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古言
现言
纯爱
衍生
无CP+
百合
完结
分类
排行
全本
包月
免费
中短篇
APP
反馈
书名
作者
高级搜索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春来篇目 ...
今年清明仍然是绵绵细雨,天气阴沉沉的。
安远已经上大一了,学校距家又近,想着清明回来陪会儿安承汶。
“爸?”
别墅门打开,安远在一楼转完,没看见安承汶的身影。直上二楼,在主卧的阳台上发现一杯还带有余温的茶,安远松了一口气,上三楼,敲了敲阁楼门:“爸,我回来了。”
无声少时,室内发出一声闷响。
这就是他爸还在家的象征。
安远太了解他爸了,他爸最喜欢待在这个角落。
自安远被接回来,安承汶就和变了个人似的,平白对生活中的很多事产生出耐心,比如他会耐心教育安远,比如居然会有耐心亲自养一条小狗,对这只小狗从来都是亲力亲为,不论工作多忙。
看起来是因为安远的到来,让他平白地对生活产生出许多爱意。
安远听到动静后便下楼,刚巧碰上出门买菜回来的陈姨。
“小远回来啦?”
安远过去接过陈姨手上的塑料袋,应了一声,问:“我爸在三楼待了多久了?”
“嘶,”陈姨跟着去了厨房,“吃过午饭就去三楼了。”
他点了点头,又说:“九月呢?”
九月就是安承汶阳的小狗,是只活泼的萨摩耶,雪白一只,平时像一个雪团一样,在屋内横行霸道。今天外面下着雨,怎么不在屋子里?
“啊?小远你还不知道啊,九月昨天……去世了。”陈姨说,“看来是安先生没告诉你,他这两天心情不好,才窝到阁楼里。”
安远的手握紧了些,眉头皱了起来:“爸还真的没告诉我。算了,待会儿晚饭再叫他吧,今天又碰上头七,爸想远爸爸了。”
-
安承汶在阁楼里,跪在一架小木床边,像一个孩童般,两手把玩着褪色了的积木小人。小人一蓝一红,背后一个刻了安,一个刻了汪。
这是十年前的积木了。
“小汪问小安:‘你讨厌我吗?’”
“小安说,不,我最爱你。”
“……”
被刻意布置成城东大道出租屋场景的阁楼里,空荡荡地盘留下他的低声喃语,他在与两个小人对话。
这些对话似乎是在用什么填补汪习远的死。
是那空穴来风的温柔和耐心吗?
这些不是填补爱人死亡的遗恨的纱布,就像血管破裂,只用小小一枚创可贴止血——这丝毫没有任何作用。
所以,是他被汪习远的死驯化了。
驯化得只能用将就与无动于衷,把自己封闭,钝感外界的一切波动。
八年前,城东那片房子遇上拆迁,被市政府拆掉修了座立交桥。在拆迁之前,他叫人把城东小租屋里的家具全部搬了回来,搬到三楼阁楼,他经常在那一呆就是一天。
外面的雨似乎下大了,安承汶翻上床,打开床边的窗,把手伸出去。
“小汪,今天清明,没给你烧纸,你会怪我吗?”安承汶顶着一头白发,对窗外说。
雨下得如同一梭梭子弹,精准命中安承汶空荡荡的手心,将他温热的手心浇湿、打痛。
雨用深刻且直白的方式宣告安承汶,你已经茕茕孑立,在人间孤行十年。
安承汶如今才46岁,原先一头黑发,被岁月温柔地腐蚀,一圈一圈变得花白。
岁月不一定使人苍老,太想、太想一个人,一定会致人一夜白头。
一夜白头,一人白头。
想到这里,安承汶不由得无奈的笑了。
正准备关上窗时,一个又轻又熟悉的声音响起。
“安承汶,别关窗了呗,闷。”
他放在窗沿上的手一顿,干净的指甲盖扣着窗户框。扣着扣着,手送了劲,不住地发抖、打颤。
又是那漫不经心与略带撒娇的语气。
凉风阵阵往室内吹,带来了风雨中独有的湿润气息,像是大雨的尸体,暴露在空气中,汇成难闻的气味,钻进他鼻腔里,弄得他鼻头酸涩。
忽然掀起的大风扯着安承汶额前的头发,向屋内拽,似乎是想让他回头。让他回头看看那日思夜想的脸是否和他一样,也变得满是褶皱。
风雨打在他的脸上,脸颊的沟壑里藏纳了许多根水丝。是雨?是泪?
