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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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空寂的吓人，没有活物的音迹。刚才隔壁邻居难舍难分的吵架现在也停了，甚至为了彰显吵完架后的战果，他们把电视机也关掉了，不让压抑的情绪有丝毫逃逸出房屋的机会。在没有分毫声音的房间里，从这里不小心穿过的空气似乎也在此停滞，不再流动。
左蒲的眼前依旧是一片漆黑。这片已经持续了三年多的漆黑总是让他感到一股极度的恐慌，它像是化无形为有形的钢刀，一次次地刺进左蒲的肋骨间隙。像是透明的塑料袋罩住他的口鼻，密封周围的空气，勒得他快要窒息。
左蒲把被窝拉过头顶，将自己整个蜷进被窝里，用双臂尽可能地把自己裹起来。他攥紧被窝捂着口鼻狠狠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没关系没关系的。
气味。
哥的气味...还在。
在近似于混沌的黑暗中，只有哥哥身上的气味能稍微安抚住左蒲心底的恐慌。
缩成一团的左蒲，大口大口地去呼吸被子里他哥的味道。离哥哥出门的时间已经很久很久了，残存的气味并不足以完全安慰到左蒲每根慌张的神经。被子表面的起伏愈来愈大，左蒲左脑上的那根神经仿佛粗了几倍，一下一下快速地跳动着，好似马上从内部破裂。
左蒲的脑袋里在走马灯。刚才隔壁的夫妻在为什么吵架？好像是...晚饭做的...丝瓜肉末汤。男的摔筷子，扯着个破公鸭嗓子吼一个月的钱搞去哪里了。听上去还有塑料凳子被掀翻的声音，应该是男的强制翻了妻子的衣服，把人搞到地上去了。
然后，又是肉与肉的撞击声。左蒲听到女的一副哭腔，她说一个月六百块一斤猪肉要28，他听到她说买不起。那个男的应该是个被打残，以至于只能在家里出气的拳击手。他听不到女人一遍遍说的对不起，也自动忽略掉女人的尖叫与求饶，只是拿拳头暴戾地打在女人的肉上，嘴里的叫骂变成孜然调味料，撒在刚刚扯落出来暴露在空气中的生肉上。
之后，完整的画面破碎掉。耳朵里突然出现金属相撞的爆鸣声，带的左蒲全身止不住地发抖。脑浆伙着猩红的血液，从破掉的锋利边缘渗出近似墨黑的黏液物体一股一股地从身体里涌出来，喷溅在左蒲目所能及的黑暗中。
明明已经停止了争吵，可女人尖细的哭喊声和男人粗重的拳头砸肉声，却依旧交织在一起，在左蒲的视网膜里无序播放。因为几块钱的东西谩骂与打架，构成了茵阑巷筒子楼几乎所有婚后住户日复一日的生活。
哥...左磐...怎么还没回来啊...
哥要回来的，哥应该要到家了...
哥...你...
...在哪啊...我要你...
左蒲嘴唇翕张，几乎是膝跳反射般地重复着他哥的名字。三年前那场车祸不仅终结他们父母的生命，还贪心地蚕食掉左蒲的眼睛。左蒲的眼睛只能一直是模糊的。所有的东西都是一大片降低了曝光度的黑白灰色块。每天只能像一只残疾的狗一样，瑟缩在恍若无物的“家”里，等着他哥左磐回家。
左蒲知道，左磐得忙自己的学业和两人的吃食，一直在家里陪着自己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只能自己表现得好一点，独自在没有声音的空洞世界里活着。
...可是，一个人...好累啊。
好痛苦。
左蒲被狠狠抠住的手心早已渗出血水，焦躁恐慌中指甲再次把抠烂的地方掐破。那里的皮肉和隔壁的女人一样往外翻开，颤抖的指甲不可遏制地抓进肉里，鲜血渗入他修剪整齐的五指中。
痛感来的突然，猛地把左蒲一把拉回现实。
他终于感觉到有人抱着自己。很重很重地抱着自己。是要把左蒲揉进对方身体里的强制性的拥抱。
像是在吸吮他体内腐坏血管的舌，啃噬视网膜上黑色霉点的齿。
带着栀子洗衣液气味的温热拥抱，隔着薄薄一层空调被抚平了左蒲颤抖的身体。左蒲身体被一股没来由的力量带起，手胡乱扯开被子坐了起来，让1的距离变成无限趋近于0。
左蒲把脑袋深深埋入那人的颈窝，双臂死死贴紧他的身体。左蒲一遍遍地呼吸，长于呼气秒数五倍的吸气时间弄得他快要窒息。但左蒲依然觉得不够，不够。这点窒息感比起左磐不在他身边的恐惧感，不知轻了几百倍。
左磐双臂架住左蒲，好支撑住他的身体。右手绕后抚着左蒲的后背给他顺气。
处于黑暗中的人对时间的感知力只会越来越差。首先是忘记一分钟的概念，随即是十分钟、一个小时，最后是一天。对于左蒲这种只能感受到强烈光影的人，更是对时间概念几乎淡忘。不过还好，左磐在身边时，自己不需要时间。
左蒲不需要时间，左蒲唯一需要的，只有左磐。
和他身上的栀子气味。
不知道过了多久，左蒲的身体才完全停止颤抖。
“阿蒲，对不起。”左磐依旧抱着他，手慢慢揉着他的后颈。温热的、紧实的指腹划过敏感的皮肤，好似有火从触碰过的地方而起，燃烧沸腾至整个身体。
左蒲不知道要说什么，但他绝对不想听到左磐道歉。左磐没什么要道歉的，他已经够累了。这一切从来不是他的错。
要道歉的从头至尾只有左蒲自己一个人而已。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