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访尸体》日月行溪

14、红松树

　　bgm:Sunburn-Brian Cheng

　　欧克普斯的一天十分地平平无奇。早上从卧室的水池中爬出，给自己找点早餐，中午用巨大的触手整个打扫一遍自己的屋子，夕阳将落时去到阳台上，用自己的手抚摸红松树，看着太阳渐渐落下。夜色降临时，一个脸上长着毒牙的男孩会来到楼下，送上报纸。看完报纸后，他又摸摸红松树，回到卧室的水池中安眠。

　　有些日子算是插曲，那只没什么脑子的虫子杰米，或者金吉特，又或者别的谁，偶尔会给他带来一些奇奇怪怪的人。他们被招呼到欧克普斯的阳台上，如果下棋能和他平局，他会提供一些帮助。

　　“百宝箱‘欧克普斯’，”金吉特时常带着它最喜欢的酱鱼配海藻来找他，“白过渡区出现之前低区最大的头目之一，陆地如同海水般让你蔓延肢体，却蜗居在这里，难以想象。”

　　“我现在只是一只章鱼。”

　　“别这么说，低区的人或多或少都听过你的名字。”金吉特说，“替我向阿加莎问好，最近没怎么去人类领地。”

　　“当然。”

　　“那个地下室，你知道吗？”金吉特仰头看向三楼的阳台，“我不知道他们找到了什么，但这个可笑的计划不该变成这样。”

　　“大家都还和以前一样，但他们还没找到办法，于是着急了，”欧克普斯接过金吉特手中的食品包装袋，“生意难做，干脆解散。”

　　“心态乐观是件好事，但恐惧和懦弱会催生悲剧。”金吉特点头，他将脑海中无数的头颅抹去。

　　目光转移到那几棵红松树上，“实在是太神奇了，我还是无法想象有这样的种子和植物。这简直听起来像个浪漫故事……它能跟你漂泊那么久，最后还让你发现了，谁知道它能否适应这里的海洋呢？”

　　“求生手段，”章鱼也笑笑，“它在泥土里似乎挺开心，想必我兄弟也从未发觉。”

　　“它还有多余的种子吗？”金吉特问，“你知道，我真的很好奇……”

　　“即使是百宝箱，也不是什么都有的，”章鱼用它的触手尖轻轻拍了拍金吉特的额头，“别想了，上来和我一起吃饭。”

　　金吉特笑着耸耸肩，上了三楼。他们在阳台用餐，结束后，金吉特会和他分享自己的故事，日常生活、种植经验、或者去每个大区收集植物的旅程。

　　“就是这块石头，”他拿出一块亮晶晶的石头，圆润、闪着微光，“他一眼就看到了，但石头在河道里，我不想拿的，他一直撒娇。最后把我推到河里去了。”他笑着，“我在想，用来做点什么好。”

　　章鱼拿起那块石头，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货，即使在拍卖市场上也能得个高价。它开始思考，金吉特每每说到詹姆斯时的细节，最后它问，“你说詹姆斯喜欢亮晶晶、颜色鲜艳的东西，”一边说着，他一边将触手伸到一个暗室中，翻找一番，“我记得你们在人类领地的住所的灯坏了，这个灯盏，说不定他会喜欢。”

　　那是一个缀满了宝石的灯盏，看起来价格不菲。金吉特下意识想拒绝，章鱼挥了挥触手，“拿着吧，”它说，“詹姆斯会喜欢。什么时候带他来见见我？”

　　金吉特无奈地眨眨眼，“好吧，”他收下了灯盏，“我替他谢谢你。”

　　那样的日子又过了许久，直到有一天，金吉特又带着它喜欢的食物前来拜访。但心情却不太高。

　　“怎么了？”它看着桌对面的植物学家，“说说看，我还是能做到一些事的。”

　　“前段时间，有个人类在‘种植’时逃跑了，”金吉特说，“我怀疑是佩瑞斯的手笔。”

　　“那个疯子，什么都做得出来。”章鱼说，“不用担心他会牵连人类领地……比起新生计划，他感兴趣的是其他东西。 ”

　　“他找到了我，”金吉特说，“他说，他不会暴露阿加莎。他已经拿回他的一半大脑了。但不保证其他人对那个逃跑的人类有意思。”

　　“唔……”章鱼用触手摸摸红松树，“那个人类，他叫什么名字？特征是？我派人去找他。”

　　“不，”金吉特摇摇头，“还不是时候，欧克普斯，我要说的是接下来的事。”章鱼洗耳恭听，金吉特的声音很平静，“昨天，市场上，我遇到了一区派遣下来的调查官。”

　　“她叫德洛丽丝。”

　　那天，他们又聊了许多，金吉特临走时给了它一副棋盘。“不用刻意去找他，”金吉特说，“不管是你还是我，总有一天都会再见。”

　　从那天起，欧克普斯让自己爱上棋类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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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的太阳十分炎热，红松树在烈日的照耀下也变得有些萎靡不振，天空的蓝色毫无变化，只有垂于高空的太阳在按照既定轨道运行。

