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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理由 ...

  •   雨势渐收,乔东隅第一百零一次直起身来看向窗外,发现雨小了之后像个猴子一样兴奋地叫起来,嚷道:“快点快点,雨停了。”

      江修坐得有些困倦,打了个哈欠后疑惑道:“你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兴奋?”

      “实不相瞒,能让赵信吃瘪的事情我都比较关心。”

      江修想说你已经很让赵信“吃瘪”了。

      确认了乔东隅没什么大碍而且也有人照顾后,赵信老师就又匆忙赶回了学校,毕竟明天放假,班上还有很多事情要交代。

      班主任永远是忙忙碌碌的。

      临走的时候,赵信站在门外看了一眼因为亲妈在场而选择装睡的乔东隅,没有进来。

      老师的眼里浮起细碎的心疼。

      还有失望。

      江修想了又想,还是决定不告诉乔东隅好了。

      赵信和乔母离开之后,江修在乔东隅的病房里待到现在,两人在几个小时的时间里短暂地建立了一顿饭的交情。

      话题毫无悬念是从凌初一开始的。

      江修开门见山:“你俩怎么打起来的?”

      乔东隅疼得龇牙咧嘴:“你怎么不去问他?他大爷的这孙子下手好黑,我现在全身上下就没有什么地方是不疼的!”

      江修在心里冷笑。

      凌初一这人就这点最损,可以完美避开所有要害,然后又挑人最疼的地方下手,最后人没什么大事,但就是未来一段时间都在磨人的疼痛中度过。

      很烦。

      不过看乔东隅后脑这伤……

      江修更好奇了:“他让我来问你。所以为什么?”

      乔东隅莫名其妙,皱起的眉间浮现出一丝戾气:“你问我我就要告诉你?”

      江修真诚道:“不用啊,所以为什么?”

      乔东隅:“……”

      你有病吗?

      江修从乔东隅眼里读出了这四个清晰的大字,安静了一会儿,低头看到手机里言简意赅的一行字:“多问几遍,问不出来你就别回来了。”

      很想把这四个字原封不动还给凌某人。

      ——你有病吗?

      半晌,江修换了个角度:“总得知道你俩为什么打架,学校才可以处罚。”

      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这话是赵信老师说的。”

      乔东隅看上去很不想搭理他,结果还是臭着脸开口了,语气还算正常:“还要怎么罚?记过检讨扫楼梯,这套我已经很熟了。”

      “这样啊……”算是触及到从来没犯过什么事的江修的知识盲区,他好奇地追问,“扫什么楼梯?”

      “教学附楼,实验楼,综合楼,艺术楼,有什么楼扫什么楼……你和凌初一一个班过来的吧?你要是关心他那就去找他啊,坐在我这里干什么?”

      “我为什么要关心他?”江修困惑,“他自己上赶着去打架,不值得同情。”

      乔东隅挑眉。

      江修:“你也是。”

      不值得同情。

      这么你一句我一句好像没那么疼了,乔东隅来了点兴趣,再开口语气都真诚了不少:“凌初一怎么样了?身手不错啊,我还以为是个弱鸡,结果他还挺厉害。”他歪着头想了想,有点不太确定地开口,“他身上好像有伤,不会加重吧?”

      江修:“……”

      你就是瞄准人家伤口打的。

      这真诚的语气和虚伪的发言是怎么回事!你伤的也不轻,没必要在这嘲讽吧?

      见他半天不说话,乔东隅又皱起了眉,肉眼可见地变得暴躁:“我问你呢,快回答我。信不信我揍你?!”

      江修:“?”

      就你现在这样还要揍我?

      等待江修接话的间隙乔东隅已经坐直身体准备拔输液针头了,江修表情都扭曲了,冲上去按住他的手:“你没事那他也没事!”

      “哦,那就好。”乔东隅若无其事放下手,“打起来后面的事我有点记不清了……就记得好像听见有个人告诉我凌初一身上有伤,按我的武德来看不应该对他动手。”

      他叹了口气,摇摇头:“草率了。”

      江修:“…………”

      被震惊到的江修一瞬间脑子里就剩下一个想法:好有病的发言。

      脑震荡后遗症?

      好的,原谅你了。

      江修微笑着调整好了心态,锲而不舍:“既然这样,你们为什么还会打起来?”

      乔东隅睨他一眼,还是答了:“他妹妹今天来学校了。我后面去找她妹妹确认一件事,把人弄哭了,被他揍了,然后我还手。嗯,就这么打起来的。”

      高度概括。

      “沈旌祺?”江修皱着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因为小孩子哭就在学校里动手了?凌初一犯什么病?

      “我话还没说完能不能尊重我一下,发什么呆呢傻鸟?”

      又被骂的江修:“………………”

      这个月无语的次数加起来都没有今天的多。

      我和我岌岌可危的素质。

      “……我以前有个妹妹,乔桑榆。”

      乔东隅。

      乔桑榆。

      “桑榆好像和她妹妹长得挺像的,我说应该啊,所以我得去确认一下嘛……”乔东隅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整个人明显心虚了起来,“吓到她了。”

      他叹了口气:“应该给人好好道个歉的,凌初一这傻鸟话都不给我说就动手了。”

      这样的答案,每一个字都出乎意料。

      找妹妹?

