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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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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明显,现在不是解释这件事的最好时机;这又实在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无足挂齿,冰室纯不打算让它浪费时间,更何况探视时间本就有限。
御剑怜侍签下了委托书,这代表成步堂正式成为了他的辩护律师。
她们来不及说太多——探视时间就要过了,而冰室纯也不想在律师、刑警和检察官的注视下掏出钞票贿赂狱警。老天,这种事她真的做不来。
她只来得及对御剑怜侍说最后一句话,说的是:“我们会努力找到事件背后的真相,怜侍。你能找到你的吗?”
她的话音非常低沉,这种语调似乎不该属于东京的明珠,而该归属于骑士。御剑怜侍意识到,这是她以骑士身份说出的某种提醒。但,真相……?
他暂时还不能明白。
最后的最后,在沉重的门扉合上前,她忽然说:“我们还没有一起过过圣诞节。我也没有……送过你冬天的围巾。”
而他抬起头,无言地抿紧了嘴唇。
她们离开了警察署,糸锯刑警要与成步堂同行,前往案发现场葫芦湖公园展开搜查,这一次刑警决心为律师大开方便之门。
一切为了御剑检察官。这个看起来有些鲁莽又有点笨的大个子刑警坚定地说。
“纯小姐,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吗?”成步堂问道。
冰室纯很干脆地回绝了他:“不。我对律师助手这份兼职没什么兴趣。我有……我有我的事要做。”
“是这样吗……”她有骑士的事要做。成步堂明白了。他向她询问,“你会和我们共享情报吗?”
“在必要的时候。”而她说,若有所思。
DL-6号事件——是叫这个名字没错。这起案件与御剑怜侍的父亲、已逝的御剑信律师有关,他是DL-6号事件的受害人。
这次事件的死者生仓雪夫正是DL-6号事件的辩护律师。骑士擅长发掘蛛丝马迹,也擅长怀疑。她绝不会相信这两起事件之间毫无关系。
搜查——从冰室庄园开始。
正如绫里千寻会记下她所经手的每一起案件,骑士作为她的同盟挚友也是如此。DL-6号事件同时也涉及到了千寻的母亲舞子女士,这些年来她一直在深入调查,而这些调查资料在骑士那儿也有备份。
御剑怜侍曾是她的恋人,然而有关造成他父亲意外死亡的那起事件,他只对她说,他因此惧怕上了地震。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正如冰室纯至今仍戴着面具示人,她也没有把自己全部的秘密披露给自己的恋人,尽管他已经自行勘破了一半。
但总之,她要说的是,有关这件事,御剑怜侍一定有所隐瞒。她无意触及他的童年阴影和悲惨经历,她选择自行调查。
御剑信,狩魔豪。灰根高太郎,生仓雪夫。以及——御剑怜侍。
这是一块块微小的拼图,每一块拼图都有自己的名字,给拼图者带来了激增的难度。没关系,勇敢的骑士从来不怕困难,她无所畏惧。
她要做的只是探究真相,尽可能在最短时间内找到串联一切都蛛丝马迹,即最后一块拼图。推理也是骑士主要工作的一环。
Whodunit、Howdunit、Whydunit.
她翻阅着多年前的资料。死者御剑信,律师;凶手灰根高太郎,法警。骑士会怀疑一切,包括最经典的古典三大要素。
凶手真的是灰根高太郎吗?——根据绫里舞子女士降灵的结果,答案是:Yes;凶器呢?——灰根高太郎的手枪,毫无疑问;当时电梯里有谁?——御剑信、御剑怜侍、灰根高太郎,以及在电梯重新运行后的第一发现者狩魔豪。
那么,Whydunit?——Why (had)done it?
灰根高太郎和御剑信之间有什么渊源?他憎恨他吗?法警和律师有仇吗?
——否。
她将沙盘重新推翻。
那场地震把所有人都害惨了,电力系统失灵,连监控都停止运行,也就是说,当时的案件并没有可靠的影像资料,更何况那是十五年前,想必科技不如今日发达,没有任何修复手段。
也就是说,案情是由第一目击者狩魔豪阐述的。这一页尽可由他书写。
辉煌的记忆宫殿之中,她把那些卷宗搁置脑后,挥开站在她面前的灰根高太郎。她穿过层叠的卷宗走到狩魔豪跟前,拽着他的外套把他拎到御剑信旁边。
提问:狩魔豪和御剑信有仇吗?