　　柯伊和杰米·洛奇行走在小巷中，看到了不远处的红松树，也看到了在阳台的水箱里的欧克普斯。

　　他们远远同章鱼打了招呼，走上楼去。

　　“好久不见，柯伊，”章鱼招呼他坐下，铺开棋盘，“沙漠之旅感觉如何？”

　　柯伊的语气很平静，一边讲述着自己的旅程，一边有条不紊地堵着章鱼的棋路。

　　“哦，你到了人类领地。”

　　“是的，已经没有人类了，我见到了墓碑。”柯伊说，“有人刻下了我的名字，我想是某个和他们通商的旅商告诉了他们关于我的消息。”

　　“还有你的其他族人穿过白过渡区吗？”

　　“目前为止，只有我。”

　　章鱼摸摸红松树，一下，又一下。这是它陷入思考的动作。柯伊放下棋子，目光望向被触手蹂躏的几棵大树，他收回目光，“欧克普斯。”他说，“德洛丽丝三天前来找过我，她要下手了。”

　　“等等，”章鱼不是很在乎，“我先走完这步棋。让智虫去吧，它擅长这个。”

　　章鱼思考结束后拿起棋子，轮到棋盘上时，楼下传来了剧烈的打斗声。有枪响起。柯伊才发现不知何时，智虫已经离开了房屋，他看向楼外。

　　“专心下棋，”章鱼说，“三分钟内结束的话，我还能为你拖延七分钟。够你跑了。”

　　柯伊的目光回到棋局上，“法兰法布尔?金吉特让你保护我。”

　　“那不然？总不能是佩瑞斯那个疯子，你看到了。那个委托最后直向何处，不论是威胁还是什么，德洛丽丝和他都想让你看到。”

　　“我和金吉特素未谋面。”他说，“他们的目的？”

　　“那个雌性自始自终只想活下去。活着是件很奢侈的事。她想寻求生的希望。”章鱼说。

　　“佩瑞斯，你见到他，他自然会说。”它挪了一子，“不用三分钟，一分钟内，赢过我。至于金吉特，他总这样。他在他的房子里求死时在想什么？我不知道。我唯一生气的是，他知道这一切，他什么都算好了，但从未想过我们能帮他。”

　　“这一切，真的值得吗？”柯伊看着将要结束的棋局，“我不认为所有人都得搭进去……”

　　“柯伊，这和新生计划、白过渡区、某些大人物的终极目标……和这一切都没有关系。”章鱼说，“我们的宇宙死了。"

　　“我们已经死过一次了。”

　　楼下传来了杰米的臭骂，火拼的声音越来越大。柯伊结束了这盘棋，章鱼用触手拍拍他的脸，“走吧，柯伊。去你想去的地方。”

　　柯伊来到楼下，亚当让他从枪林弹雨中离开。袭击者用惊讶的目光望向他，他在其中看到了德洛丽丝的面庞。冷漠、冰冷、充满杀意。

　　在战斗的边缘，他点头，朝德洛丽丝示意。

　　一位战友倒下。德洛丽丝无暇顾及，现下的任务暂时不是他。她转过头去，“A、C组缩小包围，逮捕共犯杰米·洛奇及欧克普斯。要活口。”

　　火力被引到了另一边。柯伊在巷子中穿行，远处，他看到有人冲上了三楼，不久后，捏着红松树的触手松开了。有谁在说着话，警报的笛声响彻附近，有人拉起了警戒线。阳台上，欧克普斯的水箱被他们抬走，他们走到楼下，走到红松树旁。

　　忽地，那几颗萎靡不振的大树宛如发出哀嚎般，突兀地倒了下去。激起一阵尘灰。

　　柯伊看了一眼被压倒在树下哀嚎的人群，转身离去。

　　柯伊对小路十分熟悉。一路上都有人在帮助他，并不直接同他聊天，而是通过一些暗号传递信息。他在其中穿行而过，脑中绘制着路线，心想，章鱼欧克普斯离开海洋，但陆地依旧无法阻碍它延申自己的触角。

　　他离欧克普斯的住宅已经很远了。德洛丽丝很快就会追来，他从所在之地望向红松树，巨大的红松已经消失——那里燃起一团高高的烈火，烟雾正往上升腾——除了法兰法布尔·金吉特，没人会在乎植物的性命。

　　柯伊转身，他一边行走，一边念出那串长长的祷词。亚当出现在他的身边，看着平静的柯伊。

　　“柯伊，我们去哪？”亚当开口，“我能杀他们吗？”

　　“不用，”他说，“我们去找人。”

　　“找谁？”

　　白色的、写满了各种字迹的日记本在他的眼中浮现。月色下，金吉特的尸体永远沉睡在二楼，那把枪被换过，型号相同，位置相同，但柯伊就是被这样的直觉击中——有人趁着夜色来到他身旁，取走德洛丽丝放在盘中的枪，放下自己的——瞒过所有人。

　　下楼，通过客厅，离开他的房屋。站在围栏的外面，望向肆意生长的阿萨萨藤。苍白的月色印入他的眼睛，白色的袍子被风吹起，他将自己的目光重新挪回前路，离开此地。

　　柯伊说：

　　“去找法兰法布尔?金吉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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