      江修其实认识沈旌祺,初中的时候就见过,自然也见过把沈旌祺捧手心的沈昭和杨绾,只用稍稍回想一下就在心底否决了乔东隅的话。

      沈旌祺简直就是缩小版的杨绾,毫无疑问,肉眼可鉴。

      不过这种打击人的话江修不想说,只是试探着问道:“你妹妹……走丢了?”

      乔东隅很慢很慢地呼出一口气,眼里的光好像一瞬间就没有了,整个人迅速地暗下去,像星星全部死掉的夜空,漆黑一片,暗处涌动着不详的阴郁。

      语气却还是轻描淡写地,像是已经说过很多遍,所以透露着一种麻木的平静:“没有,我妹妹被我爸卖了。”

      江修的瞳孔骤然缩紧,还在打字的手僵在了原地。

      “那小姑娘看上去也就八九岁吧,桑榆今年应该都十三岁了……害,其实我也知道不是……我就是手贱。”

      我就是……想看看。

      想借着别人的妹妹,再多看一眼。

      再看一眼借来的回忆。

      乔东隅就像是突然被悲伤的情绪捆绑了,陷入到一种空茫的低迷状态,沉浸在只有自己的世界里,无论江修再怎么安慰或是询问,都不肯再开口。

      江修看着手机对面也没有了动静的凌初一,罕见地觉得有些脑子不够用。

      他抬起头,看向已经重新躺下整个人藏进被子的乔东隅,直觉缓慢地爬进他的大脑,占据理智思考的位置。

      乔东隅……不太对劲。

      江修中途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乔东隅正好被前来送饭的护工叫醒,这人大概是睡懵了,表情呆滞,问什么答什么。

      直到江修进来,他才突然反应过来,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指着护工“嗷”了一声:“这人谁啊?!”

      “凌初一他……”

      乔东隅立马警惕:“他要毒死我?”

      江修:“……”

      护工立马自我介绍:“乔同学你好,我姓陈,是郑先生让我来照顾你的,直到你出院。在这期间,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和我提。还有,没有毒,可以放心吃。”

      江修接过护工为自己也准备的晚饭,轻声道谢后接上他的话:“凌初一他哥安排来照顾你的。”

      乔东隅大惊失色:“我会需要护工?!我有手有脚……”

      江修面无表情坐到一边开吃:“那好,自己出去吃饭,我看外面雨还挺大的,记得带伞。”

      护工?

      那自然也没到需要护工那个程度,不过从几方商量的结果来看,这事应该还是把主要责任划给凌初一了。由凌初一和学校两方共同负责乔东隅后续的赔偿和治疗,郑庭酒主动接过了这个责任罢了。

      这个结果让江修有那么一丝微妙的不爽,但也是情理之中。他无动于衷听着护工跟乔东隅拼命解释真的没有毒吃了也不会拉肚子,而且所有的费用已经付过了,如果乔东隅实在不接受自己需要护工,他可以只负责跑腿带饭。

      话还没完,乔东隅的关注点突然莫名其妙地转移了,他把脸转向江修,好奇提问:“凌初一他哥为什么姓郑?”

      见他注意力终于从自己身上移开,护工松了一口气,把晚饭在一旁的桌子上放好,逃一般离开了病房。

      江修抬头看他,愣住。

      乔东隅的眼睛都还是红的,脸上还有明显的泪痕,和他整个人乖张尖锐的气息截然相反,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割裂感,像被开了口的坚果,又坚硬又破碎。

      轻轻一捻,就能看到那层壳被修修补补的痕迹。

      江修低了低头,避开他的目光。

      喂,怎么突然惨兮兮的啊?

      不过乔东隅自己压根没意识到,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又拽又欠,几秒等不到回答就失去耐心,拳头又举了起来:“姓江的你……”

      好的一点都不惨了。

      江修语速飞快:“因为不是他亲哥就是比他大几岁的朋友而已。”

      乔东隅举起的手又若无其事地放下:“……哦。”

      朋友哥哥什么都无所谓,主要是……乔东隅真心实意困惑:“他管我干什么?”

      江修沉默,偏头看向窗外,下着雨的落华被浸在朦朦胧胧的夜中,建筑的光线都被削弱,裹上潮湿的水汽,什么都看不清。

      世界坠进一个光怪陆离的梦里。

      看不见乔东隅的脸后开口顺畅多了,江修一针见血:“不是管你,他是管凌初一。”

      乔东隅垂在一旁的手猛地握紧了。

      哦……也是。

      打架他有经验,简单来说就是威胁加恐吓轻松摆平。事情如果被挑到了老师面前,那就是谁先动手谁理亏,全凭各自一张嘴。

      像凌初一这种还挑有监控的地方打,有一说一……真的蠢。

      不过有人兜着错的感觉还不错啊。

      乔东隅安静下来,乖乖吃饭。

      “喂。”病房太安静,没隔几秒乔东隅又忍不住开口,“你怎么还不走?”

