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族］虫子的99种做法》脑洞往后稍稍

9、第 9 章

　　齐春江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一秒、两秒、三秒……

　　齐月夜的面容突然从薄薄的血雾里冒了出来。

　　白皙的皮肤同样被雄虫的血溅得到处都是，即便如此，依然能从中瞧出俊美的痕迹。一双病兽似的眼睛安然地藏在长长的睫毛后面，随着他一眨眼，恍若眼泪的血珠便顺着眼角往下滚落。

　　‘齐月夜！你到底在做什么！？’
　　他听见自己苍白的、毫无说服力的的质问。

　　‘哦，我只是想看看这把枪里还有没有子弹。’
　　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握着一把便携式量子能量枪。齐月夜晃了晃手上的大块头，双手一摊：“你瞧，它现在一颗子弹都没有了。那个黑心贩子果然卖给你的不是什么好货，幸亏被我发现了。”

　　齐春江气得快要疯掉。

　　“我不需要！不需要你做这些事情！这他妈才过去了多久？！你能不能安分点？你为什么就是听不懂人话！”
　　他将每一个字都咬得清清楚楚，像是在对一个低能儿童讲话。

　　但齐月夜还是没听懂他到底想说什么。

　　“嘿，你发这么大的火干嘛。”
　　他甚至用费解的眼神看着齐春江：“我被当作哑巴都没生气，你还气个什么劲。”

　　哑巴？

　　宛如烧沸的开水般愤怒的情绪骤然被泼了盆冷水。齐春江立刻从记忆里翻出了几分钟前的一段对话：

　　‘……哑巴？老天，这可是严重的基因缺陷，这种东西怎么会被允许孵化？孵化基地的管理员到底在干什么，这可是中央星……’
　　挑剔嫌弃的词汇一个接一个地从雄虫嘴里蹦出。

　　话虽这么说，雄虫的视线一刻也没有从齐月夜身上移开。

　　是的。为了避免齐月夜再说出那些不合时宜的话惹怒对方——就像前几次一样——他干脆让齐月夜闭上嘴不要说话。

　　但这显然令雄虫误会了什么。

　　可即便如此，天真烂漫的雄虫阁下依旧在几分钟后的聊天里提出了想要和齐月夜约会的想法。

　　简直不可理喻。

　　齐春江单手蒙着脸，两眼闭紧，感觉整个天地都在晃动。脑袋里充满令他作呕的昏眩——就像是刚上战场看到遍地残肢断臂，濒临呕吐之际的感觉。

　　不管是雄虫那反复无常的态度，还是齐月夜那该死的、像病毒一样致命的吸引力，都令他感到无比荒谬。

　　大概正是因为他被气得要死的缘故，这件事给他留下了格外深刻的印象。

　　哪怕在后来得知，那种随随便便就毁灭一颗星球、不管那上面是否还存在生命的做法，在虫族中算得上是常规操作。但他依旧对这场差点儿失去齐月夜、活下来的齐月夜又杀了一只雄虫的灾难记忆犹新。

　　所以，当他看到比夜空还要深邃的漆黑战舰时，他一下子就想起了当时的感觉。恐惧陡然降临，轻轻地侵入身体内的每一个缝隙，齐春江用牙齿咬住舌头，努力让自己维持冷静。

　　“傻愣着干嘛，走啊。”

　　一个金属脑袋凑了过来。风声低啸中，齐月夜沉闷的声音从那里面传出。

　　“你再发呆，我就自己走了。”

　　听上去像是商量的口气，齐月夜却已经展开了行动。他站起来在敞篷车厢——其实就是辆破旧到连车顶也没有的运输车——伸了个懒腰。辽阔无边的黑夜下，月光将罩住整个脑袋的呼吸器照射出冷冽的反光。接着他又活动了几下手脚，眼看就要翻身跳了下去。

　　就在这时，齐春江终于反应过来，一把将齐月夜扯了回来。

　　“给我等等——你要去哪儿？”

　　哪怕隔着护目镜，齐春江也能感受到齐月夜朝他投来一个‘这不是废话吗’的眼神：“这还用问吗，当然是赶紧登上飞船逃离犯罪现场啊，不然在这儿等死吗？”

　　“……”
　　齐春江蠕动了几下嘴唇，没能说出话来。

　　——不然呢，还有比逃离这里更好的选择吗？你弟弟可是正大光明地杀了一只雄虫！又一只！你应该知道这个地方对雄虫有多看重，当下最重要的就是赶紧跑，跑得越快越好！
　　——即便是搭一下所谓的缄默教会的顺风车又怎么了？你们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前面那几回可还没有怀疑到齐月夜头上。老天，你们在这个世界就是个黑户！
　　——没人查得出你们，这简直是天赐良机。何必为了未知的不确定风险，而放弃眼下仅有的逃出生天的机会？

　　心底里传来一道声音，齐春江下意识摇摇头，想再说些什么，但他的抗辩之词就是说不出口。在这片异星的夜空下，所有的辩解似乎全无意义。

　　事已至此，他连回头的机会也没有。

　　毕竟，就在离开医院以前，他专门用院里的光脑写了一封自首信，设定在今晚凌晨就会自动发送到医院里的所有前同事手里，就算他现在反悔赶回去，估计也来不及了。

　　是他自己把退路堵死了。

　　但他不后悔。

　　如果不给那群护卫雌虫一个复仇目标，他们一定会将怒火对准其他虫。
　　而其他虫族没必要、也不应该为齐月夜犯下的错误买单。

　　一想到这一点，那个长达一个多小时的新闻报道再度跃入脑海。与之而来的还有星网上铺天盖地的谩骂嘲讽，以及因此被撤销军职的金发雌虫那双深蓝色的、仿佛冬日暮光的眼睛。
　　那双眼睛越来越黑、越来越暗，最后连丁点光线也消失了，沦为夜的一部分。

　　“……走吧。”

　　齐春江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这些事，拉着齐月夜下了车。

　　“不是吧？你真开沟里了？这儿离那里好远，你确定要在有车的前提下选择走过去？”
　　真正的凶手还在旁边一无所知地抱怨道：“拜托，我可没你身体好。这么长的距离，走过去得累死，今天都走了比我一辈子还长的路了，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在想拉着你去自首。
　　齐春江咬住嘴唇，但也不敢太用力——要是咬出血来，可就超出了信息素休眠剂的售后范围。
　　这种自寻死路的话齐春江也就只能在心里想想，他连说出口都办不到。

　　于是他只能容忍那位被迫成为嫌疑人的金发雌虫的脸反复出现在眼前，像是内心残存的良知对他的最后一点警告。雌虫眼睛和鼻子的轮廓很清晰，用上辈子的话来形容，看起来像是能让不少女人为他伤心，可他的表情格外阴沉，好像他的人生并不幸福。

　　这是当然的了。换做任何人，要是在平静的生活中突然天降一口‘杀人嫌疑犯’的黑锅，自己既定的完美人生被它搅得一团糟，任谁也幸福不起来。

　　不，不对。

　　齐春江看了眼身旁的人。像是察觉到他的视线，那颗金属脑袋朝他投来一瞥。

　　“看我干嘛？”
　　没心没肺的态度，无所谓的语气。

　　是了。
　　齐月夜就是这样的人。
　　不管到了哪里，他都会过的很好。当所有人都感到不幸的时候，他说不定还满不在乎、甚至乐在其中。

　　他没必要替这样的人操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