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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旧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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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军部大楼巍然矗立在首都最高处,八十八层的钢铁与防弹玻璃玻璃在正午阳光下闪烁着寒光。六片银色巨翼与交叉利剑的军徽悬挂在大楼正面,守卫着这个帝国军事核心的权力中枢。
最高会议厅位于七十二层西翼,两排水晶吊灯将室内映得通亮。
刚入六月,空调温度却低得让人发抖。帝国军部的最高会议厅里,一如既往地森冷。
里斯曼坐在长桌左侧首位,这个位置仅次于上首的元帅与三位上将,是帝国最年轻的中将应得的殊荣。他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着各种alpha信息素交织的味道——焦躁的、愤怒的、压抑的。他随手整了整军装领口,无声地勾起嘴角。
自己的右侧是中将奥利弗,战友兼导师,也是军部元老,此时正眯着眼打盹。
对面中间是军校好友莱昂,四十岁的将军正漫不经心地翻阅着文件。六十岁的劳伦斯中将被安排在右侧第三位,显然对这种象征性的排位极为不满。
"边境异常军事调动详细报告。"情报部上校站在会议桌前,"三天前凌晨两点,第三军团全线进入一级战备状态。两个空降特种旅在边境线布防,装甲师封锁三条要道。"
随着他的手势,三维投影在身后展开,密密麻麻的红点标记着军队调动轨迹。
"报告完毕!"上校立正敬礼,靴底与地面相碰发出沉闷的声响。
室内陷入死寂。
里斯曼把军情简报往前一推,端起水晶杯。玻璃杯底与桌面轻磕,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劳伦斯目光如刀,他却只是慢慢喝了口水。
三十五岁就能坐在元帅下首第一位,里斯曼从来不掩饰自己的傲慢。金色将星在他肩章上闪烁,与左脸那道从眉骨延伸到下颌的疤痕形成鲜明对比。
"第三主力团、两个空降旅、一个装甲师。"劳伦斯突然开口。"里斯曼将军这是在打仗吗?"
六十岁的劳伦斯有着白狐般的头发和锐利的绿眼,二十年担任军部情报总管的经历让他养成了刨根问底的习惯。
坐在首位的元帅依然闭目养神,一如往常。
"私事。"里斯曼语气平淡。
"私事?"劳伦斯冷笑一声,站起身来。全息投影再次亮起,这次直接定格在边境检查站的监控画面上。"那请里斯曼将军解释一下,为什么你的'私事'会搞得邻国三个商会提出外交抗议?更不用说......"
"够了。"莱昂突然打断。这位四十岁的将军目光严峻,"这件事确实处理得太过了,里斯曼。你知道边境民众经历了怎样的恐慌吗?"
里斯曼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这位军校好友。室内的alpha的信息素愈发浓烈,空气里都是压抑的怒意。莱昂今天反常地站在劳伦斯那边,军部的天似乎真要变了。
"诸位。"劳伦斯踱步到投影前,将画面切换到一段记录,"既然提到了处理方式,那不如我们谈谈更重要的问题——omega的人权。"
他转身面向众人,皮鞋在大理石地面敲出清脆的响声:"当一个帝国高官可以动用军队追捕自己的omega,甚至......"他音调愈发尖锐,"开枪击伤,当众标记。请问这样的帝国,还有什么法治可言?"
空气瞬间凝固。里斯曼的信息素骤然变得凌厉,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刃。坐在他后侧的年轻将领们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体。
奥利弗冷眼看着这一切,手指轻叩桌面。
"艾德温·劳伦斯。"里斯曼缓缓开口,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劳伦斯勾起得意的笑容:"omega保护法案——我提议在下次议会上正式提交讨论。"他环视一周,"我们需要彻查军方高层对omega的一切不当行为。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他意味深长地看向里斯曼,"某些人的私事。"
莱昂放下水杯,玻璃与桌面相撞发出一声脆响:"艾德温,你这是在挑战军部的管理权,这种事轮不到议会。"
"管理权?"劳伦斯冷笑,"连自己的omega都管不好,还谈什么管理权?三天前的边境冲突,六名士兵受伤。为了一己私欲调动军队,这就是帝国将领的风范?"
