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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医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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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在金吉特的屋前见面。

      柯伊看到佩瑞斯懒懒地靠在金吉特庭院的围栏上,正侧头观察着阿萨萨藤。饱满的巨大的绿色叶片在炙热的午后也为房屋提供了一些阴凉。“我还是不懂,都已经这样了,种这些花花草草有什么意义,”佩瑞斯转头看向他,“章鱼也这样,人类也这样……但你不是,柯伊。”

      “你为什么不去种点什么?”他说。

      “德洛丽丝在追杀我。”柯伊说。

      “不用担心她,”佩瑞斯笑笑,“我已经申请了,在对你进行关押之前,先做鉴定。”

      “鉴定,”柯伊咀嚼这个词,“你也这么对付自己。”

      佩瑞斯耸肩,“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智慧生命,不论是哪种……能产生智慧、意识、爱……活下去的渴望,这件事本身就值得探索。”

      “你切掉他们的脑子,切掉你的脑子,”柯伊说,“但你放任金吉特死亡了。”

      佩瑞斯安静地眨眨眼,“我说过,我对新生计划不关心。”佩瑞斯朝他走来,“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啊,”柯伊想到,“我的房间里,有个红色的收音机,”他说,“我在市场上买的。我还没烧掉它。”

      “要我带过来吗,还是交给德洛丽丝?”

      “都行,”柯伊说,“走吧。”

      “抱歉,”佩瑞斯拿出一把□□,“很快你又能再醒来。”

      一阵剧痛中,柯伊闭上眼睛。

      ……

      这是佩瑞斯第二次和法兰法布尔·金吉特见面。

      采矿联盟需要医师的协助,新出现的白过渡区太过于危险,没什么人愿意前往。佩瑞斯看中了奖励中的材料,报名后跟随队伍启航离开。

      这是他们降落的第三天,佩瑞斯看着面前这张忍着痛的脸,还有那双金色的眼睛,最后开口,“三天前,你的左手断裂,三天后是左脚,怎么,你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癖好?”

      “不是,医师先生,我只是看到一块漂亮的……嘶……!”金吉特倒吸一口凉气,“我是不是要死了……”

      佩瑞斯笑笑,“我记得你叫金吉特,为什么来这个采矿队?这些白色的石头才刚刚出现,很危险。”

      金吉特从伤口的疼痛中缓过呼吸,“是这样的,我想买栋房子。两层的小洋房,阳光很好,我已经看好地皮了。”

      “买房?”他处理伤口的手停顿一瞬,“我记得不管是哪个区都建造了足够的住宅,为什么想单独买栋房子?”他丢掉沾满血液的棉签,“在这种朝不保夕的地方。”

      “个人爱好,我喜欢种植,单独住会方便些。 ”金吉特说,“来到这里后看到了许多奇怪的植物,攒够钱买了房,下一步是走遍所有的大区,看看不同生态下的各章植物。”

      “你很享受生活啊,”佩瑞斯看了他一眼,“看起来需要很多的时间,如果在这之前这个宇宙也消亡了怎么办?”他开始往伤口上缠绷带,“房子、植物、你新构建的人际关系,一切的一切都会消失。”

      “这倒是,”金吉特点点头,“但我在此之前总不能什么都不做,你看,我已经在采矿了。”

      “很强的执行力,”医生赞同地说,他走到自己的工作台边,倒了一杯酒,递给金吉特,“有没有想过加入‘新生计划’?他们推出有一段时间了,之前只在上面流行,现在希望所有人都加入进去。”

      “找到一个永不泯灭的宇宙,或者故事里的梦幻之地……”佩瑞斯说,“只要你有站得住脚的理由,他们会竭尽全力给你想要的一切资源。协助你,达到新生。”

      金吉特接过酒,抿了一口,药的味道在他的口腔中弥散开,“听上去很不错,您有什么想做的研究或资源吧,佩瑞斯先生。”

      医生点点头,“但我还不着急,我想,我需要一个契机。”

      “这很好,”金吉特说,“逃到一个永不毁灭的宇宙,在那里长久的生活,我们每个人都是这么想,也这么做,才能来到这里。”他将酒杯放下。

      金吉特说:“但不论我们前往哪里,我们总会死亡。”

      佩瑞斯望向那双金色的眼睛。

      “或早或晚……如影随形。”

      金吉特说。

      ……

      “佩瑞斯,佩瑞斯?”