发白的骨节颤抖着,他慢慢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
汪习远,我这次没回头,你能不能再多呆一会儿,多陪我说说话。
过了好久,风雨变得小了,像白云酣畅淋漓地哭过一场,哭累了,睡着了。
安承汶关上窗,沉默地悼念这场雨。
“安承汶,我想你了。”
此话一出,他倏地回过头——
空的。
和他这十年间的心一样,如同是被蛀虫蛀空的洞,唯留一个还在跳动着的躯壳。
安承汶再一次笑了,他失望着,笑着。
这算什么呢?
他为什么要回头呢?
“笃笃……”
像云烟一般的敲门声响起,仿佛是知道安承汶的期许,它响了,他在外面,叫他出去——
安远用备用钥匙打开阁楼门时,阁楼窗户打开,偏东雨像一条条缠绵的细丝,组成一面窗帘。雨帘被风卷进室内,浸湿了那架破败不堪的小木床。
他皱着眉在房间内走一圈,这里的陈设未变,和八年前他第一次擅闯此地一样——不过也只来过一次,他就记得了。
因为第一次来这,安承汶就对他发了火,对他下了三楼禁行令。
那时他才十岁,也不懂事,但惧怕一向温和的父亲发火,所以有时除了必要找安承汶出来时,其他时候通常不会主动进入这个房间。
在屋子里转弯一圈,安远发现屋内少了样东西,也多了样东西。
——爸最常捧在手里玩的那个积木组不在了。
——安承汶的旧书桌上,那张用相框裱起来的日落照下,压了封沉甸甸的信封。
安远捻起信封,指腹摩挲在信封上的“安远亲启”四个字上。过了会儿,他打开手机查看大门的监控回放。
白发苍苍的安承汶依旧西装革履,肩膀挺直,故作一副正经、淡然的姿态抱着一个大皮箱走出门,他周边一个人都没有,暴雨倾盆淋透了他的发丝。
他上了车,离开时距离陈姨出门买菜才过十分钟。
安远默默注视着渐渐黑掉的手机屏,柔软的指腹在信纸折叠处的直角上剐蹭一下,觉得有些钝痛。
在打开信纸时,手指尖止不住地痉挛一下。
“安远:
我亲爱的儿子,爸对不起你。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去找你远爸爸了。
“记得我接你回来的那天,在福利院远远看到你小跑过来,我的心情激动又忐忑。但当你走进看到是我时,你眼里的光一下子就灭了,那一瞬间,我既无措又难过。后来我也在想,如果那天是我和汪习远一起来接你,也许你会拘谨,我也会无所适从,但至少,至少我不会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被裹挟上一层愧疚。
“我爱你远爸爸,爱了大半辈子了,可只有在他死后我才想起,我从来未对他说过一句‘我爱你’,我始终自大地以为我足够爱他,但我的爱远远不够——
“汪习远失去的太多了,没有父亲在身边,母亲也不要他,在决心要用读书离开自卑的囹圄时,有人要让他孤独,让他在自卑的劣势条件上,再附加一条对暴力的恐惧。
“他永远有不安全感,当他被爱时,只要感到有一点被爱,他就会松懈自己。于是他堕落,他认为爱足够了,只要别人爱他,他自己不需要自己赋予自己生活的底气。于是后来,他堕落,对生活不在意,我自以为是他不爱我了。这都是他离开的十年内我才想清楚的。
“我好想他,但我想他的时候只能分裂出来另一个我,去扮演他。我也不知道我已经幻听多久了。
“对不起,安远。或许你看过很多海,但你一定没有看过我和你远爸爸看过的最好看的海。我开的最常开的那辆车,你查车牌就知道我在哪里,记得把车开回去。陈姨会料理后事,你好好出门走走,看看世界吧。
“不用在看到信的第一时间来找我,我在海里,也在某一片日落里。听说你们学校樱花树多,也因樱花出名,再过小半个月,等雨季一过,就可以好好赏花了。
“儿子,好好享受你的大学生活,享受你人生的开始,曾经我对你爸爸的死避而不谈,因为我惭愧,我恨让人无能为力的死亡。但是今天,安远,爸要告诉你,汪习远的死,是完全不可避免的。
“安承汶这一辈子太自大了,但压死安承汶的最后一根稻草,仅仅是一份迟迟反应过来的爱。远爸爸走之前,他给我买了很多衣服,春夏秋冬的都有,他走后一个月才送到,到那时,我才知道,他把自己打算买墓地的钱全拿去给我买衣服了。
