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我大宙》大千升

22、022宇宙的鸿沟

　　刘进再次在上尉的怀抱中醒来。他发现他们的姿势很糟糕，他枕到了上尉的胳膊上，大半身体向右压在了上尉身上，而上尉用左手抓着他的右手，一起按在了上尉的胸口上。刘进摸到了金属钉，银色的金属已经被捂热了。刘进想把手拿开。上尉抓着他的手不放，用一种经过深思熟虑的语气对他说：“我对他进行了批评教育。”

　　刘进脸上写满了茫然。首先，他觉得自己应该先从床上起来，他们两人现在的姿势不适合讨论。其次，他没听懂。还有，他认为吃药前有必要先看说明书，他怀疑上尉没看过，就把能找到的药品都给他喂了下去。高凡星神奇的药片和充满神秘色彩的汤药可能不应该一起服用。他还是感觉不到自己的后背，好像背了一层硬壳似的，一大包草药粉末在他的伤口上挂面糊似的裹了一层。在另外两个自己的合伙治疗下，他不仅晕乎乎的，还浑身无力，连起床这件事都变得很困难。

　　刘大进“帮助”他趴好，又说了一遍：“我按照你说的，对他进行了批评教育。我说了一大堆，从生活中的小问题延伸到战争上的生死存亡。我还跟他说了飞船，给他举例了你在飞船上按一下键钮就能把整座城市夷为平地，试图说服他带我们去传送门，但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我看批评教育没用，还是得上强硬手段。”

　　刘进迷惑的说：“他呢？现在几点了？我睡了多久？”

　　“他去带领士兵操练了。这的计时方式跟我们不一样，等到他回来吃早饭，就应该快到0800标准时了。对了，你知不知道他迷上了你的电子表，他很快就摸出了对照时间的规律，而且认为非常好用。今天早晨他发现打更晚了，缩短了他想要达到的训练时间，就不高兴了。你的电子表不会还有什么隐藏功能吧？”

　　“呃，还是宇宙翻译器，应该没什么……”

　　“非常重要。少尉，想要研究任何一个事物，最基础的就是从读懂开始。无论是了解一项技术，还是一个民族，以至于一个外星文明，语言、文字就是奠定一切的基石。”

　　“那是我考入军校时，我妈送的礼物。我一直戴着它。”刘进小声说，眉头紧锁，“这不会对这个世界造成什么影响吧？还有，你刚才说‘我在飞船上按一下键钮就能毁灭城市’是什么意思？你不应该告诉他这些。”

　　“本来就是。”刘大进理直气壮的说。

　　刘进严肃的说：“地球宇宙军不会主动攻击任何一个城市，我们严格遵循和平共处的原则，但当我们被迫还击时，绝不会畏惧任何一场战争。”

　　刘大进笑了，说：“你就说能不能吧？”

　　刘进想了想，还是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说：“我只是一名舵手，上尉，我在舰桥上的职责是驾驶飞船，我会严格执行上级的命令。我不负责操作武器系统。按照纪律，进入舰桥，不能携带任何武器。我的身上会出现一把能量枪已经是飞船遭到摧毁的极端情况了。攻击命令需要舰长下达，火力指挥所里有20个工作岗位，前部主炮塔、第二炮塔，后部主炮塔等几十人执行命令，绝不是任何一个人按一下键钮那么简单的事。”

　　“你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这么说吧，你的舰长命令你驾驶飞船往哪冲，你就会往哪冲，不会管是更强大的飞船舰队，还是看上去无害的城市。”

