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鸟》灼弦

2、第2章

　　戒断，远没他想的那么容易。

　　有时候续命的东西，不能停。

　　也许暧昧不清的恨意就这么断了，至于那层模糊的影，心里不想，嘴上不说，谁也不会再念起。

　　然后到了某次相见的时候，默契而笑，道一声就此别过，别再来叨扰。

　　又或许，没有未来地，像这样纠缠在一起。

　　今天南亭下了雨，风的热度将车前窗朦胧成一片，雨刮器来回得转，江屿打转向灯，越野车拐向那条老街。

　　夜，雨，两种事物的混合，往往把空气变得黏腻不堪。

　　江屿把车停到合适的位置，然后下了车。江屿撑开长柄伞，那把伞，黑色，在雨渍下沾染了霓虹色的光。

　　他今天没有穿西装，而是件普通的深色短袖外套。这幅样子，不像位总裁见前妻，倒像是个年轻小子去约会。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江屿十九岁。

　　十九，十九，胡思乱想的年纪。

　　他原本以为他不会如此陷进去。却没曾想，到最后落得肮脏下场，满身狼狈，甚至见到其他omega时无动于衷。

　　这个混蛋。

　　巷子不算很宽，拐角处就是目的地——位置不好，但空间较为宽广，酒吧的中文名叫“橘青”。这种颜色，冷淡，热烈。就像陈景亲手调的玫瑰海日落。

　　玻璃门将门内外隔成了两个空间，江屿刚走进去，就有很多omega注意到了他，他们窃窃私语，目光盯着他，含情脉脉。其中还有些不自在的Alpha和Beta。

　　午夜场，迷离的光线，在混乱的酒精下变幻莫测。各行各色的人群聚集在此，目的不同，过往不同。有的为了玩乐消遣，有的只为借一杯愁。

　　但是无论怎么说，财，酒，色，很多人来这儿都是为了如此，而迷上一位英俊挺拔的、可能有钱的Alpha，对于他们来讲，就显得格外自然。

　　江屿与无数过客擦肩而过，他看了眼腕表。只可惜江屿今晚不是来喝酒或者社交的，他要在人群中寻一个人。

　　很巧，迎面走过来，王萧刚给客人送完酒，就看到了江屿那张令人讨厌的脸。

　　“又找我们老板？”他无语道。

　　看身形，一楼似乎没有陈景的影子。江屿没有理他，随意从他的托盘上拿了杯酒。

　　王萧发现托盘上唯一的高脚杯被他拿走，“在楼上。”他叹了口气。

　　江屿想到了二楼吧台，于是走上楼。

　　王萧别过头去，偷偷翻了个大白眼。

　　酒吧内声音嘈杂，镂空楼梯处的光温润暗淡，江屿却觉得有些头晕刺眼。

　　“嘿，帅哥一个人啊。”

　　江屿回头看，高跟鞋追上了他的脚步，是个画淡妆的女孩子，长相甜美，她没有顾其他，径直与江屿碰了杯。

　　“我叫时怡，跟你认识一下。”

　　她歪头一笑，看着江屿面无表情的帅气的脸，“自己喝酒很无聊的，要不要一起玩？”

　　这位omega是少见的让他感到舒服的，江屿没有拒绝的理由，这些年，缘分，他曾接触过很多，但他似乎没有要要抓住的意思。

　　于是江屿顿了顿，“不……”，一句话还未说完，就被时怡挽起胳膊，朝人群中央走去。

　　“走嘛，带你认识认识南亭最厉害的调酒师！”

　　江屿本来就为了找陈景而心烦意乱，现在被她这样带着往前走，就显得今晚更加莫名其妙，“等等，你说的这个人是谁？”

　　时怡没有抬头看江屿，“就陈景啊，你见了就知道了。”她又跟路过的朋友打了个招呼，笑起来眼睛弯弯的。

　　“而且我跟你说，虽然这位调酒师是个omega，但是他长得特别帅，个子高身材好，搞得我都想跟他OO恋啦。”

　　…………

　　时怡的声音在江屿耳边渐渐淡去，眼前人影忽然变得虚无缥缈，不真实感，加重了他的呼吸。陈景，他呢喃着默念，快要将这个名字咬出血。

　　“唉？怎么啦帅哥？”

　　时怡用胳膊肘轻轻捣了他一下，打碎了江屿的恍惚，“没什么。”

　　“这个人，我可能认识……”

　　音乐、人声嘈杂，时怡没有听到他的话，她松开拉着江屿的手，双手撑在吧台上，身体微倾，朝着不远处喊：

　　“景哥，我带了个新朋友过来，给他调一杯吧，算我请的。”

　　江屿呼吸一窒，然后胸腔里的跳动缓缓加重。

　　“没问题。”

　　他听到熟悉的声音，陈景的轮廓在眼前逐渐明晰，江屿有一瞬间的冲动，他想推开所有人走过去，然后把陈景紧紧拥住，锁起来，锁在隐秘的房间里。

　　他的妻子，他孩子的母亲。

　　陈景笑着看了眼时怡，随即视线迁到了江屿身上，“老朋友了，彼此都熟悉。”

　　“哦，你们原来认识啊。”

　　时怡恍然大悟，一边若有所思地回头看向江屿，“啧啧，想不到啊，帅哥看着倒挺闷的。”