“汪习远一辈子善良,我有时也会恨他的善良和那些迟来的自卑。他看到别人淋雨,自己曾自卑着,所以他决定善良。
“人对死亡都是有可预知性的,但别怕,生离死别的每一种,都有可能给人带来新生。
“你很听话,爸都没怎么教过你,你也聪明,很多事一点就通。我仍记得,我教你的第一课是尊重自己,而今我教你最后一课,是面对生离死别的坦然。
“我死后的所有遗产全部转移于安远。我和你远爸爸,永远、永远爱着你。”
落款是五天前。
窗口的风徐徐吹进室内,书桌前的人垂着头,划过脸颊的热泪被风吹得冰凉。
安远知道,安承汶对活着的意愿已经被磋磨得如一根极细的丝线了,风一吹就摇晃,最后晃着晃着,他自己就松了手。
爱一个人最不允许出现的就是后知后觉——是那本爱到命里,爱到了遗憾,爱成了痛楚的恨意。
安承汶一个人撑了很久,很多东西都带着他撑了很久。安远、小狗九月,每一个都带着他走了一段路。
他撑着安承汶到自己的十八岁,最后安承汶终于可以放手了。
可最后,他在遗书里交代一句:我和你远爸爸,永远,永远,爱着你。
多么沉重的一句话。
安承汶为了走掉,将又一个枷锁给了他深爱着的孩子。
春日是很好的春日,只是这个春来,与那个秋雨,差得太远、太远了。
像难以抵达的天堑对岸,仿佛一段拥有、却虚无的梦。
二十年的蹉跎,让人悲喜一场,离亡而散。
安承汶静静坐在海边一座高高的碣石上,麻木地看着海平面一下缓缓升起的太阳。
谁会选在这片海最浪漫的日落里葬送生命?
安承汶不会,因为他和汪习远看过最好看的日落是在这里。
他低头,手里握着两个小人,他一如既往地自导自演,习惯在回忆里为自己落幕。
“乖乖,你是不是想我了?”
——“我也想你啦。”
“那我来找你,好不好?”
安承汶的脸被红光照耀,白发被吹得纷纷扬扬,像飞起的雪霜,或者是细到不易被记起、又不愿被放下的过往。
——“……好啊,安承汶。”
“你今天是不是还没说爱我?”
——“我爱你,安承汶。”
他是一根细丝。
他被呜呜的海风吹着,仿佛提前被举办了一场葬礼。
海水很深,海浪很大,又一轮潮汐过去,又一天开始。
安承汶才不会选在日落时拥抱海洋,他选择了日出。
今年头七,我没能给你烧纸,所以,我来陪你,你原谅原谅我,好吗。
蓝色的海洋,像地球的血液。
踽踽独行数十载,迟来明了——错良缘。
风太大了,“噔”的一声,细线断开。
礁石边上,一个小小的影子向下坠去,与他一同消匿与地球的血液的,还有转瞬即逝的日出红光。
掉落的瞬间,他的身体被海浪冲刷进海底,与他一同拍散的,还有那句——
汪习远,我爱你。
——春来篇目·完——
整个番外到这里就完啦。这次是真的没有了。
安远听到的闷响,其实是风吹开了窗户。
还有那句,安承汶自言自语问,汪习远是不是想他了,汪习远回复的那句“我也想你啦”不是打错了。
是因为他已经分裂出了一个完整的汪习远了。安承汶自己深知自己这辈子不可能说出“我想你了”这句话,所以汪习远知道,他不会说,但是安承汶反问他,他就一定会回答:“我也想你啦。”
那不是错误,那是他们对彼此足够的了解,是七年的时光的印证。
到这里就结束啦,感谢大家的一路相伴,多多留评,满足一下我的虚荣心嘛()[可怜][可怜][可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春来篇目
下一章
上一章
回目录
加入书签
看书评
回收藏
首页
[灌溉营养液]
昵称: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你的月石:
0
块 消耗
2
块月石
【月石说明】
打开/关闭本文嗑糖功能
内容: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查看评论规则>>
晋江小说阅读,无广告,只要注册就是资深VIP,买文千字三分不能更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