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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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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剑怜侍认为是他失手杀死了父亲。十五年来,这个秘密一直埋藏在他的心中,成为他心理阴影的一部分。
“这不可能。”冰室纯和成步堂的第一反应都是矢口否认,而前者说:“就算是参照概率和数理,这种意外发生的可能性又能有多大?那枚子弹就正好射中你父亲的胸膛?你背着我去当神枪手了吗?”
那得是怎样的抛物线啊?这概率太小了,冰室纯直接在脑海中把它丢进垃圾箱里。
“……就算可能性再小,事情也这样发生了。”
御剑怜侍用掌根死死地按住了额头,眉心攒起,紧紧地蹙着眉,他闭上了眼睛,睫毛难以抑制地颤动,这让他看起来非常脆弱,“是我……亲手杀死了……”
冰室纯打断了他:“停下,怜侍。”
她无法触碰他,只能隔着玻璃举起手,将掌心贴在玻璃上。他的手掌也为之移动,直到她们的双手以一线之隔紧紧贴合,“看着我的眼睛。”她说,语气低沉,“正如我相信你那样,你也要相信自己,好吗?”
“……”他没有答话。
“怜侍?”她再一次说,抬高了嗓音,用目光描摹他面部的轮廓,这简直接近于一个爱怜的吻,以视线作抚触,假装划过他脸庞的是她温热的唇。
“……好。”于是御剑怜侍说。
冰室纯站起身,转而跟成步堂讲话:“按照我说的做,一定去查警察署的档案室,但切记注意安全,最好保密行动。”
而成步堂也深刻地感受到了——她作为骑士的那一面。她没有佩戴装甲,没有戴上头盔或者面具,仍然是这双眉目含情的眼,这张暧昧动人的脸,却能让人清晰地意识到:这绝不是一个简单的轻佻千金。她有条不紊,百般部署,她的计划从Plan A排到Plan Z,这个人一定是友方最可靠的盟友。
成步堂答应了她。然而以身涉险同样也是他律师生涯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只不过他和教导他的老师一样从未害怕。
“别害怕,”离开前,冰室纯对御剑怜侍说,她此刻的语调又重新变得旖旎多情了,一种低迷的温柔混合在她的声气当中,讲话时几乎轻而朦胧的气音,“相信我,怜侍。现在,我是你的骑士。”
他望着她,终于点了一下头,下巴很轻地一收,视作一次颔首。
“我相信你。”御剑怜侍也同样轻声地、低低地说,“一直都是。”
冰室纯离开了警察局。她不得不再耗费二十分钟回到位于东京边缘的冰室庄园。
她回到骑士的档案室,再一次进入了记忆宫殿。这一次以御剑怜侍为原点。
根据御剑的证言,他仍然不确定自己是否是杀害父亲的真凶,但他也认为自己不是导致生仓雪夫死亡的凶手,尽管他也十分迷茫。而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态如脱缰野马般不受控,他在葫芦湖的小船上莫名其妙地捡起了那把莫名其妙的手枪……冰室纯简直有点想笑了,更确切地说,她想要扶额苦笑:她难道没告诉过御剑怜侍别乱捡东西吗?
她下定决心,等他回归清白之身,她一定会好好地教导他这方面的知识。关于别乱捡地上的东西。
她把这个莫名其妙的部分也打包塞进临时文件夹里。证言、证据、卷宗组成的思维碎片还在她面前乱飘,冰室纯漫无目的地一一扫视过,目光最终定格,突兀地凝在某一枚碎片上:“……”
——Whodunit.
已知御剑怜侍不是凶手。那么凶手是谁?是谁杀害了生仓雪夫?
DL-6号事件的关联人员……目前还活着的,除了御剑怜侍,也只有灰根高太郎和狩魔豪了。
冰室纯倾向于狩魔豪不会杀人。不如说,他不会亲手杀人。她一直认为他很精明,绝不会留下任何会将自己置于死地的蛛丝马迹。他是检察官,他本应很明白这个。
如果凶手不是御剑怜侍也不是狩魔豪,并粗糙地将范围框定在DL-6号事件的相关人员之中,那就只剩下灰根高太郎。
千寻的声音。
她说:
“——纯,将思路逆转过来。”
——逆转。
不去想灰根高太郎为什么是凶手,而是想他的手法。为了行凶,他都要做到哪些事?
葫芦湖的立体地图在她面前徐徐地展开,宛如画卷。
他把生仓雪夫约到了葫芦湖。这是案发地点。为什么要选择葫芦湖?这个地点对他来说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逆转。
不去想葫芦湖对他的特殊意义,而是想他必须在葫芦湖行凶的理由——对他来说,这个地点一定很方便,能带给他“安全感”。
……不是吧。冰室纯遽然想到,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虽然这个想法很粗糙、很像一个儿戏,但假设它是真的——那说明灰根高太郎本人就住在葫芦湖公园附近,乃至于他也许就住在葫芦湖公园里!
