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夏微凉》苏禾清

3、雨天

　　水泥天，灰扑扑地化不开浓浓的阴沉。刚刚转来的程梦雪并不太懂南方的天气，上午一下课，楼下的屋檐里挤满了正打开着雨伞的同学，有些同学往鞋子外套了层防水的鞋套，有些则稀松平常地撑着伞走出了廊下，任凭雨水激昂着飘洒，迈进了湿漉漉的秋天里。她一点儿都没准备地迎来了温陵的第一场雨，有些惶恐，有些不安，还有更多的是在预料之外的茫然。雨下得急促，雨点儿噼噼啪啪地敲打着房顶的铁皮，当当，哒哒，天地就像浸润在了这潮湿的雨天里。身边，陌生或者稍稍见过几次面的同学们纷纷鱼贯而出，举手投足间似是带了些许生长于斯的从容。满天洒下的雨丝并不理会她的哀求，肆意地占满了她全部的视野，连四百米的操场边缘都像蒙了一层白边。她默默转身打算缩回教室。逆着人潮，她奋力挤出一条窄窄的、仅供她侧身通过的缝隙。她走过以后，缝隙重新合拢，严实得看不出曾经的波动。

　　教室里很空，连值日生都早早地草草结束了值日回了家。黑板下的滑槽里都是粉笔白色的粉末，值日生擦黑板的水渍都还没有干透，湿淋淋地挂在黑板上，把黑板的颜色又调向了更深的一层。程梦雪朝教室里探了探头，眸子却陡然缩紧——她看见少年居然还没有急着回家，而是安静地坐着，手上翻着一本书。书页被他的手轻轻拨动，哗啦。外面的雨，倾盆，白花花地直泻而下。
　　她的这点小动作没逃过少年鹰隼一般锐利的目光，他侧身躺着往教室后面看去，一下子就捕捉到了她躲躲闪闪的眼神。“梦雪”，正准备逃走的程梦雪听到她的名字被少年这样亲切地说了出来，不由得一惊，“没带伞么”回过头，程梦雪看见少年温和地朝她撇过了头，脸上挂着笑，那种自然亲和的笑意，像是温泉，汩汩地，慢慢充盈了她冰冷的心。程梦雪大着胆子，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直直地迎上他带着探寻的目光，“是……”，她有点躲闪，但还是吞吞吐吐地道出她那有点尴尬的处境。少年的脸颊上微微泛起一点红，像是因为剧烈运动后泛起的潮红，粉扑扑地，很是好看。他低声询问：“这把伞，你拿去吧，下午上学带来就好。”说着，他从书包里抽出一把折叠伞。伞面是浅浅的蓝色，像是一片温陵大部分时间都有的南方的蓝天。她几步走过桌椅间的细窄过道，从他的手中接过折叠伞，朝他投去一份感激的目光。目送着少女碎步下了楼梯，朝校门走去，他收回了目光，收拾起桌上没看完的书，卡好书签，放回了书包，从桌肚里拿出手机给他妈妈打电话：“喂，老妈，来接我吧。”

　　下午，程梦雪踩着点儿，气喘吁吁地在预备铃敲响的前一刻赶到了班级，跨进了班级后门。讲台上，负责记迟到的副班长拿着点名板夹站在前门，对她像兔子一样悄悄溜进来的动作只是抬眼看了下，很快又低下头，刷刷地写着板夹里夹着的成语填空。许昕宸扭头一撇，正好捕捉到了她微微喘着气，轻轻落座的画面。他眼皮不由得一跳，但随即又想低下头写作业时，一把折叠伞被她递了过来。伞被仔细地收起好，每一个伞面折得整整齐齐像全新的一样，伞套也被她好好套上。他摸了一下伞，伞好像晾干了，一点水渍都没有。真是仔细的人呢，他暗暗地想。
　　不过五分钟，上课铃敲响，数学老师拿着课本和批过的一摞作业本走进了教室前门。嘈杂的班级转瞬间一片死寂。数学老师见他们一个个缩头乌龟似的样子，不由莞尔“哎，看这是，都没学会啊，怎么一个个没精神似的趴着呢”闻言，偌大的教室里一片哀嚎“全等真的学不懂啊，还有函数也是，怎么那么多变化，图像一会儿关于X轴对称一会儿偏离X轴关于Y轴对称。”数学老师笑笑，趁大家都在忘情吐槽的时候把科代表叫到了讲台前分发作业。“多给几个同学帮忙发一下”数学老师叮嘱他的科代表。作业在科代表手中，但是一张一张地在全班里发要耽误好多时间。许昕宸实在看不下去这个速度，起身从座位上走到前排，接过科代表手中一半的作业，迅速地按区域分了类，随即自己拿了一摞属于他们组的边走边发，走回了自己的座位。“你的”许昕宸递过一张没有翘角压得整整齐齐的作业。“谢谢”程梦雪抿了抿唇，小声地表达了感谢。好像是这种话听惯了吧，许昕宸没有下一步的客套回答，而是落座在自己的书桌前。
　　数学课上的四十五分钟很快，许昕宸临下课前悄悄撇过目光投向了他的同桌。程梦雪一心扑在老师在黑板上的板书，时而抬头听老师解说运算过程，时而低下头执笔在草稿纸上飞快地演算。空白的草稿纸逐渐被她清秀的字迹所填满，但是并不杂乱，而是整齐得像列队一样一个区域一个区域地被划分得清清楚楚。许昕宸悄然收回他的关注，注意力重新回到心中的默算里。
　　之后的每一天好像也是这样，上课，课间，上课，放学。偶尔，实在有不懂的问题时程梦雪会找他问问题，但两人之间始终隔着一层薄薄的空气。虽然是同桌，但是书桌间的缝隙却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