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日寻回》等树叶

2、第 2 章

　　2013年7月30日，林称心直接被林氏夫妇带回了S市。
　　林一成和顾文易来的时候带了司机，F县离S市开车只有6个小时的路程，就是这6个小时，他们走了十五年。
　　到S市已经是下午了，夏天的余热还没有过去，林称心一下车就被热空气扑了个满脸，他觉得浑身酸痛，顾文易拉着他的手：“心心，我们进去，一成，你快点。”
　　林一成正在打电话，听见顾文易的话赶紧挂了电话一起进了家门。
　　这是S市的别墅群，都是独栋的别墅，错落有致，十分安静，顾文易的眼睛还有点红肿，她不好意思地揉了揉眼睛：“心心，你令真哥哥在家等你呢，你还记得令真吗，你小时候最喜欢他了。”她说着，眼泪又要落下来，林一成看着心疼，忙递纸巾给顾文易。
　　林称心摇了摇头。
　　顾文易擦了擦眼泪：“不说了，不提那些不好的事情。”
　　她还没继续说，林称心就听见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爸，妈，心心。”
　　林称心本来做在顾文易和林一成中间，傅令真就在楼上的楼梯走了下来，他穿了一件淡蓝色的衬衫，身材高大，比林一成还要高一点，那时候的傅令真已经上完了研究生一年级，他从楼梯上下来就一直看着林称心，眼睛没有错开过，林称心看着他，站了起来。
　　傅令真站定在他面前，伸出手：“心心，我是哥哥。”
　　林称心看了一眼林氏夫妇，林一成对他说：“这就是你令真哥哥。”
　　林称心现在回忆起他和傅令真的第一面，觉得简直就是丑小鸭见到了白天鹅，只是白天鹅眼睛里全是期待和愧疚。
　　他把手搭上傅令真的手，傅令真却把林称心拽进了自己的怀里：“心心，我们终于找到你了。”
　　不知道为什么，林称心总觉得傅令真这个人还是有点冷飕飕的，那是他为数不多情绪比较波动的一天，起码在他们刚认识的那段时间来说。
　　在车上，林一成和顾文易告诉他，他本名叫林称心，小名心心，1995年3月15日出生，出生的时候约3300克，左肩膀后面有一颗小小的痣，1998年的第一天被人贩子拐走，几个月后成为了陈氏夫妇的养子，让顾文易失望的是，林称心毫无记忆，对他们，对傅令真，都没有。
　　顾文易在车上哭了几次，说是自己和林一成当年忙着做生意，没有照顾好傅令真和林称心，才让自己的儿子走丢，他们又告诉林称心，傅令真并不不是林称心的亲哥哥，只是商业合伙人傅氏夫妇的独子，傅令真三岁的时候，傅氏夫妇去世，因为和林氏夫妇关系较好，傅令真交由林氏夫妇教养，名义上傅令真也不是林氏夫妇的孩子，他还是姓傅，他在弗璘依旧占据傅家的股份。
　　顾文易在回S市的车上说了许多，林称心一直是一种出神的感觉，顾文易觉得他应该是累了，不论如何，林称心只是个十八岁的孩子。
　　顾文易和林一成带着林称心去了二楼的房间，顾文易和林一成住在三楼，林称心和傅令真的房间在二楼，林一成说这间房间是给他预留的，林称心才知道原来有的人的房间可以这么大。
　　他在占路镇的家只是一栋水泥房子，他住在一个小小的房间里兼杂物间，陈氏夫妇在外打工，每个月给林称心500块生活费，林称心从小都是由陈奶奶抚养长大的，在那个小小的房间里，没有阳光，只有白天也要开灯的黑暗，他第一次知道有人的房间可以这么大这么明亮。
　　他对面就是傅令真的房间，林一成和顾文易带着他上楼的时候，傅令真就慢慢跟在他们后面，并不太爱说话但是一直跟着他们。
　　顾文易知道他应该也累了，让林称心自己洗个澡休息一下，等会就吃晚饭。
　　房间的衣柜里摆满了新的衣服，还有一部最新款的手机，就连电话卡，林一成和顾文易都给他装好了。
　　林称心记得奶奶的电话，奶奶有一部淘汰下来的诺基亚，林称心按下号码，打过去的前一秒，林称心犹豫了，他打过去怎么说？
　　而且奶奶肯定也知道当年自己是被拐卖来的，林称心突然陷入一种迷茫，把他养大的最疼爱他的奶奶可能也是买他的人之一。
　　房间里浮动着一股子柚子叶的味道还混合着一点甜味，林称心不知道那是什么味道，但是很好闻，在这股香甜的气味里认识到这一点之后，林称心又有一种后背发凉，止不住发抖的感觉。
　　但是林称心还是把奶奶的电话号码输入了手机，他想备注奶奶，又犹豫了一会儿，刚备注完，顾文易就敲了他的门：“心心，阿姨做好饭了，来吃饭吧。”
　　林称心把手机放在枕头下面，上面的界面停留在备注页上，是孤零零的一个陈字。
　　林称心下了楼，林家的保姆熊阿姨正在端汤上桌，顾文易，林一成和傅令真已经坐好了等他，那种让人幸福得会让人起泡泡的场景居然就这样出现了。
　　干净舒适的房间，和蔼可亲的父母和哥哥，就这样闯入了F县占路镇陈黎的生活里。
