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小长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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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站广播响动，旅客们早就在检票口排起长龙。王路严手拿火车票，加入到队伍中。前面的李楠时不时回头看他，生怕弄丢了一样。
旅客不仅大包小包，更有甚者拖家带口、乃至拖儿带女。队伍挤得像粽子，有人拼命往前蠕动，变成一锅冒泡的粥。
就连车站工作人员都寸步难移。他们竭力维持正常的排队形态，高声喊道：“买到票的都能上，不要急！排成一队！”
然而，事实并非总是如此。那些年，春运的火车在小站误了时间、落下乘客，算不上什么新鲜事。拥挤的人潮前，四道闸门同时放开，犹如泄洪。剪过票的人骑上行李，急匆匆向火车短暂驻留的站台狂奔。
通道口给李楠检票的是一位中年阿姨。她看了一眼票，冷峻说道：“学生证麻烦看一下。”
李楠递上深绿色的小本本。检票员凝神看了李楠本尊两秒，仔细核对学生证信息。旁边的通道，全价购票的外出务工人员大步流星，鱼贯而入。
终于，检票员将李楠放了过去。
轮到王路严了。他的手在口袋中攥紧学生证，已经有一会儿了。万事俱备，马上要“弃岸登舟”。
检票员阿姨在印有红色花纹的火车票上剪去一个小牙印，头也不抬问道：“你这张也是半价票。麻烦出示一下残疾人证。”
？！检票员舌绽春雷，王路严顿觉五雷轰顶。他藏在口袋里的手立刻僵住，整个人都傻了眼。
已过闸机的李楠同样难以置信。他回过身来惊问道：“什么证？”
检票员阿姨举起手中的“罪证”说道：“这张半价票，是用残疾人证买的。你的残疾人证，请出示配合检票。”
她一本正经，如庄严的国徽。
…王路严风中凌乱，从头发丝到脚指尖石化好几个来回。俗话说，三六九往外走。但这次出门，好像不太顺利啊。这该死的、不讲武德的黄牛！难道要受阻在此？
李楠倒吸一口凉气，不可思议地说道：“搞错了吧？这…”
看到其他检票通道的旅客一个接一个奔赴站台，排在王路严后面的人不满声逐渐增大“前面的什么情况啊”、“几个意思”、“别在这里挡道你们！”
秒针滴答。检票员阿姨相当坚持原则，卡住的王路严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在大冬天汗如雨下，进退维谷。经过十几秒的迟疑，面红耳赤的他急中生智，索性将手从口袋中抽出来，手舞足蹈喊道：
“——阿巴…阿巴…阿巴…”
周围的人瞬间都愣住了。
李楠最先反应过来，心领神会。他顺手接过王路严的火车票，一字一顿惊问道：“你真的忘带了？”
王路严点点头，满脸通红像熟透的番茄。他继续不停“叽叽哇哇”、“阿巴阿巴”乱叫。
检票员半信半疑，对上李楠纯真的眼神。她正进行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这时，王路严身后的队伍更加拥挤，他被推了一把，前后晃动，脚下不稳，嘴里的“阿巴”之声戛然而止，几乎扑街。
他稳住身形，身后有人骂骂咧咧。
终于，检票员利落地朝两人挥手：“以后所有的证件都带齐全，下不为例。”李楠和王路严一溜烟跑进去了。
好险好险，鲤鱼脱却金钩去，摇头摆尾不复回。
车厢里同样拥挤热闹。两人并肩坐在蓝色的火车座位上，心中各有所思。南来北往的旅客，手中热腾腾的泡面散发出旅途的味道。
李楠低声笑说道：“要是不吃桶泡面，那这趟火车算是白坐了。”这是老旧火车的仪式感。
王路严犹如惊弓之鸟，这事儿给闹的。
李楠凑上前来，愤愤说道：“这些黄牛真不靠谱，挨千刀的。”
王路严的嘴唇动了起来，以几乎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笑说道：“你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男朋友。”
一时之间，李楠分不清这是真挚的感谢还是真挚的嘲讽。电光火石之间，他的手像一条蛇，钻进王路严的口袋，拧了他一把。
王路严攥住他的手，笑说道：“车票到底花了多少大洋？肯定是因为加价太高、太吸引人，黄牛铤而走险，把卖给残疾人的票都买了过来吧？”
李楠倚靠在座位上，挠一挠王路严的头发，说道：“真没多少。话说回来，刚才你的演技炉火纯青，整个世界欠你一座奥斯卡。”
……
火车要颠簸三十多个小时。夜半醒来，身旁的李楠仍在熟睡。衣服下紧握的手，让王路严既踏实，又忐忑。
旅途一定会顺利。可是啊，旅途最好不要太顺利，哪怕多延误一分钟、多相聚一分钟，也是好的。
大一上学期的成绩单下发到每人手中。凭借青苗高中养成的学习习惯，王路严的成绩相当不错。特别是理工科专业核心基础课《高等数学》和《线性代数》，他的分数都在90分以上，取得了4.0的绩点。