      “佩瑞斯,医生——医生——!”

      巨大的敲门声将他从睡梦中惊醒,他从一堆混乱的书册和瓶瓶罐罐中爬起身,前去开门。冲进来的是调查部的一个小队长,穿着被血液浸透的制.服,怀中抱着一个几乎快要失去生命体征的雌性调查官,差点跪倒在地。

      “怎么回事?”他皱着眉头,打开手术房的杀毒灯,让雌性躺在手术床上,用剪刀剪开她的衣服,“伤这么重,你们是去做什么了?”

      “有个连环虐杀案的罪犯逃往白过渡星,我们前去追赶,在他登陆之前拦截成功。押送罪犯回来时,他炸了我们的飞行器。”小队长说,“在她身上贴身放置了一枚炸.弹。”

      佩瑞斯重新打量这具躯体,雌性灰蓝色的皮肤被血液染成更深的蓝,呼吸几近于无,炸.弹炸掉她左半边的腰.腹,内脏正慢慢流出来。

      他环视一圈身旁的调查官,说了几种药剂的名字,立刻有人离开前去购.买。他戴上手套,将灯光对准那巨大的伤口,开始进行救治。

      伤口已经用雌性的种族血液培养的通用组织贴合完毕。在血污之中,雌性忽地睁开眼睛,她棕色的双眼里也仿佛被染红了,她颤颤巍巍地抬起左手,死死抓.住佩瑞斯的手。

      “我不想死……我不想……啊……!!”她如此哀嚎着,大口地喘着气,不愿松开手。

      她几乎要接着佩瑞斯的手坐起来,一口鲜血从她的嘴中涌.出,蓝绿色的浓稠液体溅到地上,溅到佩瑞斯的手套和白袍子上。

      “啊……呃……!!”她重重倒回手术床上,刺眼的顶灯让她的瞳孔收缩,她的眼球旁蓄上了泪。

      “死亡终将降临。”佩瑞斯脱离她的手,往她的身体里推入一针液体,雌性的身体随之弓起,又重重落到床上。从一旁的仪器数据上看,她昏过去了,但还死死睁着眼,眼角终于流出没有流下的泪。

      佩瑞斯边抚平她的双眼,不再说话。

      她的队员们紧张地看着,没过太久,他们重新听到呼吸的声音,一旁的监测仪器也开始平稳地发出响声。

      小队长几乎是要跪下去了,他颤抖地握住佩瑞斯满是污血的手,说不出话。

      已经有同是雌性的调查官去到床前,抚摸昏迷的雌性的手,呜咽出声,“德洛丽丝……太好了,活下来了……德洛丽丝……”

      佩瑞斯吩咐剩下的注意事项,调查官们联系了其他人,很快将昏迷的战友抬离。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丢掉手套,开始仔细打扫自己的手术室。在血液中,凝聚出一个高大的雌性身躯,站在原地,望向他。

      “辛苦了,佩瑞斯。”

      “闭嘴,”他说,“阿芙赛科。”

      ……

      “所以,你救了调查官,但拒绝了新生计划的邀请,”金吉特用撬棍敲下一块岩石,在岩石的内部找到了一株幼小的植物,“当天晚上收拾好行李,来和我一起四处漂泊?”

      “低区太小了,我救下他们,以后做什么都会被重点关注。”

      “但你不是说想要通过新生计划来做研究吗?”

      “研究,”佩瑞斯看了看沉默地站在他身旁的阿芙赛科,“我现在……不是很确定研究主题了。”

      “啊,好吧,是有这样的时刻,”金吉特拿着被吃空的岩石,走向佩瑞斯,“出来和我散散心也好,说不定能收集到一些意想不到的药用植物——你看,它居然在这里都能存活,真了不起。”

      佩瑞斯看着金吉特小心地取样,又把岩石放回远处。他看着金吉特工具包里的瓶瓶罐罐,目光在其中一处停下,“那是什么,白过渡星的沙土?”