　　“我会。”刘进坚定的回答，毫不犹豫。

　　经过思索，刘进又说：“上尉，你应该知道人类的文明从不缺少战争。我不能单独回答你这样一个毁灭一座城市，干涉另一个文明之类的问题，这是毫无意义的。即使是在地球宇宙军内部，意见也不统一，永远没有一个标准答案。除了远征号，还有企业号、伊万罗戈夫号、富士山号……有些舰队宣扬‘最高指导原则’，其中有一条是‘不能帮助该社会中的一派打击另一派’——即使某一星球存在奴隶制或种族清洗，船员也不得协助受压迫者战斗。但我不认同，我知道我所属的军队，在悠久的历史中付出的实际行动远比这伟大得多。解放农奴远比所谓的保持原生态伟大得多。如果一个人看到自己的同胞被像牲口一样贩卖，被剥皮制成装饰品；看到成堆的人骨，人肠扒出来祭祀，人肉和装满瓶子的人血，被砍手、挖眼、抽筋；看到同样是人的奴隶被迫睡在牛马的粪堆里，身上没有蔽体的衣物，被铁链拴着脖子在地里干活儿，还能说出不应该干涉的话，”他的眼睛充满光芒，“那我只能说，去他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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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得很好，下次你去批评教育他。”刘大进点点头，“一会儿你想吃点什么？”

　　刘进愣了一下，觉得头更晕了。

　　刘大进说：“是他让我问的，还说要让你先吃了饭再喝药，免得对胃不好。”看到刘进仍然皱着眉头，一脸认真思考问题的表情，刘大进笑着说：“就算你恨不得揍他一顿，也得吃了饭才有力气。”

　　刘进认真的说：“我知道他为什么选择打我，站在他的立场上，这不难理解，而且在他看来是最好的选择。要说我没有怪他抽了我一顿鞭子，那是假的，但我不是对他生气，更不会因此把他打一顿。他也是你和我，他也挨了鞭子，这件事错不在他。”他想了想，也对刘大进露出微笑，说：“我想吃面条。要卧两个鸡蛋，切肉丝炒熟了的混汤面，面煮的烂糊点，切点菜心，也要煮烂糊，再放一大勺肉酱。”

　　刘大进用力点头，说：“我也想吃这样的面条。”

　　刘进努力起床，虽然刘大进很想“帮助”他再次趴回去，但刘进强烈要求穿上衣服，起来坐一会儿。

　　刘三进回来先进屋里看了他一眼。刘大进一个字不漏的重复了一遍刘进想吃的面条，刘三进什么也没说就出去找到伙房，吩咐做面条。

　　不大一会儿，一大盆面条上桌。刘进主动和他说：“我们一起吃吧。”

　　刘三进说：“那我去把面条端过来，你就在床上别动。”

　　刘进说：“我和你们一样，去椅子上坐着吃。你今早不是还去带队训练了吗？你们都能做到，我也没事。”

　　刘三进说：“我去训练的时候你睡着了，你一醒我就……”

　　刘大进打断道：“吃面条吧！”

　　刘三进看着刘进，想来想去，说：“你尝尝这面条是你想吃的那种吗？你不爱吃，我就再想想别的办法。”

　　刘进说：“其实我会做菜，要是你们有什么想吃的，可以告诉我，等我好了，我做几个菜让你们尝尝。”

　　刘大进非常感兴趣的说：“你还做菜啊？你在哪学的做菜？军校还教这个吗？”刘三进明显也在等着听刘进多说一些日常生活，渴望加深了解。

　　“就是家常菜，我就在家里自己照着菜谱做，也会做给爸妈吃。我做的菜还挺好吃的，鱼、肉、肘子猪蹄都会做，炸个茄盒，包个饺子，蒸馒头什么的也会。”刘进笑着说，觉得另两个自己的眼睛都要瞪圆了，“吃面条吧，你们两个。”他自己也吃了起来，尽快恢复身体。但他食欲不振，鸡蛋勉强吃了一个，剩了大半碗，刘大进直接端过去替他吃了。

　　吃完饭，回到床上，刘三进亲自端了碗汤药过来。刘进问他：“这药喝了是不是会让人睡觉？我觉得头晕。”