　　熊阿姨是林家的第三任保姆，她年龄挺大了，但是能烧得一手好菜，家务做得干净利落，她已经在林家做了四五年了，她初到这个家的时候，觉得这家人一看就不缺钱，有文化，一对有素养的富人夫妻，一个高大英俊的儿子，但是这个家的氛围总是很奇怪，他们会一起吃饭、过节却从来都互相客客气气，而且笼罩着一种悲伤的氛围，还是出去买菜的时候遇见了林先生朋友家的老保姆才知道，林家现在的孩子根本不是他们的亲生孩子，他们的亲生儿子三岁的时候在98年就走丢了，熊阿姨才知道原来那种怪异的气氛从这里来。
　　幸运的是，这个孩子终于被找回来了，熊阿姨看向林称心，他一米七五不到的样子，皮肤的颜色随了顾文易，白皙细嫩得不像个男孩子，也许是因为坐车坐了许久，又也许是事情变故太大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下楼的时候熊阿姨能感觉到他身上有一种疲惫和无措。
　　林称心还没走完楼梯，顾文易就迎了上来，搂着林称心的肩膀：“先吃饭，吃完饭洗个澡好好睡一觉，什么都别想。”
　　说着把林称心安排到了圆桌的中间，这张桌子不大，但是坐四个人是绰绰有余的，偏偏把座位安排的这么近，林称心坐在林一成和顾文易中间，他本来就瘦，夹菜的时候顾文易能碰到他的胳膊，那么细，手腕上的突起那么明显，吃饭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
　　顾文易鼻子一酸又要哭，被林一成用眼神劝住了，傅令真坐在林称心的侧对面，林称心夹菜的时候偷偷打量他，虽然他知道傅令真不是林氏夫妇的亲生孩子，但是总觉得自己和他比起来就相形见绌了。
　　他胃口小，又坐了那么长时间的车，吃了些青菜和一小碗饭就说吃饱了，林家没有那么多规矩，顾文易见他放下碗筷，自己也放下了筷子，实际上这顿饭根本没有人怎么吃，所有人都怀着一种复杂的心情。
　　过去的十几年的寻找，突然之间就像是一场梦一样，简直太不真实了，回想起来那些痛苦好像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林称心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我吃好了，能先洗个澡吗？”他声音不大，也许是许久没有说话了，说起来有一种艰涩感。
　　顾文易连忙说：“去去，去吧，有什么需要的熊阿姨都准备好了，你令真哥哥就在你隔壁，有事你就喊他，喊我和爸爸也行。”
　　林一成在一边点头：“我和妈妈随时都在。”
　　林称心点点头：“谢谢。”
　　说完就上了楼。
　　顾文易看着林称心上了楼，她好像顿时被抽空了力气：“一成，你听见了吗，心心说谢谢，我简直想把那群人贩子杀了，我的亲生儿子对我说谢谢。”她捂着脸，支撑着桌子，泪水盈满了掌心。
　　她虽然保养得当，但是这十五年来的日夜煎熬多少也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在多少个深夜她和林一成在床上相拥而泣，有时候她怨恨，抱怨为什么上天要这么惩罚自己有时又庆幸自己还有个能够相互依靠，温柔而相助的爱人。
　　林一成抱住顾文易，看向了傅令真：“令真，对不起，妈妈太激动了，麻烦你去照顾下心心。”
　　傅令真点了下头上了楼，熊阿姨没说话，走回了厨房。
　　二楼很安静，但是傅令真觉得空气里有一股泪水的味道。
　　林称心没有叫他，傅令真静静地坐在隔壁的房间，他那张英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发生什么天大的事情他都不会发生什么改变，从很小的时候开始，确切地说是从三年级开始傅令真变得懂事，以前他只是习惯了家里的啜泣声，学会了沉默，三年级的时候他还学会了懂事和反省。
　　林称心回了房间，他在老家的时候没有自己的手机，以至于连自己的□□、微信都没有，他觉得自己浑身粘腻，于是走进了浴室。
　　浴室，卫生间都打扫的干干净净一应俱全，他一打开淋浴头就被冷水激了一下，捂着脸调节了一下才调到合适的温度，洗完澡林称心才发现自己没带睡衣，只好披着大浴巾除了浴室，空调开的不算低，但是没擦干净的水珠一接触空气还是把林称心冷得一激灵，他看到那张被收拾得干净整洁的大床，有一种婴孩初出的错觉，十几年前，林称心也是这样赤裸着来到了林家，十几年后，普通的一天，林称心回到了林家。
　　林称心没有穿上衣服，他钻进了轻薄的被子里，用自己的身心感受这个家庭，一股泪水不知为何流了下来，林称心觉得也许这是血液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