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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8 ...

  •   闻言,纪欢眼底浮起愧疚之色,深怀歉意道:“我叫纪欢,原是一家镖局家主之女,一个月前……”

      一月前,威武镖局。

      雪势凶猛,鹅毛般的大雪将整个世界笼罩,以黑云压城之势将眼中可见尽数变成白茫茫的一片。

      夜晚风雪交加,月色暗淡,大门右侧漆黑的走道深处,传来重物在雪地上拖拽滑行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或深或浅的脚步声。

      棕红色的大门紧闭,两侧悬挂的灯笼烛光昏暗而凄迷,雪层上渐渐走出一道高大的黑影。

      来人黑色粗布麻衣裹紧全身,黑布蒙面,带着斗笠,斗笠上也落了厚厚的雪,遮掩得十分严密,只能从露出的眉眼里看出几分阴鸷狠厉。

      斗笠人踏着黑靴缓慢走上石阶,拉住大门的门环,一下又一下地敲击在大门上,发出沉闷的声音,不绝如缕,不急不缓,越来越大。

      “咚……咚……咚……”

      镖局里,一名黑衣劲装的镖师瘫倒靠在木柱上,怀里抱着空荡荡的酒壶,面容被醉意熏得通红,嘴唇蠕动,不知道在呢喃些什么,像是梦话,“嘿嘿,好看,好吃,好玩……”

      听到若有若无、断断续续的声音后,镖师紧紧皱眉,艰难地睁开双眼,一夜宿醉让他头脑发胀,顿时感到烦躁不已,忍不住啐了几口,朝外喊道:“大半夜的,大过年的,什么事情啊?”

      镖师越想越气,径直扔了手里的酒壶,在雪地上滚了几圈,要不是这劳什子的轮岗换班,此刻他应该在温暖的家中与父母妻儿共享团圆,而不是在这狂风怒雪、深更半夜的镖局一人值夜。

      心中烦闷至极,镖师胃里翻江倒海险些吐了出来,敲门声仍是不停,他骂骂咧咧。

      大雪铺了厚厚的几层,醉醺醺的镖师走得不小心便跌了一跤,艰难起来之后“呸”了一声,继续向大门走去。

      此时,敲门声停了,镖师将耳朵贴在门上,却什么也听不到,喃喃道:“奇怪,怎么没声音了,刚才不是还在敲门吗?”

      一时间,镖师脑子里闪过话本里曾见过的各种奇闻怪事,不禁毛骨悚然,他摆了摆头甩掉这些,伸手缓慢移开门栓,大门移动时发出了沉重的呜咽声。

      镖师朝四周望了望,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而唯一证明有人来过的,是一口明晃晃摆在面前的檀木棺材。

      他顿时吓倒在地,瞬间酒醒了一大半,仿佛后面有孤魂野鬼在追一般,惊慌地逃也似地跑回镖局,还念念有词,“别追我,别追我……”

      大门敞开的右侧墙壁旁,有一团融入黑暗的人影,正是那名斗笠人,在无法看见的暗夜里,他眉眼微弯,显然心情愉悦。

      斗笠人的眼神阴冷如毒蛇,狠狠扒在檀木棺材上的字条上,字条上还压着一块金条,随后他满意地转身,缓慢朝黑暗走去,一深一浅的脚印被鹅毛大雪覆盖,所有的痕迹都被厚雪掩盖。

      周围恢复寂静,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除了那出现在威武镖局大门口的檀木棺材、字条和金条。

      姜翕一手搭在膝上,指腹摩挲着玉戒,眸色晦暗难辨,“那字条上写了什么?”

      “上面写着‘将了无大师的遗体送往普陀寺’”纪欢看了他一眼,转而望向净虚大师,有些不忍,她闭了眼然后又睁开,在努力回忆细枝末节,“由于临近上元节,镖局内人手不多,我自幼习武,便主动请求父亲让我护送了无大师的遗体回普陀寺。”

      “了无大师是得道高僧,其死亡必然蹊跷,事关重大,父亲紧急召回镖师,终于决定在第二日启程,由父亲、我和其余二十位镖师一同护送了无大师。”

      纪欢强忍悲痛,“这一个月我们风雨兼程,饮风喝雪,总算到了香山脚下,却不知此处早有埋伏,黑衣人戴着斗笠,武功高强,镖师皆不敌被他所杀。”

      “我为此身受重伤,父亲为了成功护送了无大师誓死顽抗,那人……那人竟一掌劈向父亲,武功极其深厚,父亲当场便殒了命。”

      话到此处,纪欢双目通红,多日来的提心吊胆令她眼里血丝密布,眼下乌青甚重,此刻憔悴又狼狈,“那人见无人可与他抗衡,便蓄力一掌劈开棺材,又给了了无大师一掌,然后就离开了,再之后的事情,你们就都知道了。”

      提及前事,纪欢泪如雨下,哭得双肩耸动情难自抑,裴纤昧心中一叹,握着她包扎过的手给予温暖,以示安慰。

      净虚大师一听,悲痛立时从四面八方涌来,眼眸里盈满了热泪,双手止不住地颤抖,他与了无师兄师承同门自幼一起长大,情谊深厚,既是师兄弟也是亲人,如今惊闻他被人杀害的噩耗,这叫他如何不难过。

      裴纤昧双目渐红,隐有泪光闪烁,裴循则淡定理智一些,眼神探寻地在纪欢的面容上逡巡,似乎想找到什么破绽,问道:“为何那人没有杀了你?”