他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首位上的元帅仍闭着眼,突然开口:"继续说。"
劳伦斯胜券在握地笑了。松木香与冷松的气息在空气中碰撞,alpha们的信息素暗流涌动。
"说说omega保护法案吧。"他缓步踱到元帅身侧,"显然某些人已经把军队当成了私人武装。为了追一个omega,不惜制造外交危机。这样的人,还配继续掌权吗?"
里斯曼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左脸的疤痕。那道狰狞的伤痕在灯光下泛着冷意。
莱昂的手指攥紧了。二十年的交情让他太熟悉这个动作——这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那不如说说阁下对omega的了解。"里斯曼突然开口,冰冷而克制,"你最近对omega权益如此上心,是因为令侄女的事吗?"
劳伦斯面色骤变。十年前那场军部宴会的丑闻,至今无人敢提。
"够了!"元帅重重拍响桌面。他环视一周,目光如炬:"这里是军部最高会议厅,不是你们打口水仗的地方!"他转向劳伦斯,"艾德温,你太过分了。"又看向里斯曼,"这次的事确实处理得不当。至于omega保护法案..."
一声轻响,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
"下次会议再议。"元帅起身,"散会。"
将领们鱼贯而出,军靴踏在地板上的声响格外清晰。劳伦斯整理文件,临走时意味深长地看了里斯曼一眼。
莱昂站在原地,看着里斯曼仍低头坐着。那只手还在不停摩挲着疤痕。
"喝一杯?"他走到里斯曼身边,压低声音。
暮色渐沉,军部最高层的白鹰酒吧内一片静谧。这是个只对军部高层将领开放的场所,古朴的实木吧台映着水晶吊灯的光芒,墙上挂着历代元帅的肖像。角落里的钢琴蒙着深色绒布,多年无人问津。
莱昂从侍者手中接过两杯威士忌,冰块在琥珀色的酒液中轻轻碰撞。他挑了个靠窗的位置,这里正好能看见帝国广场上来来往往的人群。
"记得军校时我们也是这样。"他推过一杯酒,"喝到天亮,谈理想。"
里斯曼接过酒杯,浅浅抿了一口,杯沿上映出一抹嘲讽的笑意:"那时候倒是挺天真。"
"可不是。"莱昂望着窗外的火烧云,语气温和,"你还总说要当个完美的绅士,永远守护omega。班上那些omega看你的眼神,啧。"
"闭嘴。"里斯曼一口饮尽,示意侍者再倒。玛卡伦25年的酒液在灯光下泛着暗金色的光泽。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冰块慢慢融化,杯壁上凝出的水珠无声滑落。
"你变了。"莱昂终于开口。
"哦?"里斯曼挑眉。
"军校时的里斯曼·杜兰特,可是被称为'帝国最后的骑士'。记得吗?你说过永远不会伤害omega,永远不会滥用职权。"莱昂轻叹一声,"那时的你,和现在判若两人。"
玻璃杯中的冰块缓缓融化。里斯曼的手指在杯沿上轻轻摩挲,似乎在回味往事。那些曾经意气风发的时光此刻仿佛都凝固在了酒杯中,变成一场虚幻的梦。
"你知道吗。"里斯曼忽然说,"有时我也会想起那时候。大家以为自己能改变世界,以为骑士精神能战胜一切。"酒杯重重落在桌上,"可笑。"
莱昂望着里斯曼脸上的疤痕,欲言又止。那道伤疤是北部边境净化行动留下的,当年最精锐的部队进山后,发生了什么谁都不知道。回来时里斯曼整个人都变了,带着这道几乎致命的伤痕,也带回了一份绝密的功勋报告。
但没人敢问,也没人愿意提起。那次行动后,北部边境就再没有任何叛乱的声音。
"里斯曼......"
"帮我查查劳伦斯最近在军部的动向。"里斯曼突然打断他,声音冷得像冰,"他今天的表现,不太正常。"
"你怀疑他......"
