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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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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们的目的地是哪儿?”
在这艘据说装载了玛雅213亚光速和超光速推进系统组件的飞船上,不过一天不到的功夫,自来熟的红发雌虫便再次主动敲响了齐春江他们所在的舱室门。
还没等齐春江按下开门开关,身形高挑的红发雌虫已经利索地用权限磁卡刷开本该紧闭的黑色金属门。
“……”
四目相对之际,齐春江第一反应是回头看了一眼齐月夜。戴着呼吸器的青年正背对着他靠在舷窗边的扶手上,自顾自地欣赏着窗外比夜色还要漆黑的太空风景。
看起来还算老实。
齐春江心下松了一口气。
“你们睡觉的时候,也戴着这些东西?”
斜倚在黑晶门框上的红发雌虫挑了挑眉,语气里有一种天然的嘲讽:“无意冒犯,但这种掩盖身份的伪装不会太拙劣了吗?傻子都看的出来你们有问题。”
“……难不成,你们是从哪个囚星逃出来的重型犯?”
“……”
齐春江脸上的肌肉出现一个极难察觉的微颤,就像悬崖上滚落的一块小石头。
这种毫不专业、与奉行‘金钱至上’的黑商们的行业素养格格不入的话,似乎再次坐实了对方的身份。
没有哪个非法行商会如此追根究底,甚至将怀疑的话直接摊到明面上来说,这不是那些藏在边境暗角里没权没势的老鼠们会做的事。
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对方到底知道多少?
“…先生,我以为您应该知道干这行的规矩。”
他低声说道,大半张脸藏在兜帽的阴影里:“‘互利互惠,互不打扰’,我觉得这句话说的很好。我们这些见不得光的虫子也正是靠着这个规则联结在了一起,努力在环境恶劣的边境星度过一年又一年,不是吗?”
“哦,我不觉得。”
对方不出意外地亮出了反对意见:“这句话可没写在世纪法典里。不过是些约定俗成的潜规则,就算坏了规矩又能怎样呢。”
——那你就会因为破坏约定丧失信誉,被这里的黑商们给联合排挤出局。
但这种断人财路的威胁落到来自富饶优渥的中央星系、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们头上,可能比蚊虫叮咬还要来的不起眼。
所以齐春江明智地换了一个话题。
“其实,我正在干一笔大买卖。”
他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听上去轻松而笃定:“上头的掮客再三强调不能外露,它可能和、嗯…第二星区的某位阁下有关……”
——糟糕。按照这里对于雄虫的狂热吹捧风俗来看,或许他的语气里还应该再带上点儿自豪?再加上一剂量的兴奋感?
齐春江压下心头繁杂思绪,等待对方回应。
“哦,是吗。”
雌虫无动于衷地说,几乎有点无趣的样子:“大家都很向往阁下,我明白……所以呢,你从尊贵的雄虫阁下那儿揽了个什么活计?”
他的话语里听不见半点对于伟大的雄虫阁下该有的敬意。
从雌虫的回答中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机会,齐春江再度回头,在舱室内部气体净化器的低频嗡鸣声中看向了齐月夜。
幸好,这个麻烦集合体仍在规规矩矩地看风景,懒散地趴在窗口的样子像极了一只正在打瞌睡的猫。
于是他决定赌一把。
“我、其实……”
撒谎的诀窍之一,用简单的语言去描述。可以设置合理的细节,但不必太多,以免因过于复杂而出现漏洞。
“这是接活时对方透露的消息…有位阁下最近想要添置一批奴隶……”
将面容遮了大半的青年抿了抿缺乏血色的嘴唇,忐忑不安地说:“这算是一个开放性任务,附近干这行的虫子或多或少都听说过。”
撒谎的第二个诀窍,在于真假混说。完全虚构的谎言是很容易被拆穿的,但只要混进去一点真实内容,将极大增强整个谎言的可信度。
刚好,就齐春江所知,这附近的确有一位阁下正在广收奴隶。
根据广为流传的版本,这名阁下在前不久的生日宴会上为了‘助兴’而不小心弄死了好几个服侍自己的亚雌。雄虫阁下深感难过,决定今后要多找些奴隶以备不时之需,于是将网撒到了临近的几个星区。
要是不信的话,尽管去核查好了。
虽然,在齐春江看来,对方真会因此展开调查的可能性不足万分之一。毕竟,谁会愿意在一只普通的蚂蚁身上花费精力?