      “对,”金吉特顺着他的目光,从中拿出一个透明罐子,里面装着白色的细沙,“三区的沙漠深处,为了节省成本,深层沙漠土壤是用这种沙土铺垫的。”

      “沙漠深处,”佩瑞斯说,“应该没谁会去那里。”

      “大家都去宜居的城市里了,很正常。”金吉特说,“但给了我灵感,我想试试看能种出什么。”

      金吉特的地图似乎十分随意,又似乎目标明确。他会路过林木丛生的山谷,又会在暴雪中攀爬最陡峭的山峰,在膝盖深的白雪中找到沉默地蔓延着的植物根部。

      从一区到五区,海洋、陆地、白天、夜晚……又或者,在月光的照耀下,他们分别骑着融月鸟,在广袤无垠的沙漠下奔腾。

      “阿加莎说,这些鸟儿能嗅到奇怪的味道,顺着味道就能找到目标。”

      “不可能,气味一旦超过一定的范围就失效了。”

      “哈哈,或许吧!但是你看——”金吉特让佩瑞斯看向远方的一个小小聚落,“我们到了——δ列ω族 B-c510 宇宙的智慧生命,第一个集体从白过渡区逃离的智慧种族——人类的聚落。这里离白过渡区太近了……居然真的有人在沙漠深处定居!”

      融月鸟在月色下疾行,在金吉特兴奋的叫喊中,佩瑞斯看到那个破破烂烂的聚落。月色下,他们没有沉睡,聚落的中央燃起巨大的火焰,他隐约看到有具尸体摆在中间,人们围在火堆旁,传递着什么。

      他们到了。有人前来迎接。金吉特开口说出了陌生的音节,是属于人类的语言,他总是喜欢这些。前来查看情况的人明显放松了些,比着动作,邀请他们进入领地。

      佩瑞斯跟随着向导来到那燃烧的火焰旁,人类们围在一起,他这下看清楚了——火焰里,有一具尸体,平整地躺在其中。人们的手中拿着一个装水的容器,每喝一口,传递给下一个人。

      金吉特也意识到了似乎来得不是时候,他有些无措,看着远处的水罐逐渐传递,一个,又一个,来到佩瑞斯的手上。

      佩瑞斯停顿一会儿,透过壶中的水,他看到沉默地站在身侧的阿芙赛科,她的双眸里是银色的月——亦或是数不尽的白色星球。他眨眨眼,在人类的悼词中,饮下一口水。

      水罐递到金吉特的手中,他有些惊讶于佩瑞斯的配合,也喝下了水。

      仪式结束时,向导将他们带往单独的房间。第二天,金吉特开始和所有的人类练习他们的语言,他拿出奇怪的种子,和他们互相交换。

      中午时,他们随着送葬的队伍前往一个陌生的地方,在终点看到了一条静静流淌的河流,有几个人类正在围绕着巨石搭建基础,已能看出石碑的雏形。人们一个接一个渡过河流,将死者的石头放到河中,在巨石上刻下她的名字。

      一周后,他们离开人类领地时,金吉特已经彻底学会了他们的语言。

      “你经常这样做吗?”佩瑞斯问他。

      “什么?”

      “经常,就是……走到一个智慧生命的领地,和他们深交,”他找着措辞,“成为其中的一部分。”

      “不是,”金吉特摇摇头,“我也没想到会遇到这些……我只是,佩瑞斯,你能感觉到吗?”

      “什么?”

