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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不要信,这只是梦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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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一点点暗了下来,漫天星子缀满天空。不远处的火光仍旧在道观外肆虐,结界内的黑烟愈来愈浓,似乎势必要用这黑烟憋死所有人。
“师兄,御神剑能行吗?”
微止面色极沉,“说不准,只能试试。若是师父在还有希望,可这几日师父闭关。”
葭菼望着肆虐的火舌,神色微动,“可是…快等不及了。”
葭菼和微止对视一眼,两人慌忙组织众道士摆阵。御神剑是需要所有入阵道士以体内灵力御剑,阵法成功时,所有道士的神剑合而为一。葭菼、微止想试图用神剑来冲破这层禁锢的结界。
“师兄,刺破这结界,万一有什么不测?”几个已经站定的道士心下存疑。
“可坐在这里,只有等死。”微止没抬眼,手掌已经起势运起了灵力。
道观里聚集了一群青服道士,夜风吹来,将他们道袍衣角轻轻掀起。见微止如此,其他人也不再言语,闭眼将灵力从体内集中至手掌。将自己的配剑召唤着悬于空中。
“江流?”空气中传来火舌撕咬的声音,同时也传来风吹竹林的沙沙声。不知为何,葭菼倏忽喊了一声,而这轻轻一声,像是石沉大海了无回声。
葭菼再次对着空空荡荡的夜空启声,“江流?”
依旧无人回应。
葭菼缓缓蹙起了眉头。忽地,他的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哥哥唤我何事?我只能凭神识进入梦境片刻,法力支撑不了多久。”
葭菼神色微暗,“江流,你能否帮我个忙?”
江流饶有趣味地望向葭菼,夜风将他的发丝轻轻掀起,“什么忙?”
“你可知如何破解这道观困境?”
江流一顿,望向葭菼的目光更加捉摸不透,“哥哥,你不是想问我出梦之法?而是想问我如何救这梦中的道观?”
“对。”
“若是我说,救道观和出梦。”江流顿了顿,“只能二选一呢?”
葭菼一怔,他犹豫片刻,才重新坚定道,“先救道观。微止和师傅,他们待我极好,我总有种感觉,这梦其实并非梦境,而是真切发生过。”
江流没有说话,片刻他转头望向葭菼澄澈的眼睛,“哥哥,没办法的。”
葭菼一怔,慌忙追问,“什么没办法?”
“救不了。”
“为何救不了?”
“哥哥,这不过是场梦罢了,过去的事无力改变,梦境只会利用你的心结来困住你,若要出梦,你要学会顺应天命。”
“过去的事?难道说这些都是真的?”话还未说完,葭菼惊讶地后撤两步。葭菼这一动,似乎惊动到了阵法中的其他道士,他们不约而同睁开了眼睛。而方才的江流,此时也已经不见了影踪。
顺应天命?葭菼心中一凉,他突然意识到或许刺破这层结界的命运就是死亡。自己的一个莽撞决定,兴许已经害了所有人。可是葭菼又努力说服自己,正如江流所说,这不过是一场梦罢了,如若过去未能拯救白山观,那么在梦中便顺应天命…随他去吧。
可是,天命,天命?到底什么才是天命?
葭菼回头望向微止,自己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奄奄一息的少年时,曾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母被白山村民杀害,是师傅和微止出现,将自己救下抱出了那处地狱。不知为何,那些原本不存在于他头脑中的记忆就在这一瞬间,一并清晰地盘踞心头。即便是在梦中,他们也曾信誓旦旦走向自己,“我会保护你的。”
天空突然现出一柄长剑,葭菼心头一紧,御剑…成了?这神剑仅盘旋片刻,便冲着天空那道淡蓝色结界直直刺去。葭菼喉头一紧,几乎在同时喊出了声,“不要!”
可是他无力阻止,淡蓝色结界缓缓淡去,慢慢消失于夜幕。众道士纷纷舒了一口气,似是在黑暗中看到了希望,左顾右盼窃窃私语地欢呼道,“成了!成了!”
道观上空平静半晌,葭菼心跳都快停摆了,生怕有什么意味发生。片刻过后,葭菼舒了口气,他向微止望去,想确认他的安全。可葭菼的眼神刚与微止一接触,便听到江流清晰的声音,“哥哥,不要自责。”
葭菼心道不好,他转头向天空望去,只见无数邪火似是争先恐后一般从那处破裂之处挣扎着钻了进来,瞬间那破洞竟全然变成血色。众道士看到这一幕,皆乱了阵脚,“这可怎么办?”
这邪火钻进来便直直朝着众人袭来。众人在一片震惊中听到了一声凄厉的尖叫,大家不由得面面相觑,意识到这尖叫源自屋内的泽法。继而一声哭嚎,“公子!”