更加幸运的是，英语四级在大一上半年一举考过，可以报考六级了。
与此同时，王路严辅导别人的本领受到认可；浪迹超市和商场的汗水，没有白流。苍穹之下，加减乘除，他每个月的盈余越来越多。
就像度过冰天雪地后迎来春天的麦苗一样，王路严拔节生长，心里满满对未来的期许：神明大人，我一直是一个很乖、很乖的小朋友。从今往后，我可以要求得更多一点吗？
——我要做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男朋友。
精打细算中，王路严迎来了本学期最隆重的节日，五一国际劳动节。
他筹划良久，制定预算，为动身去天府之国做准备。一直鼓动他的李楠得到消息，比他还兴奋。在李楠的怂恿下，王路严翘掉周四和周五的课程，推掉周末的家教和兼职，在4月29日来到目的地。
给自己放个小长假。
迈出车站的那一刻，刚过中午十二点。两人草草吃过午饭，搭上直奔青羊区校区的公交。
与虎溪相比，这里又是一番不同的风景。
高等教育的这个据点，脱胎于教会学校，历史悠久，底蕴深厚。刚翻新没几年的东校门，巨大的圆拱、两侧高耸的肩膀，构建起救死扶伤的殿堂。欧风汉骨，东西合璧。
青砖黑瓦、红墙拱门的钟楼巍然耸立，傲视四方。它仍在不知疲倦地报时。信步走去，一枝一叶，好像都是从时光深处缓缓而来。
王路严想做最好的男朋友，想了解李楠的生活、掌握他的动向。不过，要先把住处安排明白。
两人不尴不尬来到学校附近的酒店。
王路严第一次用自己的身份证订房间，颇有一些紧张。幸好前台很专业，并没有多问。十分钟后，两人并排躺在宽大的床上。
似乎是值得铭记的一天。
放松的王路严思绪自由，问道：“小楠，你相信‘注定’吗？”
李楠摇头：“我相信事在人为。你呢？”
王路严眼前浮现出洪崖洞的雨幕，像天地间织就的一张无边无际的大网。那场雨如果是某某神君做的手脚，该有多好。如果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偷偷观察、暗中保佑他们，该有多好。
如果，Love wins。
王路严仰面躺在床上，慢条斯理说道：“不知道。很小的时候，我相信天上的每一滴雨，从哪一座屋檐的哪一块瓦落下、要落在什么地方，都是提前定好的。”古人有云，一啄一饮，莫非前定。
李楠笑说道：“那个年纪的小屁孩还相信有小精灵存在呢。小精灵们总要有点事情干。你这么想，傻得可爱，无可厚非。”
王路严仍然盯着天花板，继续说道：“初中的时候，我终于明白，雨落在哪里，只是一场随机的混乱。根本没有人管这些闲事儿。”
李楠躺在王路严身侧，一股温热的气息吹入王路严的耳朵。李楠问道：“现在呢？”
王路严说道：“现在，世界可能是一场混乱，但不是一场完全的混乱。混乱里有规律，有规矩。就像马路上的红绿灯、斑马线和路标。总会有好心人给你指路、告诉你应该怎么走。”
他垂下眼睑，低声说道：“就像是结婚、生子…”他的声音逐渐低下去，心情低落。许多话，难以言说。
年少的他，已经窥探到命运模糊的轮廓和躲在角落中虎视眈眈的阴影了。
李楠明亮的双眼像一泓秋水。他握住王路严的手，认真说道：“放心，命运不会管得这么事无巨细的。规矩之外，总会有混乱和自由的空间。”那将会是很多人——如果不是所有人——的生活。
他翻过身，轻吻王路严的唇。半冷半暖，半睡半醒。流光飞舞，带出一波一浪的缠绵。王路严浑身滚烫，埋首烟波。
雨散云飞，两人并排躺下。
王路严笑问道：“在成都这些天，咱们去哪儿？”
李楠拉过书包，拿出一叠A4纸。他早就做了攻略。大熊猫立足四川，辐射世界，要去它的繁育基地；四川简称蜀，蜀汉的武侯祠，要纳入路线；逛吃逛吃的宽窄巷子和逛吃逛吃的锦里，名扬千古的杜甫草堂和名扬千古的都江堰，佛法无边的昭觉寺和道法自然的青城山…太多地方，想要一起去。
李楠笑道：“你来选一个吧！”
在一起时，王路严总是难以避免一种喜忧参半的状态。当和李楠并肩走在人群时，他患得患失。那种感觉，有一点像高中时做过的奇怪梦境：大庭广众之下，突然变得□□。周围的目光席卷而来，并没有太多的善意。
甜蜜又苦涩，难以见到一米灿烂阳光。
王路严没头没脑说道：“不知道有没有比较高远、辽阔、自由的地方？阳光很好。”
一个可以肆意牵手的角落。
李楠眉头微皱，摇头说道：“成都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太阳。你这可难为四川人民了。”
高远、辽阔，一米阳光。
李楠拿出面世没几年的智能手机，输入这几个关键词。有了！他幽幽开口，说道：“不如去玉龙雪山？”
他将手机递给王路严。
那座神山连绵不绝，宛若腾越飞舞的龙。它目送金沙江一路奔腾，变成滚滚长江。王路严耳边响起遥远的歌声，仿佛看到银光闪耀。
滚滚长江流过成都，又流过重庆。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小长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