      “人类种族会灭亡。这一天很快就要来到了。”

      植物学家和医生终归有些不同。佩瑞斯无法理解他被灵感击中的瞬间,他更愿去做些别的。旅馆房间里,隔壁的床铺,金吉特已经睡去,他们明天要前往下一个地方。

      佩瑞斯坐在自己的床沿,看着身旁的阿芙赛科,无论问多少次——她是什么,从何而来,目的是什么,永远无法得到答案。

      “我只能这么判断,”佩瑞斯说,“你是某种刺.激下产生的幻觉。”

      阿芙赛科沉默。

      他从包里拿出一些药,有的是购.买的,有的是针对自己调试的。他一一咽下,等待着,时钟在循环,等待着,他的眼球颤动。

      阿芙赛科走到他的身边,蹲下.身,抚摸.他颤动的眼睛。

      没有用。他闭上眼。

      ……

      欧克普斯为它的兄弟举行葬礼的时候,在远方旅行的金吉特和佩瑞斯慌忙赶到现场。

      章鱼将自己塞进通用皮肤中,几只触手从头颅的颅顶漫出,朝他们示意。他们的身上戴着海盐色的珍珠,跟随着章鱼的触手前往主场地。

      漫长的海岸线,汹涌的海浪击打着礁石,海风似刀般割过每个人的脸庞。浅层的海水中,有一只巨大的章鱼,如一栋倒塌的巨楼,或是将要沉默的轮船。数不清的,黑的、白色、其他各种颜色和大小的珍珠摆在它的身旁,它漂浮在海水中,海洋生物们按照自己的方式为他送葬。

      金吉特和佩瑞斯站在一旁,欧克普斯朝他们走来。

      “节哀。”佩瑞斯说。

      “节哀,”金吉特朝章鱼递上一束花,“我们来得太匆忙。”

      “已经够了。”章鱼摇摇头,“至少,他死在新生计划之前。”

      他们在海风中沉默着。有海鸟从远处飞来,落在这巨大的死去的山脉上,又在海浪的驱赶下离开。时间到了,杰米·洛奇吹响了用海螺做成的号角,号角中传出低沉的呜咽,金吉特在海的哀嚎中闭上眼,看到一颗满是海水的、洒满了细碎的光的星球。

      号角停下了。海洋生命们要送他们的兄弟回到母亲的温床中。杰米·洛奇从山的那边跑来,跌跌撞撞,“欧克普斯!”它叫喊,头上的触角晃动着,是慌张的频率,“快过去!你的兄弟——”

      欧克普斯和另外两人匆匆前往,聚众送行的同胞们如水波纹般散开,流出一条让他们前往的通道。章鱼站在他兄弟的身上,看到他的腹腔处有什么破开——红松树。

      那树苗在他们的见证下重新啜饮阳光,以惊人的速度舒展它的枝叶,向上、向上。海浪拍打过来,浸.润每个人的礼服。

      “啊……红松树……兄弟,我的兄弟……”欧克普斯手中的捧花掉到一旁,它跪在那新生的树苗边。

      它流着泪,它呢喃着,“我们的家乡,我们走得太远了,离开母亲的眼泪,我们走得太远了……? ?°?????·?°“???éē……”章鱼开始呢喃它的语言。

      海水还未完全褪去,在他们的腿边摩擦。所有人都沉默着。佩瑞斯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在章鱼不成语句的悲哭中全身冰凉。

      他看向身旁已经沉默许久的金吉特,发现他的旅伴——那双金色的眼睛,不知何时流下泪来。

      他注意到了佩瑞斯的目光,转头看向他。那泪珠也随之飘动,在光芒的照耀下变成金色的线。

      佩瑞斯觉得自己忽地离他很远,他的眼睛颤动着,他听到自己体内血液的回响——在某一刻,某条河流,他看到站立其中的法兰法布尔·金吉特,那弓起身躯又重重落下的德洛丽丝,一块在空中炸响的怀表,一双接过了刻刀的手,刻下名字的另一半——他从未读过的文字——佩瑞斯!佩瑞斯!——医生!!

