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夜色泱泱》Elaine濑蒽

1、01.雨中一抹黑

　　“滴嗒”
　　……
　　“滴嗒”细细亮珠一颗一颗拍打着黑色伞面，沿着黑得透不出缝的尼龙布面徐徐滚下，斜面袭来的雨粒，则一滴一滴落在伞主人的肩头。
　　伞下的人身着黑皮衣，下边配着一条普通款牛仔裤，全然不顾肩膀上附着的雨珠，只是尽力下撑着伞，遮住那张疲惫不堪又略显窘迫的面颊。
　　景和的任务在凌晨一点才算圆满结束，累得卸下一身的装备后，倒头便一整只贴上了床，他就那么趴在床上，慢慢咀嚼着任务后珍贵的个人休息时间。
　　出任务时长期保持警戒的状态，好似被不知好歹者强行向外拉扯的皮筋，景和只得那么顺从着被反复透支，一直到他松手的那刻，虽是摆脱，但也早已疲惫难堪，如那条失去弹力的皮筋，松松垮垮的。
　　如果可以，直到下次任务前，他想就这么一直瘫在家里，漫无目的地，什么也不干。但是空虚的胃和肚子发出的“咕噜”声叫醒了他，催促着他去进食。景和艰难地爬起床，打开冰箱后，面对亮光下的空空如也，他被迫选择了拿起伞出门，开始他最不喜欢的环节——社会生活，对他来说是仅次于出任务的大能量消耗品。
　　脚一踏出门，似乎身体的能量就已被剥蚀了一大半。但现在，细雨绵绵中，他已经走了很久，白天的街头实在令他陌生，甚至找不到一家合自己胃口的面馆。别无他法，他继续这么在雨中走着，愁苦拉走了他全部的注意力，完全顾不上飘过来的雨滴，除了背后轻轻的拍打……
　　“嘿，黑衣先生？”
　　景和顺着轻柔如细雨的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过了头，一张宛如从画卷上小心摹刻下的脸，就这么出现在他眼前，蓦然间，瞻彼淇奥，绿竹猗猗的画面在晨雨中铺陈开来。
　　再见一次，还是令景和感叹不已……
　　浦温瑜将伞微微向后倾斜，轻笑一声，看清楚景和惊讶的脸后，眉眼带笑地说道：
　　“啊，爬窗的那位黑衣先生？真的是你啊，或许对我还有些印象吗？”，他说着说着还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脸，景和将身完全转过来，但在再次确认后便用自己那只大手将半边脸蒙起来，低头叹着气。
　　“要，要多少钱？”
　　景和又把自己向里埋了几分，一个字一个字向外不好意思地吐着。
　　“什么？”
　　“窗子。不是被我踩坏了吗？我可以赔给你。”
　　还没等浦温瑜反应过来，一沓红钞票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被景和掏出来，浦温瑜赶紧推回他伸出的手，无奈地垂眉低笑，竟觉得他有些傻得可爱？
　　“是不够吗？我可以回去再拿。”　　景和转身就准备回家取钱，浦温瑜见状，抓住了他的手臂，毕竟再不阻拦的话，景和或许已经到家了。
　　“只不过是一个破窗子而已，不用你赔钱，帮我个忙就好了。”浦温瑜并没有松开他的手臂，反而拉着他向地下停车场入口走去，没等景和脸上的疑惑消下，也没等他同意的话语。此刻，浦温瑜就这么自作主张地打开了车门，“请吧。”
　　景和完全被浦温瑜那张脸牵着鼻子走了，安安分分地坐在了副驾，脑中回荡着他说那是个破窗子的话……因为，相反地，那窗子华丽极了，连同屋内的装潢也是。还有，到底是帮什么忙呢？体力活吗？
　　浦温瑜见景和一本正经地沉思着，一动不动，于是侧过身去，拉出安全带，熟练地插在右侧，等景和反应过来时，身前伏着的便只剩下他淡淡的清香，扰得景和双耳通红，身子更加僵硬了。
　　“要注意乘车安全呀，先生。”浦温瑜没有转过头，直视着前方，顶着一张毫无波澜的脸观察着路道，开动了车。这样的反差，不由得给景和的心蒙上一层无理的郁闷。
　　一路上，两人都沉默不语，直到车驶入浦温瑜的私人豪宅，浦温瑜下车为他打开车门，开口问道：
　　“熟悉吗？”
　　简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任务执行过程中踩过无数次的点，虽然只是位于目标的东南方，但目标周围的每一处都极其重要，不容半点模糊和差错。