根据成步堂共享的情报,葫芦湖旁有一间租船小屋……它的主人是一位看似神志不太清醒的老人。而他似乎是本案的目击证人之一,也是第一时间报警的人。
“哈……”冰室纯深吸了一口气。骑士该出场了。
她在深夜造访了租船小屋,然而内中空无一人——大概是狩魔豪为了保护证人而把他接到了另外的地方,例如警局。
很不幸,本地警察署没能拥有一位像詹姆斯·戈登一样渴求正义的署长——在冰室纯看来严徒海慈也不太清白,她看谁都不太清白——警察署和骑士维持着岌岌可危的合作关系但那更像是骑士单方面的扶贫,而严徒海慈掌下的警方似乎随时有可能斩断那根细细的蛛丝。她们只是放弃了抓捕骑士,绝非发自内心地欢迎她、接纳她。至少警方高层是这样。
这部分交给成步堂来,冰室纯断然决定。在有可靠的、合法的盟友的条件下,她不打算冒险潜入警察署,以身犯法。
她注意到租船小屋中有一个保险箱。冰室纯不知道密码,但她也不需要知道。骑士掌握着许多高科技,她可以用科学的方式打开这道锁,这对她来说再简单不过。
密码锁打开了。保险箱里只静静地躺着一张纸条,上面用规规整整的印刷体写着可怖的密谋。
——杀死生仓雪夫,傢祸御剑怜侍。这是复仇计划,附有详细的方法。
狩魔豪……冰室纯又想要扶额苦笑了,这年头的老头有一个算一个,好像都活腻了。
骑士无需在公众面前露面,她不可能登上法庭,更何况如今她有了一位可以行走在光明下的盟友,一位法律的代言人。
她把这些证据交给了成步堂龙一。
“看你的了,律师。”她简洁地说。
而成步堂龙一回答:“交给我吧。”
这是骑士和她信任盟友的首次合作,从案情、真相、法律、正义的角度来看,结果是喜人的;然而一旦考虑到私情,审判结果就充满了戏剧与悲情。
杀害生仓雪夫的凶手固然是灰根高太郎,然而教唆他实施计划的却是狩魔豪。御剑怜侍的养父,教导他走上检察官道路的恩师,这个人居然就是在十五年前让他父亲死于非命的真凶,又在十五年后试图让他背上杀人犯的罪名。他杀了他的父亲,也想毁掉他本人。
法庭上,御剑怜侍的神容说不清是愤怒还是绝望,血淋淋的现实被撕开丢在他的脸上。他已经洗脱罪名,沉冤昭雪,眼睛里却仍然有挥之不去的浓厚哀伤。
冰室纯静静地望着他。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错觉她在为他流泪。而那是不可能的,骑士的泪水早已干涸了,连生理性的眼泪都很难再有。
狩魔豪作为DL-6号事件的主犯和本次事件的教唆犯被收押。他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不,又或者说,他认为自己错就错在不够谨慎,而非知法犯法。
御剑怜侍不会再叫他老师了,他说:“检察官所追求的是正义和打击犯罪,追逐光明,这是你曾教给我的。但你自己……”他顿了顿,似乎艰难地稳定了一下情绪,将所有的失望、愤怒与痛苦都吞咽下去,让它们下沉回胸膛,再沉落至腹腔,“你的所作所为,都已经违背了正义。”
狩魔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即便被定罪、被判刑、即将被关进监狱蹉跎余生,他的背脊也依然笔挺,仿佛他并不在意。就像刚才用脑袋撞墙的人不是他一样。
多说无用,一切都尘埃落定。冰室纯倚在墙边,看着御剑怜侍有些别扭地向成步堂表达谢意——不如说,这是他难得的艰难的坦诚。
“我没办法不帮你,我们都认识那么多年了,而且你毕竟是无辜的。”成步堂摸着脑袋说,他轻轻地笑了一下,又非常刻意地把话题转移到了冰室纯身上,“不过比起我,你更应该感谢骑士……呃,联系骑士的纯小姐。骑士帮了大忙。”
御剑怜侍的目光于是落在冰室纯身上,她冲他挑了挑眉毛。到此地步,他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似乎经过了漫长的沉默,又或者这思虑与寂静只存在于他心中,御剑怜侍的眼神有些闪烁,他的唇瓣抿了起来,挤压出一抹薄而淡的血色,“圣诞节……”他低声地说,终于去望冰室纯的眼睛,在那一刻,一贯以冷面示人的检察官终于也露出了几分真情实感地笑意,他的眼角微微弯起来一点,继续说,“圣诞节已经过去了。”
今天是12月28日。圣诞节早就错过,连狂欢之夜都已然溜走了。
但没关系,冰室纯说:“明年。明年我们还可以一起过圣诞节。”
她握住了他的手。在这与她们擦肩而过的圣诞节后,曾经的恋人品味了彼此的双唇。
成步堂说她们有够旁若无人。他及时捂住了真宵的眼睛,尽管这换来了后者的大肆抗议。
冰室纯用指腹摩挲过恋人的嘴唇,欣赏着他泛起薄红的耳根,低声问:“你还缺一条围巾吗?”
而御剑怜侍点了点头。他不会再进退无度,不会再辗转反侧——他都能接受在大庭广众之下跟她接吻了,当然也不差一个迟来的拥抱。他环住她的腰,她的肌肉没有为此紧绷,他就满意地知道她近日没有受伤,检察官把下巴搁在恋人的颈窝,低低地说:“我们一定会被拍下来,所以做好准备——我看你也缺一条围巾。”
她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