告罄，瞬间他冷着脸说：“我又不是什么香饽饽，哪好意思让人家女孩子跟着我到处跑。”
　　这话和语气引得向永远当即眼睛偷瞄望向他，手里的馒头咬在嘴里也没拿下去，顿了好几秒才继续往下吃。
　　大娘也是枚人精，看出对方生气后，也察觉到自己是有些急了，连忙笑着圆场打哈哈：
　　“嗐也是，现在年轻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女孩子也更喜欢待在父母身边，不愿意远嫁了。”
　　向怀南已经连话都懒得搭了，继续捧碗喝水，直接让场面冷下去。
　　大娘有些尴尬，看得出来这小辈不愿再理自己，于是话匣子一转，苗头调转到另一小辈上。
　　“永远啊，你呢？”
　　“啊？”向永远茫然抬头看她，怎么又关自己什么事了。
　　“西村那丫头不是看中你了吗，你觉怎样？”
　　瞬间，向怀南兴味盎然地盯着那人，眼里打趣意味太明显不过。
　　可不知为何，几乎同时，向永远也一下子慌张地把视线转移向自己，好像是背着教导主任早恋的学生一样，看得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日常很喜欢管闲事吗。
　　大娘继续游说：“人家里情况也还行，虽然爸走了，但还有个哥撑着顶梁柱，她妈也能帮衬些。你要真到她家去话，日子肯定过得也不会难到哪儿去。”
　　轻松调笑不再，向怀南愈听眉头皱得愈发紧，敢情这是喊向永远入赘人家家里去，
　　只因为对方条件好，而向永远家里无人可倚。
　　室内霎时静谧，不过三人三心思。
　　向永远当场脑袋空白在原地，慌乱地分不清当下所处何地，今年何夕，只觉得——
　　世界在崩塌。
　　这件事情在谁面前提起不好，
　　非要当着向怀南面给带出来。
　　向永远沉溺在他自己的精神世界里，四处乱漂，抓不住浮萍，踩不着实地。
　　见那人迟迟出神不语的模样，他已猜出对方在想什么。
　　向永远底色好强，很多事情的想法偏传统大男子主义，入赘种事情在光天化日之下说出来，仿若在羞辱他一般。
　　突然，向怀南噌一下站起来，眼神无意识跟着他的向永远也随之仰头，明显还没走出茫然状态。
　　看到向永远这般模样，向怀南心里莫名有些怪异，好像很难以忍受一向生龙活虎的人，突然蔫吧成霜打的茄子。
　　于是，他低头瞧着人问：“吃好了没？”
　　“哦哦”对方下意思点头，实际还剩小半个馒头被视而不见的握在手里。
　　向怀南拍了拍他后背，“走，载我去趟超市。”
　　这下站着的成了俩，临准备迈步子前，向怀南转头对那媒婆说：“那家媒您给永远回了吧，他不去。”
　　然后顿了顿，想想还是补了句场面话：“我俩得去买些东西，要不您再坐会儿，喝口水歇歇。”
　　那大娘肯定不会独自留在别人家，三人一道儿出门，然后分道扬镳。
　　最后，俩年青人当然没去什么超市，拐弯进了向永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