　　不知道旁人有没有察觉江屿的意图，但江屿那种将人吞吃入腹的眼神还是收敛了些。

　　冷静后，面对前妻，他竟感到了些许不自在，这才仔细看清陈景的样貌。

　　五年了，陈景的脸没什么变化，只是头发蓄长了些。他的发色很淡，跟他的瞳色一样。

　　这点亦如他今天的穿着，克制的色彩，与往常不尽相同。

　　陈景脱下外套，他走过去拿过江屿手中的空酒杯，“可以吗？”，陈景挑眉。

　　“好。”江屿压抑得回了一声，他攥紧了拳头，感受着方才陈景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他的感觉。

　　陈景没有问江屿要喝什么，他对他的口味早已心知肚明。也大概是一种默契。

　　陈景望了江屿一眼，然后开始备酒。江屿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侧开头去。江屿知道，那双眼，看谁都深情。

　　所有人的视线，此刻在湿热中暧昧不清。吧台，陈景领口半敞，他戴着颈环，胸前银链随着摇酒的力度轻晃。

　　汗水和酒液，顺着小臂肌肉线条，流淌，向下。

　　音乐盖过了凌乱酒气，头发被汗水沾湿。这里似乎太热，陈景放下摇酒器，手指勾起自己的衣服。

　　白衬半撩上去的时候，露出了他紧实的小腹——上面有道抹不去的疤痕。

　　“给，一杯曼哈顿。”

　　江屿走近，伸手去接的刹那，顶灯的光撒下来，酒杯碰撞发出脆弱声响。

　　温度若即若离，逐渐靠近，江屿有种想要吻他的错觉，却被陈景侧身压在吧台上。

　　陈景轻笑，锢住江屿的手腕，他的膝盖抵在某处，垂落的发丝让江屿脸泛起酥痒。

　　“我还没到发情期呢，前夫。”他在江屿颈侧低声说。

　　陈景起身，绅士一般伸手将江屿拉起，另只手从身后拿过那杯曼哈顿。红色酒液微微荡漾。

　　“所以不是现在。”

　　周围人包括时怡在内，都目怔口呆得望着俩人，江屿有些腿软，差一点就没有站定栽到陈景怀里，幸好结局没有他料想的这么尴尬。

　　“咳……没，我不是那个意思。”

　　在陈景面前，江屿像个不谙世事的清纯大小子，他现在不敢直视前妻的眼睛，只是接过递过来的那杯酒，表情凝重。

　　“开玩笑啦江董。”陈景拍了拍江屿的肩，然后手一撑坐在了吧台上，他身体向后微仰，修长的双腿随便搭落下来，姿态很放松。

　　“到这儿来不用这么拘谨嘛。”

　　陈景随手从桌边抽了张扑克牌，在指间摆弄，江屿看着在陈景手中翻飞的黑桃k，脸色渐渐舒缓。

　　“啪。”陈景打了个响指，那张黑桃k在江屿放松的时候突然消失不见，陈景跳下桌，原本在他手中的牌变成了一束枯枝。

　　“抱歉，我没有玫瑰。”陈景嘴角轻挑，他拉过江屿的手，把枯枝放到他的手心处，“想扔就扔，送你一个小魔术。”

　　江屿望着手中的树枝，细细抚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让人辨不清表情。

　　“哎呦……”

　　“哈哈哈哈……”

　　不少人在旁边起哄，也有尖叫的，惊叹的，酒吧二楼一时间变得更为热闹，时怡这才缓过神来，小心翼翼地消化着让她震惊的事实。她不知道这么有魅力的omega还结过婚，结婚对象还是个同样帅气的Alpha。

　　那是陈景从未提及的过去。

　　“走，我们找个安静点的地方。”陈景朝江屿示意了一下。

　　江屿跟着陈景上了天台，夜晚的风吹过身体，“这样挺舒服的。”陈景走到栏杆边，他看着楼下的人来人往、灯红酒绿，没来由得说了这么一句。

　　“是啊。”江屿从怀里拿出一盒烟，打火机盖张开又闭合，烟尾火光燃起来。

　　江屿呼出一口气，他的脸隐在弥散开来的尘雾中，显得迷离而生涩。

　　陈景转过身望着江屿，他顿了顿，向江屿走进。陈景从江屿的烟盒中抽出根烟，“借个火。”他倾身向前，江屿把火机给他。

　　好近……

　　陈景的手指很长，且白皙，掩风的时候确实好看。火舌靠近了烟蒂，被点燃，然后是散开的烟雾，陈景的眼睫在雾气中眨了下。

　　江屿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陈景？”

　　“嗯？”身边的人看向自己。

　　“你说，我们来谈一谈。”

　　“哦对。”陈景侧开身，与江屿拉开了点距离，他没有注意到江屿一瞬间晃过的失望。陈景从裤兜里拿出那个东西——那个精致的盒子。

　　他打开盒子，露出里面的男士DR钻戒。“我很怕我下一秒就要单膝下跪了。”陈景笑的样子很好看，他把戒指还给江屿，语气恢复了平常。

　　“这个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江屿接过盒子，看着戒指凝了神，“不贵啊。”

　　陈景的眼睛望着他。

　　“唔，好吧。”江屿低头。

　　他知道凌乱的虚影里，陈景是他无论如何都抓不住的梦。只可惜，南亭梦短，他亲手打碎温柔乡。

　　而他们的关系，到此为止，可能真的就这样结束了。

　　“不过……”陈景伸出手，江屿没有躲，他撩过江屿的侧脸，很轻，接着是后颈，缓缓地，有些冰凉的指腹抚上他的Alpha腺体。

　　他对着江屿呼出一口烟，像是叹息，气氛有些说不出的悱恻。

　　“你可以对我做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