"我怀疑所有人,这就是活下来的代价。"
莱昂看着里斯曼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帝国广场上的路灯次第亮起。他端起酒杯,却发现杯中的冰块早已融尽,只剩下一片寒意。
……
蕾西狄在屋里待得发闷,医生说他腿伤得不轻,至少得静养一个月,可他连三天都熬不下去。
"我出去透口气。"他拽起拐杖,一瘸一拐地往门口走。
"少爷!"莉莉尖叫一声,差点绊倒在地毯上,"将军说过没有他的允许您不能出门的!"
莉莉才十八九岁,圆圆的脸蛋,扎着两条麻花辫,一着急就把裙角攥得发皱。蕾西狄有时候都怀疑里斯曼是从哪找来这么个傻丫头,笨手笨脚的,就会瞪着一双大眼睛喊"少爷少爷"。
"我去个花园都不行?"蕾西狄懒得看她,继续往前走,"要不你现在就去给里斯曼打电话告状?说我想去院子里走走,这么大逆不道的事儿。"
"您就别为难我了......"莉莉急得快哭了,跟着他一路小跑,"您要是出了什么事,将军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那你别跟着我。"蕾西狄烦躁地摆摆手,"每天被你看着,我比坐牢还难受。"
威廉的声音突然从楼梯口传来:"让少爷去吧。"
老管家穿着一丝不苟的燕尾服,银白的鬓角让他看起来格外稳重。
"我陪您去。"他走到蕾西狄身边,不动声色地扶了他一把。莉莉在他们身后跟着。
初夏的风卷着暖意落进花园。茉莉花开得正好, 一片又一片,白得晃眼。蕾西狄的影子落在花丛里,他站得很慢,仿佛在等着什么。
威廉看着他伸手想去碰那些花瓣,又在半空中停住。蕾西狄的手指在发抖,但不是因为腿伤。夕阳在他指尖投下一片金色,那些未说出口的情绪藏在他低垂的眉眼里。
"这些花长得真好。"蕾西狄轻声说,"每年这时候都开得这么好。"
"是将军特意叮嘱的。"威廉把喷壶递过去,"您要不要......?"
蕾西狄接过来,仰头望着满园的茉莉。去年春天他刚来的时候,威廉说里斯曼几乎天天过来看这些花。那时他只当笑话,不明白一个军人为什么会在意这些娇气的东西。如今想来,那人大概是在等一个答案。
"这花太香了。"他说。水珠打在花瓣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时间在这一刻变得很慢,慢到他听见花开的声音。
"香得让人喘不过气。"身后响起一个声音,裹挟着未散的怒意。
蕾西狄手一抖,水洒了满身。他回头见里斯曼站在夕阳里,整个人像是淬了火的刀。军装上的铜扣还泛着会议室的冷光。
"莉莉。"里斯曼开口,"你被辞退了。"
莉莉怔在原地,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蕾西狄皱眉:"她什么都没做错。"
"闭嘴。"里斯曼大步走来,一把攥住他的手腕。
蕾西狄腿一软,撞在那人身上。里斯曼身上还带着军部的冷气,和从不离身的松木香。他挣扎了一下,反被钳制得更紧。两个人僵持着,谁都不愿先松手。
"你弄疼我了。"蕾西狄一字一顿地说。
里斯曼的手指动了动,却没有放开。他垂眼看着蕾西狄,目光里翻涌着难以名状的情绪。夕阳最后一抹红色爬上他的侧脸,映着那道疤痕。
"晚饭,"他突然说,"想吃什么?"
蕾西狄一怔。风里的茉莉花香愈发浓烈,卷着凉意钻进衣领。他有些恍惚,似乎在这气息里嗅到了某种熟悉的东西。
他扯了扯嘴角:"随便。"
莉莉想过去,又被威廉拉住。老管家摇摇头,低声说:"进去吧。这不是我们能管的事。"
夜色终于落下来。花园里只剩风声和茉莉花开的脆响。
有人说,茉莉花的香气最浓的时候,是它们想要诉说些什么。只可惜,已经没有人在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