　　他仍然记得那个夜晚，也是这般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景和在逃跑过程中借力浦温瑜那扇外凸的扇形窗子准备跳到另一侧，不料宅子的主人竟就站在窗前，那张如油画般勾勒的脸在黑夜里显得尤为亮眼，景和不经意间和他对视，惊得差点踩空，连忙翻上高层，但方才被他踩着的玉雕也掉了半块，逃跑的路上根本顾不上回头，他怀着愧意又攀到了另一栋……
　　虽然不知道浦温瑜到底作何想法，但他还是极力配合着他，以还清人情，所以即便是浦温瑜让他先上二楼浴室等着，自己去拿修水管的工具，景和也没揣半点怀疑，或许被愧疚冲刷了，也没细想为何不找修水工，而请求于他。
　　“哒哒”浦温瑜上楼的脚步尤为急促，和景和此刻不安跳动的心近乎重合，然而那脚步声在临近浴室时，却缓了下来。只见他一步一步地向前走过来，手上拿着的，不是工具箱，而是写满英文字母的瓶罐和方形包装袋，再定睛一看——竟是润滑剂和避孕套？！
　　浦温瑜的脸越来越近，景和下意识想向后退，丝毫没注意到后边是个大浴缸，在即将栽个大跟头之际，浦温瑜揽住了他的腰，另只手攥紧了那些不堪入目的东西，心，跳的更快了些。
　　“身材完全是我的菜啊黑衣先生……”
　　浦温瑜的手搂得更紧了些，景和脑子瞬间宕机，一片空白。
　　“你……你要干什么！”景和想挣脱开，但没想到浦温瑜劲竟然意外地大，再加上自己直到现在都没吃一口东西，连反抗都只如几锤砸在棉花上，毫无压制力。
　　浦温瑜眨着无辜的眼，用手戳着他硕大的胸肌，“不是说好了要帮我吗？”
　　——“咕噜咕噜”景和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响了，羞得他双手遮住脸。
　　耳边传来浦温瑜浅浅的笑声，浦温瑜拉上了他的裤子，手向后抚顺了自己的头发，无可奈何地放下润滑剂和避孕套后靠在浴室的玻璃门上，“失礼了，下来等饭怎样？”说完便转身下了楼。
　　……
　　景和窘迫地坐在餐桌上，看着浦温瑜忙前忙后，他提出过是否需要搭把手，只不过被果断否决了。再次见到那张脸的正面，就是浦温瑜端着面出来。
　　“尝尝吧。”浦温瑜坐在他对面，一只手撑着脸，满眼期待地望着景和吃下第一口，景和在他热切的注视下尝了一口，竟然意外地好吃，没再望着浦温瑜，埋头吃了起来。
　　“好吃吗？”
　　“嗯。”
　　“我手艺不错吧？”
　　“嗯。”
　　……浦温瑜每发问一次，景和就得赶紧吞下面条，回复一句，于是浦温瑜也不再问了，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吃下一口又一口。　　饭后，景和把一直被放在心里反复打结又试图解开的疑问说了出来，他实在是好奇浦温瑜不会一直是自己给自己做饭，不请个阿姨之类的吧，毕竟这与刻板印象中的有钱人做派实在不符。尽管问题有些令人发笑，浦温瑜还是回答了他：
　　“还没到上班时间呢，难道要提前叫阿姨来开工吗？那未免也太没有人性了些。”况且浦温瑜独居的这些年，早就从阿姨那学来了传统的拉面做法，甚至能够自己再锦上添花些，偶尔自己解决下饮食也不难，不是非得什么都靠别人服侍的。
　　“那个……先生，除了‘那个’，还有别的忙让我帮吗？除了‘那个’，我都可以尽力做到的。”景和随后磕磕巴巴地又说了一个让他反复在心里打结的问题。
　　浦温瑜故作思考状，撑着桌子，向前倾，那张如画般的脸再度对上他的视线，薄唇微抿，吐出一串极其突兀的字句：　　“算上这碗面，你理应给我c.a.o两回了，你——”没等他再蹦出什么虎狼之词，景和赶紧捂住他的嘴巴，脸瞬间红热无比，浦温瑜拉开他的手，反把住手腕：
　　“你知道那窗外的全部是玉雕吗？”
　　景和霎时瞪圆了眼睛，那得他接多少个任务才抵得上啊？就在他暗暗下定决心要马上回归待备任务状态，开始疯狂工作模式赚钱时，浦温瑜似乎放过他了，松开了他的手腕，说着不用他还了，只不过得用别的方法把这两次抵消掉。
　　“你叫什么名字？”
　　“你要调查我吗？”身为特工的景和，对个人信息十分敏感，尤其是在面对陌生人时，更不用说是眼前这位狡猾的男人。　　“告诉我，抵消一次。”
　　“景和。景色的景，平和的和。”浦温瑜开出的条件实在诱人，景和几乎是脱口而出，转而又想到了什么，于是主动发问：
　　“那还一次呢？”
　　“暂时还没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