      他被什么击中了。

      他眨眨眼,他看向绕着轨迹运行的太阳。他看到沉默地站在阿芙赛科身旁的自己,阿芙赛科带着他转头,重新望向金吉特——法兰法布尔·金吉特——此刻,身旁出现一个新的身影。

      金吉特眨眨眼。他望向阿芙赛科,他望向自己身旁出现的未知。一个雄性的、“不可见”的身躯。

      阿芙赛科在金吉特的目光中向他点头,于空中消散。

      金吉特看着他的身旁,“这……”

      “金吉特,”佩瑞斯,在金吉特的惊讶和欧克普斯的悲哭中说,“死者不能复生,但死亡不是一切的终结。”

      金吉特闭上眼,睁眼,不再看他,望向无尽的海洋。

      “我要得到一些东西,”他在金吉特的泪水中说,“我要加入新生计划。”

      ……

      警报声在他的耳边响起。他关上那道通往出口的门,拎着一个小手提箱,在走廊中行走。

      他拿起助手的尸体,拖回自己的工作间,打开头颅,按照熟练的方式,取出芯片。分区,浸泡,做准备工作,处理尸体,采集血液母本,消毒工具,戴上手套,切片,观察,录入数据,补充能量,无视闪烁的幻觉,吃下阿芙赛科和锐阿克,他继续。

      他编写报告,手套上的血沾到键盘上,他从序号开始输起。这是第几个?他看向被精心分类的大脑们,他翻阅往日的表格,滚轮往下滑了很久,又重新打开报告,开始填写。

      他的工作结束,将大脑放进样本箱中。

      佩瑞斯有些累,但还有事没做完。他打开那个小小的手提箱,是保存完好的一半大脑。箱体的边缘写着编号:A00000.

      他想起一些旧事。

      他们在欧克普斯兄弟的葬礼上分别,当他再一次前往沙漠的人类领地时,是为了给他们安装芯片。他没有让任何助手跟随他前往,也没有去租借融月鸟,日升月落,他靠自己的双足穿过漫长的旅程,到达最后的终点。

      没有金吉特在他身旁,沟通有些磕绊,但他还是让人类明白了他的来意。这种哺乳动物立刻散开,小声说话,大声抗议,有人跑走,带来一个白发苍苍的人。他们交换想法,谁也没有说服彼此。

      人类安抚他的同胞,和他跨越沙漠,从三区离开,走在低区的巷道中,在曲折的巷子里,他们前往地下室。

      佩瑞斯无需再向白发的人类解释什么,他只需要看到,就能理解一切。人类始终沉默着,被他从低区带回一区,带到他的工作间中。那白发人类解下随身背着的、破烂的布包,递给佩瑞斯一个芯片,里面有一部电影。他们一起看完了,那是一个很俗套的故事。

      他什么都没看懂。他在工作台上记下,红色药丸和蓝色药丸。

      “浜虹被鍗冲皢鐏卝骸,”他听到白发人类说,“鎴戜滑浼氳蛋鍚戣嚜宸辩殑鏂扮敓。”

      他没有听懂。

      他将白发的人类送回了三区,陪他走回人类领地,他看到燃烧的火焰,再次喝下了传递到他面前的水。

      他回到自己的工作间,新建报告。阿芙赛科在一旁注视着他,注视着他为自己注射麻.醉,撬开自己的头颅,切下自己的一半。

      血液淋湿他的眼睛,在模糊中,他看到阿芙赛科开始变得闪烁不定,阿芙赛科朝他走来,低下头,吻他。他流下的是血还是泪,他不清楚。机械手臂按照他的指令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手术,清理,缝合。

      在他昏迷的前夕,他看到他的助手打开门,走进房间,拿走他的一半,放进箱中。

      德洛丽丝站在那半掩的门后,德洛丽丝带走了她。

      现在,他看着A00000,想,人类已经履行约定,杀死助手,我也让他顺利离开。

      我该去见见金吉特。在一切结束前。

      柔软的脑在高温中脱水,皱缩,逐渐变黑,成为一些散乱的痕迹,丢进垃.圾桶里。

      ……

      “好久不见,佩瑞斯。”他站在佩瑞斯的对面,夜色沉沉,附近的酒馆正喝到兴头,但小巷里却很安静。

      “好久不见,”佩瑞斯点点头。他用苍白的手拂去了面上的汗,通用皮肤没有遮挡住他的头颅,发间的后脑处有一个巨大的缝线,周围涂着专用伤药,“我花了很大力气才重新见到你——法兰法布尔·金吉特。”

      金色的眼睛看到了那可怖的伤口,目光中满是不赞同,“你未免太残忍。”

      “谁知道呢,”佩瑞斯摸了摸那道伤口,似乎在怀念着什么,眼神失去了焦距,又慢慢聚集,“至少我们知道了一些具体的、落实的关联,不是么。”

      金吉特点点头,“但我仍不认为这是唯一的联系。把这种东西加入新生计划的一环,我会怀疑你们是否还在思考。”

      “那不是我该考虑的,”佩瑞斯说,“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事。活下去,活下去,不是么?”