      雨砸窗户的声音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是这样的。”江修微微一笑,“外面雨太大了,乔同学,我可以在你这里吃个饭吗?”

      乔东隅挑起半边眉,学着他的话阴阳怪气:“是这样的,不可以哦江同学,可以请你滚出去吗?”

      “你大爷的你……”

      江修没说完,笑了。

      乔东隅也笑起来:“还我大爷,我以为你不会说脏话呢。”

      江修:“谁跟你似的的三句话离不开人家亲戚?”

      “我没有找亲戚的意思,我只是正常表达情绪,包括但不限于高兴和不高兴,还有不高兴也不不高兴。”乔东隅歪着头傻乐,不知道在笑什么,“赵信不给我动手后,脏话是我找到的最优秀的替代品,可以变着法地骂。”

      江修也跟着“哈哈哈哈”傻笑,第一次觉得自己笑点这么低:“你大爷的乔东隅你有病吗?”

      等等。

      靠。

      素质消失术。

      乔东隅:“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修在乔东隅这里坐得犯困,都快晚上七点了,凌初一还没有动静。两个人从天南扯到海北,江修听着对面乔东隅叭叭吹牛,看着手机屏幕上的“你赢了”,打了个哈欠。

      “不玩了,困。”

      乔东隅放下手机抬起头,也跟着打了个哈欠,接上刚才的话:“你早点来我们班,就能早一点见识我的英勇。”他顿了顿,突然想起什么,疑惑道:“你为什么会来我们班?”

      “根据分数轮班啊。”江修避重就轻,轻飘飘的语气听起来理所当然,“不是‘你们班’,是‘我们班’。”

      乔东隅眨了眨眼,呆住,然后哈哈大笑:“你这人太好玩了,好啊江修,以后你就是我拜把子的兄弟了哈哈哈哈哈……”

      江修摩挲着下巴,沉思。

      总觉得这个句式听起来有点耳熟啊,是在哪里听过来着……

      见他面无表情,乔东隅停下来,习惯性皱起眉,这次没有生气,而是难得用他形同摆设的大脑思考了一下,试探问道:“不喜欢?那换一个,以后就是我过命的兄弟了,行走江湖我罩你。”

      江修悚然一惊。

      想起来了。

      凌初一经典句式,跟谁都是过命的兄弟。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收集108个好汉兑换稀有奖励。

      江修抓了抓头发,犹豫着问道:“你喜欢看武侠小说?”

      这个问题他很久之前也问过凌初一,凌初一的回答莫名其妙,以至于他现在都还记得。

      凌初一说:“我应该喜欢看吗?”

      江修也不惯着他,当场骂道“关我屁事”。

      凌初一毫不客气:“那你还问?”

      好的,回忆结束,开始生气了。

      对面的乔东隅低了低头,像是突然有些害羞似的,扭捏道:“你怎么知道?倒也不是特别喜欢……主要是武侠小说是我上课唯一能看进去的文字……”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正气凛然,“我觉得这是巩固我九年义务教育知识不至于让我不识字的工具书,向你推荐一本《蜀山一剑》……”

      江修:“……神经。”

      雨还没有小的迹象,江修看了一眼手边巨大袋子里的书,觉得他今晚送书的计划可能是泡汤了,这么大的雨,人说不定早就关门了。

      注意到他的视线,乔东隅懒洋洋开口:“你是要去送东西?给谁,凌初一?”

      “给阮绿。”

      意料之外的答案,乔东隅震惊:“我们班的阮绿?”

      江修转头看向乔东隅,说了声“是”:“怎么了吗?”

      阮绿压根不来上课,他对这小姑娘的了解只限于她有一间便利店。

      即使自信如已经征服了乔东隅的江修,也觉得很难跟人交上朋友啊。

      那如果……一直和阮绿在一个班的同学,会对她了解多少呢?

      “你跟她压根不熟吧?”乔东隅的语气里有一丝困惑,更多的是警惕,“你要干什么?”

      江修也不藏着掖着,把他和赵信的赌约坦诚说明,然后补充了一句赢不了也没关系,反正请老师吃顿饭而已。

      就是会有种输给凌初一的憋屈感罢了。

      从听见“赌约”两个字起乔东隅的眼神就不一样了,他在心里吐槽了一句赵信真是一个都不放过,说出口的话都带着激动的炽热感:“你得赢啊,我至今都还没赢过赵信一次……”

      江修微微一笑,觉得自己越来越像凌初一了:“这样啊……那么,阮绿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乔东隅冷静了一点,难得认真起来:“你要和她成为朋友,就应该你自己去看她是什么样的人吧?”

      江修不为所动:“我先了解她,才有成为朋友的可能。”

      靠威胁凌初一让他承认两人是朋友的乔东隅大言不惭:“江修,人们不是在互相了解和理解中,才成为朋友的吗?”

      人的一生实在是很长,朋友是很珍贵的存在啊。

      乔东隅微笑:“我不会告诉你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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