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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山腰守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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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我在火车上眺望窗外,明明灭灭的风景让人头晕。
所以没多久我就打消了在这段隧道比露天风景还多的路上欣赏自然美景的心思。
午餐在车厢里就着乘务员小推车里售卖的热牛奶吃完一个面包后,胃里已经不那么空虚了。
我刷了一会儿手机回了几条必要的消息,就搭着小毯子靠回自己位置上,很快困意袭来,周围环境中的人声也逐渐消退。
迷迷糊糊中,我好像做个了还算不错的美梦。
尽管醒来时已经把梦的情节忘得一干二净,依稀残留的愉悦情绪也加深了即将到站的我脸上的笑意。
列车是昨天早晨八点从临渚发车的,预计耗时两天一夜就能到我这趟旅程的目的地多曲什。
多曲什在西部地区,日落时间较临渚偏迟。
当地时间五点四十五,离开座位放水的我推开卫生间的木门,挤过门口略显拥挤的人群,就被扑面而来的霞光盈了满怀。
冬季,车窗外广阔无垠的草原披上了绒绒的雪毯,稀薄的云层也散去,此刻太阳的光芒无可匹敌,金灿灿的雪原神秘而华丽,若是夏季,这里该是绿草如茵,牛羊遍地。
最引人注目的离太阳最近的金红色的山尖,连绵起伏,像是一圈披坚执锐的巨人,俯瞰着这片土地。
每一位巨人的腰间,都系着一条覆雪的针叶林编织的腰带,英勇的守卫,以它们磐石般的意志,凛冽雄伟的身躯,捍卫着山顶雪白的冠冕,山下虔诚的族民。
按地理位置和气候条件来看,那片针叶林中应该是雪松林居多。
我晃了晃头,把下意识的科普压了下去。
逆着排队去卫生间的人流,我举着无处安放的双手跟上前面旅客的脚步打算回座位去。
头顶传来一声“叮咚”。
当地时间六点整。
多曲什,到了。
我拎着行李下了列车,环顾四周才发觉,一同在多曲什站下车的人,好像也就那么二三十个。
大概是因为冬季寒冷,活动单调的神鹿岭山脉对旅客们的吸引力远不及下一站的宗教圣地人间仙境吸引力强。
我来时走得匆匆,虽然行程、行李、告别都自认置办妥帖,却还是有一种计划欠佳的感觉,来都来了,我只得暂时把它归于是我太过一时兴起的错觉。
毕竟从我无意间翻到那篇关于神鹿岭山脉的文章,到我下定决心买了往返票来到这里,仅仅只用了两天时间。
也难怪好友谈危前一天刚和我见了面,后一天就听说我要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旅行,甚至过年都不返回临渚的消息后,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你第一次去那种冻天冻地的地方,就要过完年再回来?”当时,谈危表情丰富的脸上就差写上“你是不是疯了”几个大字了。
我挑眉看着一接到消息就隔着屏幕喊话叫我别动,下了班就马不停蹄从公司赶来的友人,理直气壮道:“别人寒假也是旅游,我就不能也给自己放个寒假了?况且,多难得啊,听说那里终年多雪,我长这么大,上次看到雪,还是在你读小学的时候。”
谈危幽幽地:“我俩从幼儿园到小学和初高中都在一块儿读的,要不是你背着我偷偷填了个和我直线距离相差一千多公里的大学,我至于到现在反而越来越摸不透你的心思吗?”
“上了大学之后你也没说和我分享分享日常生活,每天我给你发什么消息,回的不是午安就是早晚安,跟个人机似的。”
谈危义正言辞地贴了过来:“我也要去。”
我立即道:“不行。”
下一秒,耳边传来了两句质问:“为什么?”
等等,两句?
谈危颇得意地举起手里的手机晃了晃,然后转过屏幕对向我,赫然是一张我俩都熟悉无比的脸。
是蔺问时。
我看着两人如出一辙的誓要刨根问底的架势,一个比一个令人头大。
我先回答了蔺问时:“这个你管不了,你在国外。”
获得一声咬牙切齿的哼笑。
然后我看着谈危的眼,真诚道:“多曲什太冷了,你不爱穿秋裤,也不喜欢穿厚衣服和戴围巾,当地海拔也比较高,可能会有高反,而且你公司也有事,一时半会儿走不开,也就过年那几天轻松些,更要好好休息。”
谈危露出个也许是受宠若惊加忿忿不平的表情。
“那……那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啊。”
谈危闭了闭眼,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再看向我时眼底闪着别样的光辉:“我这个月勉为其难吃点苦,尽量把公司里的事情处理好,过年了来找你玩好不好?”