回答:或许。
这一次她翻开了IS-7号事件的卷宗。那是律师御剑信和检察官狩魔豪的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交锋,以前者的失败告终。
然而,后者却因为使用不当询问而被当时的检察总长一柳万才处罚。正是御剑信对他作出了指控,传说中狩魔豪未尝败绩,而他却在狩魔的完美履历上留下了唯一且鲜明的污点。
一柳万才……冰室纯随手把出现在她面前的长胡子老头拨到一边去,顺手给了一柳万才一拳。骑士受过严苛的训练,常年与黑恶势力斗争,身材强健,手臂有力,肌肉线条如同高耸的山脉,她很轻易就把这个瘦高的老头打翻在地。这个老东西要留到日后料理,但现在,暂时别来碍她的事。
再次提问:狩魔豪和御剑信有仇吗?
再次回答:有。
推理可以不讲证据,但办案必须讲究这个。客观上,狩魔豪是一位无从否认的杰出检察官。他何必知法犯法?
提问:他为何杰出?
回答:因为他完美。
再次提问:他为何而不完美?
再次回答:因为御剑信给他留下了无法抹去的污点。
可他是御剑怜侍的老师和养父。如果真是他杀害了御剑信,如果他真的对他恨之入骨,难以忍耐到必须要亲手杀了他的地步,他又为什么要收养仇人的血亲?让他自生自灭不好吗?
这是否是一种黑色的幽默,冰室纯不得而知。她只知道,现阶段她需要证据。
证据。她在记忆宫殿中来回地踱步,她混乱无序的思维碎片在空中纷飞着飘来飘去,就像这个季节的大雪。鹅毛一样的残片。
证据。灰根高太郎以精神病为由得以脱罪,后续是他似乎进了一家精神病院……不。如果这跟狩魔豪有关系,那他绝不会容许一个充满不确定性的不稳定因素暴露在外,待人挖掘。他会把他藏起来。又或者说,他会让他自己选择藏起来。
误导是一种优雅的记忆力控制。灰根已经身败名裂,狩魔豪尽可以光明正大地引导他。他是一名检察官,职业目标就是让犯人被判有罪,当然可以在任何地方堂而皇之地说:认罪吧,你已经身败名裂了。
身败名裂——那么,换一个身份——抛弃属于灰根高太郎这一存在的身份与过去——隐姓埋名。
一个人的面貌、声音、身形都可以伪装,就如骑士一样,而人的社会关系无法隐藏。人是一根细密的丝线,只要仍在社会中,就必定还属于社会关系网的一环。
灰根高太郎藏起来了。
她把这个法警压缩进文件夹,以待备用。然后她伸手抓住了另一枚思维碎片。
灰根的弹夹中空了两弹。为什么?御剑信明明被一击毙命。
她不得不再去见一次御剑怜侍了。在那之前,她拨通了成步堂龙一的电话,对他说:“我有一些资料要交给你。”
制度规定序审法庭共有三天,她已经跳过了一天的时间。此时,案发后的第一次法庭已经结束,成步堂身为律师必须焦头烂额地展开下一步搜查。
他很快答应了她。她们约好在拘留所见面。
“灰根高太郎和狩魔豪。”冰室纯对他说,“让糸锯刑警帮忙在警察署里调查案件资料和关键证物——DL-6号事件。我会拜托骑士继续追查灰根高太郎的蛛丝马迹。现代社会,一个人不可能就这样人间蒸发、凭空消失。”
这是在外面。成步堂意识到,她当然不可能在外头表明身份,所以她只说:拜托骑士。
冰室纯轻松地说:“不是有很多人说我是骑士的投资人吗?我想祂不会拒绝我。”
然而她的眼下也有一层浅浅的、疲倦的青色。
“……啊,”成步堂看着她,保证道,“我会证明御剑的清白。一定。”
“是吗……”她微微地笑起来了,“那就太好了。我可不忍心让他受苦。”
成步堂不知道这是不是东京甜心的真心话,又或者说,这是她借由花花少姥面貌才得以脱口而出的真情吗?
没时间想这些,探视开始,御剑怜侍被狱警带领着进入房间,坐到她们面前。狱警好像也很害怕他的冰冷眼神。
“DL-6号事件当天发生了什么?”冰室纯直白地问,她看到御剑怜侍的面色很明显地一变,于是立刻换了语气和表情,甜蜜又难过地说,“哦……我很抱歉,亲爱的,这是你的创伤,我知道,但这对成步堂律师来说同样也是很重要的线索。”
“……”
短暂的沉默当中,他是否也在挣扎呢?
但他望进她的眼睛。高饱和的蓝,璀璨的明星,却偏偏被她的神情与秘密渲染成深沉的海域。她同样也在注视着他。她用口型一字一顿地说:怜、侍。
她说:相信我。我在这里。
他忽然开口,没头没脑,毫无缘由也不讲究情景:“我想跟你一起过圣诞节。”
尽管为时已晚了。
她眼中浮现出隐秘的惊讶与哀伤,隔着可悲的厚玻璃,她不能握住他的手,但她还是做了一个虚握的动作,轻声地对他说:“……是的,我知道……我们会一起过圣诞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