自认为只是一只小蚂蚁的齐春江适时地顿住话头,平静地等着一波接一波的问题。
“哦。”
四面的金属墙壁将昏昏沉沉的热气辐射在他们身上。红发雌虫双手抱胸,朝他投来一道古怪的打量:“你是奴隶贩子?”
“不,当然不是。”
说慌令他心跳加快,但还没有跳出胸膛。齐春江将兜帽放下,对着堵住大门的雌虫露出了一个礼节性的微笑:“我只是一个亚雌,先生。之所以会想要接受这个任务,是因为……”
恰到好处的停顿能让对方看清他脸上的表情。在接连表演过纠结、担心、害怕等一系列情绪后,齐春江终于下定决心般说道:
“是因为…我偶然在路上发现了一个非常漂亮的…亚雌。”
红发雌虫歪了歪脑袋:“亚雌?”
那双绿莹莹的眼睛像狼一般不断在齐春江的脸上逡巡,仿佛想要牢牢记住这张毫无特色的面孔,方便日后出了什么事好找上门来问罪。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啊,关于这点,您看了就知道了。”
一边说着,齐春江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来到了像猫一样陷入了半昏睡状态的齐月夜身旁。
“把呼吸器取下来,让这位先生好好瞧瞧你。”
他以命令的口吻说道。
隔着包裹严密的头罩,齐月夜似乎延迟了几秒才收到信息。他晃晃悠悠地站直了身体,又懒洋洋地伸了个腰,发出一声抱怨似的感叹。
“早这样不就好了。”
说完,那水葱一样纤嫩的手指轻轻摸到了呼吸器的接口。就听‘咯哒’一声,轻型金属制的过时呼吸器发出一声老旧的哀鸣,然后被嫌弃地抛到了一边。
齐月夜那张过于惹眼的脸毫无遮挡地出现在了舱室内。
同样毫无意外的,是红发雌虫那直勾勾的视线。
他似乎愣住了。原本漫不经心的碧绿的眼睛,此刻正失神地望向冷白色灯光下的青年,好似心神都被这种无可比拟的美貌给夺走。
‘春江,这是你弟弟,你唯一的弟弟,你必须要保护好他。’
来自双亲的叮嘱不期然地在耳边响起。齐春江以为自己此时的脸色一定像死人一样,但其实他的脸色并不坏。他又看向了齐月夜。
他唯一的弟弟正双手反撑在窗沿上,饶有趣味地与怔愣出神的雌虫对视。他似乎有些高兴——齐春江不明白这种情况下还有什么可高兴的——燧石一样的黑眼睛里像是有黑暗在流动,如液体般不可抗拒地缠住了来人的目光,然后扭带着一并陷入泥沼,不断下沉、下沉、直至淹没殆尽……
“——我想你应该明白我说的意思了,先生。”
为了阻止这种结果不明的视线纠缠,齐春江站了出来,挡在了齐月夜和红发雌虫之间:“亚伦,把头罩带上。”
“…哦。”
齐月夜意味深远地拖长了语调,默认了齐春江口中的‘亚伦’指向的是自己。这种通情达理的举止令齐春江朝他投去一瞥,然后不出所料地撞见了齐月夜正向着雌虫的方向抛去了一个拙劣的媚眼。
接收到这一信号的红头发雌虫整个人仿佛触电一样哆嗦了一下,如梦方醒般移开了视线。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但从那耳根蔓延到脖颈的红色却暗示出不同于外表的局促。
“…我明白了,你说的对。”
这只高傲且目中无人的雌虫,终于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复。他目光复杂地从重新戴上头罩的齐月夜身上一闪而过,再度落到了齐春江的脸上。
“我、嗯…我们出去说吧。”
看得出来,雌虫竭力想要回到最初高高在上的态度,可他结结巴巴的说话方式,显然与先前游刃有余的样子大相径庭。
耳畔似乎传来了一声来自罪魁祸首的嗤笑。但等齐春江看过去时,齐月夜已经顶着那个金属脑袋背对着他,回到了起初凝望窗外的姿势。
“…好的,先生。”
他感到一抹讨好的笑容——与之前公关式的笑容恰恰相反的——缓缓地在他嘴角绽开。
只是以防万一。
他一边告诫自己,一边捏紧了藏在长长兜袍下的某样东西。
枪里仅剩一颗子弹。
他只有一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