      “或许吧,你这么喜欢你的研究。”金吉特看向他的伤口,又看向他的身后,又把目光移向佩瑞斯的眼睛,“做你该做的事,佩瑞斯。比如,念念那个人类的名字。”

      “柯伊·亚当,”他毫不犹豫地说出口,“怎么了?”

      “嗯,”金吉特点点头,“做你该做的事。”

      金吉特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巷子很长,或许因为尽头是酒馆的缘故,从巷子走到中央大街的路上弥漫着闷热的酒气。金吉特如往常般迈着步子,光在他眼前乍现,随后是巷子旁的一个垃.圾桶。一只高大智虫佝偻着身子,死死抱着它,不断呕吐着,似乎是想将自己全部抽干。

      金吉特回头看,佩瑞斯也已经不在了。

      他摇摇头,迈步离开。

      “柯伊·亚当。”佩瑞斯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正皱眉思考着,被打断了声音。

      “你很吵,医生。”

      “抱歉,德洛丽丝,”佩瑞斯转头看向从不远处走出来的调查官,“你知道,我只是个奇怪的医生。”

      “是,切了自己的脑袋,”德洛丽丝将半个身子靠在身后的墙上,点了根烟,“如果不是这该死的计划……”她抬头,看向这栋破旧的小楼,没人会住在里面,“能不能有点新意,目标一个个都这么无聊。”烟被吐出来,佩瑞斯皱着眉,离她远了一步。

      “我们珍贵的警力资源不是用在这种没有头绪的陌生人物身上的。”德洛丽丝看向那已被熄灭的窗,“失名者柯伊,不久前从白过渡区逃脱,很低级的生命结构……柯伊,柯伊。”

      “柯伊,柯伊,”佩瑞斯呢喃,忽地,看向德洛丽丝,“他叫什么名字?”

      “你发什么疯?”德洛丽丝看他一眼,“柯伊,听的够清楚了吗。”

      “德洛丽丝,”佩瑞斯没理她的嘲讽,“我会让法兰法布尔·金吉特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他说,“同时,我不建议你对这个智慧生命下手。”

      “我们听从同一个命令,同事。”德洛丽丝挑挑眉,“关于你刚刚的话——我可以知道为什么吗?我有权和你互通情报。”

      “或许吧,”佩瑞斯看向那漆黑的窗子。隐约间,他看到一个模糊的、红色的目光,他面色如常,转头看向正探究地看着他的德洛丽丝,不想再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但我只是个医生。我会向上面提出退.队申请。”他转身离开这里。

      德洛丽丝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将烟头扔到地上踩灭,“神经病。”

      她拿出队内联络器,找到特殊频道,“联系去白过渡星的采矿队,对,对,提前做好准备。让他吃药,医学院的新研究……阿芙赛科,锐阿克。白色和黑色的款式。”

      她迅速思考着,又布置下一连串的命令,离开这条巷子。

      窗内,红色的眼睛收回目光,慢慢地眨了眨。他们逃了很久才找到这个废弃的楼房,但还是被找到了。柯伊明显意识到了这一点,不知道他会怎么做。

      亚当转身,看到柯伊坐在一片灰尘和砂石中沉睡,左手上包裹着布条,那些碎裂的骨头肿起,隐隐有血渗出。他的爱人累了,暂时不想踏进这些漩涡。

      亚当走到柯伊身边,也坐在了砂石中,看着在睡梦中也紧皱眉头的人。这样的夜晚,似乎还要经过许多。许久,亚当吻了吻他的额头。

      柯伊的眉头放松了些。

      “睡吧,我的爱。”他说给柯伊听。

      tbc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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