莫名的,我感受到了两道灼热的视线,心中感动的同时,嘴也就松下来了:“好,前提是你提早和你家里人吃个饭。”
错觉吧,怎么感觉面前的和屏幕里的两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这也不算多大的问题,或许如大多数人看来,长途旅行总需要一个志趣相投的搭子。
蔺问时也表示了很想和我们一起聚聚,但被学业扣住,身不由己。
我和谈危都慷慨地表示体谅,下次有机会一定。
思绪回到眼前的景色。
出了站的我站在门口,等待提前约好了的当地人司机 。
雪原无垠,生长在南方的我即使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也抵不住冷空气直往裸露的地方钻。
幸好箱子里还有不少厚实的衣服可以加塞进去。
车站里的人都陆陆续续走进了暮色里,我呼吸间吐出雾气,又看它消散在风中。
遥遥地有人声传来,用着口音不算标准的普通话:“湛、和小哥?”
我寻声望去,不远处有位雪原民族打扮的较我年长者开着小小的私人货运车赶来。
我应声,挥了挥手。
那人惊喜一笑,找准了方向朝我而来。
我拖着行李,快走了几步。
在我面前停下车后,贡扎穿着较厚,却灵活轻巧地跃了下来。
他热情接过我的行李放上车后的敞篷车厢,黝黑的脸上露出羞赧歉意的笑来:“让湛和小哥久等了,今天我家小娃放学路上把书本翻落了,扭着回去找了半路,结果燃油车不知道为什么坏了,找村里人借了辆来,耽搁了些时间……”
贡扎说着,双眼真诚而小心地注视我,似乎是在害怕我介意。
我摇头加摆手表示无碍,笑着说:“孩子们的学习重要,我顺便还多看了会儿车站外的景色呢。”
话落,贡扎似乎为这笑容一怔,在我询问的眼神下,随即笑道:“湛和小哥,温格择辛!”
“择辛就是姑娘很美、漂亮,小伙子英俊、帅气的意思。但是湛和小哥还要加个‘温格’,就是非常俊俏。”
我为这直率坦荡的夸奖和附上的耐心解释动容,多曲什的兄弟姐妹们果然同这雪原一样自由豪放,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我也回了个同样热情洋溢的笑:“贡扎,温格择辛!”
贡扎笑容满面地为我打开副驾驶座车门,叮嘱我小心脚下时,我才发现这里的车底盘好像要比我所见过的那些地区高。
可能是因为常年雪深的缘故。
贡扎又把之前的安排给我解释了几句,说他们家是两兄弟,但住在一个院儿。
院儿里除了厨房和他们兄弟的屋子外,还有一栋小楼,是响应当地的策划修建,旅游发展起来用作民宿的。
只是出于某些原因,当地的旅游业暂时没有得到大力发展。
这间小民宿的服务虽然已经做好了,但名声还没随着旅游发展起来。
到我之前为止,才接待过九个客人,我是第十个。
贡扎说,来了的都是贵客,十全十美,所以我是一位特别的贵客。
我住在民宿第三楼,一楼用于待客,贡扎和他的家人们虽然一般都在自己楼外的屋子,但也偶尔会歇在二楼。
但是吃饭用餐,是大家都要去民宿一楼的,既方便主人,也方便客人。
客人如果有兴趣,也可以自己下厨,借用一楼的小厨房或者小楼外的独立厨房。
等到了民宿,我碰见了在门口等待自己阿爸的贡扎的小儿子。
肤色较他阿爸偏白,不过毕竟是云层稀薄紫外线强的雪原,小孩子比起我这个土生土长的低海拔平原长大的南方人还是黝黑点。
不过小脸蛋红红的,看见我来一双大眼睛圆溜溜地转。
抱着小玩具的小娃扑是扑在他刚下车帮我拎了一袋行李的阿爸腿上了,清澈的眼睛却是一直盯着我的脸。
“阿爸、阿爸……”小娃唤道,“这个哥哥也是来云彩做客的吗?”
贡扎抬起空着的手,宠溺地揉了揉孩子戴着小皮帽的脑袋:“是呀,哥哥也是咱们家的贵客。”
解释完,贡扎抬眼看向我:“湛和小哥,这就是我家小娃,措夕。云彩民宿前一个客人上个月中旬刚退房呢,嗯……刚好是多曲什完全冷起来之前。”
我了然,一手扶着行李箱,另一手不动声色地从黑色羽绒服兜里掏出了什么。
确认措夕没有注意到我的小动作后。
我走了过去,蹲下身在他面前伸出那只手,目光暗含鼓励。
“措夕小朋友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贡扎也道:“措夕,初次见面,和湛和小哥哥握手说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