　　刘三进说：“你先喝了，等过几天你后背的伤开始觉得痒了，再换别的药。”他坐到床边，要喂刘进喝。刘大进凑过来说：“要不我先替你尝尝是什么味儿的，你再喝？”刘三进也不再是石头般的冷硬态度了，忍不住带着笑意说：“药你也抢着尝，这又不是甜的，苦的难喝。”刘大进逗他：“你都知道是苦的了，他把药喝了，你还不去给我们找点甜的，好吃的？”刘三进看着刘进皱眉把药喝完，当真出去到街上买了一堆糖果糕点蜜饯，摆在食盒里每格一种，双层十二样，一看就是花了心思，放在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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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后几天，刘三进多花时间陪伴他们两个。他的身份和自尊不允许他向刘进道歉，何况他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但他在行动上对刘进付出了关心。他总问刘进想吃什么，笨拙的照顾刘进起床、穿衣服，在刘进需要解手时都表现得想帮一把——刘进告诉他这就大可不必了。在刘进的要求下，刘三进找了有关历史、地理的两本书给他们看，也和他们聊些日常话题。但刘三进知道，他们两个之间重要的话题是在背着自己的时候进行，比如传送门，他们口中的军队，正在进行的战争。刘三进也不得不防着他们，如果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他们分别来自于不同的“世界”，或者“宇宙”之类他们还没有给他解释过的含义，按照刘三进的理解就相当于他们——就像兽人那样，通过某种“传送”来到了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刘三进就决定永远不能让他们回去了，不会让他们再次通过“传送门”。见识到了他们威力惊人的武器，刘三进就考虑到了要是在未知的世界里存在他们提到的军队，要是十个人、上百人，甚至更多人都有类似的武器，即使他们体格弱小，但只要挥一挥这种武器，没有武士会是对手。“传送门”能让他们回去，难道就不能让他们的军队再来吗？一支从异世界来的兽人大军已经把中原拖入了常年战争的泥沼，再来两支超出想象的军队，中原会变成怎样的人间地狱？这是远高于个人利益的事情。

　　在刘三进出去训练，准备和兽人的大战时，刘进和刘大进留在房间里看书。刘进早就明白了上尉经常表现得放浪形骸，但骨子里顽强、刻苦。刘进觉得上尉看过很多书，不能用“受过良好的教育”来形容他，因为那和他明显受过严重虐待的身份不符，但他确实如饥似渴的吸收了大量知识。对于“奴隶制”和“战争”这种庞大的话题，刘进觉得上尉远比自己有发言权，比起流露出思索的表情，上尉早就学会了隐藏起自己真实的感情。

　　刘进和上尉说了，认为刘三进的听觉应该比他们敏锐许多，有时候他们说些悄悄话可能是在当着刘三进的面大声密谋。

　　刘大进躺在床上，边看书边往自己嘴里送摆在床头的零食，说：“他就算听不到，也会时刻防备着我去找包裹，要是他想不到这一点，那也太傻了。”

　　刘进坐在椅子上，这几天瘦了一圈，说：“上尉，趁他不在，我决定和你谈一谈传送门的事，我希望你开诚布公的告诉我，你对传送门了解吗？”

　　“我都没见过这里的传送门。”刘大进回答。

　　“你应该比我还清楚，那个传送门听上去并不能把我们送回各自的宇宙。根据我们这些天收集的情报，兽人的传送门更像是星际旅行的捷径，类似我学习过的‘前哨’理论——通过建立在不同星球的‘前哨站’连通银河系内任意位置的通道，但也只限于同一星系内，而不能跨越宇宙。兽人是因为世界要毁灭了，才来到这个世界，那么我们通过传送门就没有意义了。”

　　“少尉，那就做好长期斗争的准备。”刘大进继续看书，“首先，我们必须亲眼去见识一下传送门，你没见过，我也没见过，不能对一个道听途说的东西做定论。我觉得最奇怪的是，如果是接近机械族那种水平的传送技术，那么还在使用冷兵器的兽人是怎么掌握的？我可不认为机械族会喜欢兽人，要说它们发现了兽人世界，决定消灭掉，我倒是觉得很有可能。”

　　“听上去机械族是你的宇宙中残暴的敌人。”

　　“它们一点也不残暴，少尉，它们就是敌人，不能算是人。我的意思是它们是另一种形式的生命，是机器，有集体思维。千万别用什么有没有感情、会不会感到痛苦之类的思路去看待它们，我们完全理解不了它们。它们也不是人造的机器人。很多人最大的局限性就是试图创造所谓‘有感情的机器人’，并把那作为评判机器的标准。看书吧，少尉，先了解兽人和传送门，我们一次只能对付一个世界。”

　　“如果我们回不去……”刘进说不下去了。

　　刘大进说：“你有我，还有他，无论在哪个世界，少尉，我们都要先活着，再好好活着，然后一直想办法。办法总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