      纪欢抬袖拭泪,努力平复泪意,“也许是他回头见我伤势极重,恐怕命不久矣,没有将我放在心上,便没有杀人灭口。”

      姜翕锁紧眉心,陷入了沉思。

      良久,净虚大师微哑的声音响起,“所以,纪施主也不知杀害了无师兄的人是谁?”

      “抱歉。”纪欢自责地垂下头。

      得到答案,净虚大师狠狠闭了一下双眼,压下汹涌的悲恸,捏着佛珠合十,“阿弥陀佛,既然如此,老衲便先行离开了,殿下和世子自便。”

      净虚大师走后,裴纤昧取出锦帕给纪欢擦去余下的泪痕,声音温柔,“纪小姐节哀。”

      姜翕看了一眼床榻边的两人,眼里涌动着不明意味,撩袍起身,扭头对向沉默无言的裴循,“裴世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裴循微微颔首,“殿下请。”

      两人走出房舍,来到灯火微暗的一处,姜翕走到浮冰落雪的墙沿,负手而立,“裴世子,关于那位纪小姐所言,你觉得有几分可信?”

      裴循言简意赅,“五分。”

      纪欢的话虽不至于漏洞百出,但仍有几个疑点未明,譬如她只说是威远镖局的人,却没说是何许人氏,为何那位斗笠人要她们护送了无大师的棺椁……

      姜翕倏然弯唇,凤眸里划过一道赞赏和认同,言语耐人寻味,“看来孤选择和世子合作是个正确的选择,想法竟然不谋而合,现如今了无大师已死,太后寿诞诵经祝福一事便只能另寻法子,有人在暗中阻挠不愿让孤顺利进行,裴世子觉得会是何人所为?”

      裴循自少时传出天才神童之名后,颇受燕京瞩目,又在十七岁高中探花,若非年纪尚轻,恐怕状元也不在话下。

      姜翕此次邀请裴循一同来普陀寺观林画师作画,便是想让他辨认一番林画师的笔迹,确认那藏宝图是否与其有关联,可了无大师的死确实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裴循微垂睫羽,目色平淡,“微臣不敢妄加猜测。”

      姜翕想起不久前一名侍卫与他通的信,“世子将林画师关到了大理寺,那副壁画怎么办?河阳郡主的死,你打算如何向长川王府交代?”

      裴循面色如常,“会画画的人不止他一个,自然是能人胜之,至于河阳郡主意外遇害一事,众目睽睽之下,人证物证皆在,自有大理寺定罪判刑。”

      *
      裴循和姜翕离开后,这间房舍就只剩下裴纤昧和纪欢,此刻两人对坐,谈了一些话后,纪欢睁着朦胧泪眼,“今日多谢裴二小姐小姐搭救,来日必结草携环以报。”

      “我一介女流,幼年丧母,此次护送了无大师又遭遇不幸,父亲也为护我而死。如今父母双亡,我孑然一人,威武镖局是回不去了。”纪欢眼里流露出悲伤,后抬起希冀的眼神,“我出生镖局会些武功,若是小姐不弃,能否让我留在身边伺候做贴身侍卫,纵使赴汤蹈火,纪欢亦在所不辞。”

      裴纤昧黛眉轻蹙,并未想到她会说这些话,有些犹豫道:“举手之劳而已,纪小姐不必如此,你若是所求谋生,以你的这番好功夫,定能有更好的去处,待在我身边不过是蹉跎一生罢了。”

      话确实是如此,她平时喜静,不常出府,喜欢做的事情无非画画写字,她的一身好功夫跟了她只会埋没,无处施展。

      纪欢急忙抓住她的手,诚恳而真挚,“不会的,小姐宽仁待人亲厚,便是最好的归处。”

      她的神情看起来很认真,似乎是慎重思虑过的,从交谈中裴纤昧知道她出生时就失去了母亲,被父亲教养长大,现在又遭遇不测失去了父亲,孑然一身,无依无靠,肯定希望能有屋舍避身。

      不过裴纤昧还是提醒她,希望她仔细考虑,“待在我的身边只能做一个侍女,无法施展你的毕生武功,这也值得吗?”

      纪欢点点头,“值得。”

      半晌后,裴纤昧有些心软了,取了发髻上的一枚辑珠簪子递给她,“若你养好伤后实在无处可去,可以以此物为凭证去明国公府寻我。”

      纪欢感激一笑,“多谢裴二小姐。”

      裴纤昧含笑摇了摇头,忽然意识到裴循和姜翕他们已经出去了将近一个时辰,可现在直到戌时仍未归来,不禁蹙了眉担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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