仅片刻,这邪火便似是完成了使命转移目标一般,将攻击范围扩大到了整个道观,向着道观内所有人袭来。众道士皆用长剑阻挡,可根本无力抵挡,邪火窜得极快且极烫,不多时便已经盘踞心头,霎时所有道士倒地,身体被包裹进一片烈焰之内,外体被烤得黑色炭焦。一时间,道观内凄厉的呼声遍地。
葭菼猛地回头,只见微止回头朝他张张嘴,似乎想说,“别怕。”
下一瞬间,葭菼便看到微止的胸口被火舌袭击,他的眉头一瞬紧蹙,随之直直地往后倒了下去。
葭菼不禁惊呼出声,“微止!”他意识到,即便是梦境,也许这是见微止的最后一面了。下一瞬,葭菼的拳头紧紧攥住,他目睹着这一场因自己而起的战争哀鸿遍野,突然凝了一股真气,“我不信命,我不信,我不信我救不了!”
不多时,所有人看见,道观内突然“呼”地升腾起一股更烈的火焰,这火焰直直冲天,葭菼身旁的邪火似乎受到感召似的,纷纷被葭菼吸引着靠近了过来。
葭菼似乎随着邪火的靠近,眼睛也逐渐变为了血色。朦胧间,他似乎听到江流一声担忧的呼唤,“哥哥!”同时,也似乎听到了身旁微止的呼喊,“葭菼!”
除此之外,他已经再听不到其他,只觉得整个人似乎燃烧殆尽,灵魂像是在遭受地狱的烈火烤炙,片刻,他口中溢出痛苦的呻吟。似乎心也一并烤灼的撕痛起来,太疼了。
“太疼了!”
“完了,马上就要…灰飞烟灭了吧?”
一片冰冷的触觉突然出现在脸颊上,而后是肩膀,紧接着是手臂和双腿。他贪婪地张开双臂,任这冰冷的触觉将身上的焦灼一点点褪去。
葭菼缓缓睁开眼,只见整个道观似是被冰冻住了,抬起头,天空正缓缓飘下漫天白雪,一瓣又一瓣。他张开双臂,似是劫后重生,他惊喜地回头望向江流,“江流,你看,我们得救了,这雪……”
他笑着,可是微止的身体似乎一点点变得轻薄透明,在耀眼的阳光下缓缓消融着,他竭力支撑起身体,朝葭菼笑了笑,“别怕。”
葭菼愣怔,片刻他才缓过神来,“这雪……”葭菼赶紧奔过去,微止的笑脸近在眼前,可他的身躯却好似一片薄纸,油尽灯枯地倒了下去,“不要!”
白山观上空,回荡着葭菼撕心裂肺的声响。
恰在此时,观外地面震动,似有万千铁骑狂奔而来。霎时观门腾然洞开。葭菼惊愕地回头,只见这些人头上都顶着奇怪的犄角。为首的蛟龙将领望见观内惨状,粲然一笑,“真是顽强,居然还没死光?”
说着,他打了个响指,刀剑齐刷刷出鞘,无数尖利的惨叫此起彼伏。整个观内掀起一场血腥的屠戮,青衣道袍纷纷惨死铁骑之下。葭菼颤抖着将怀中的微止妥帖放下,而后拾起那柄白玉剑,像是发疯一般呼嚎着冲那铁骑奔了过去。
可是白山观的低阶道士哪里会是蛟龙最精锐的铁骑的对手?还没几个回合,葭菼便已遍体鳞伤奄奄一息。那带着铁面具的蛟龙铁骑拔刀向葭菼刺下。
身后忽地传来一声轻咳,葭菼猛然睁眼,只见师父已然出了静阁,“师父?”
那铁骑动作一顿,忽地张开阴森的白牙,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原来是方道长啊,别来无恙。”
方明道长话未多说,便已出手。无奈道长内丹还未修复,两人相斗,压根占不得上风。焦急间,葭菼再次拔出白玉剑,冲着黑面铁骑的后背刺去。可谁知黑面铁骑微微一侧,手中利剑急转方向直直回头刺向了葭菼,道长一惊,“不要动他!”
千钧一发之时,道长猛地一推,从手中推开一只银色的网,这网竟比铁骑利剑要快得多,直向葭菼扑来。葭菼一惊,而后突然意识模糊,整个人轻飘飘似乎幻化成了泡影。
黑面铁骑一怔,随之拍了拍掌,“织梦?今日有幸,居然也能见识到白山观织梦术。”他阴森一笑,随之利剑刹时转向,速度比方才还要快,动作更是阴狠,直冲方明而去。
葭菼双目猛地一睁,“师父!”
可是葭菼的身子越来越轻,双腿压根迈不出一步,意识残留之际,
更多屠戮声入耳。葭菼已经入了方明为他编织的一场梦,可事出过急,这梦空空如也,只是无边无尽的虚空,耳边经久不息是白山观的屠戮。
出梦时,白山观早已成了一片废墟。方明道长为了救下葭菼,整整将他推入梦境困了三个月。
就在步子迈动那刻,他好似全身散了架,微止的笑脸似乎仍在眼前,师父拿着藤条在敲葭菼的脑袋,“让你不学好!又偷酒喝?为师都白教你了?”
葭菼双眼一瞬模糊,他呆愣地望向地上那支血迹斑斑的白玉剑,突然了无生念,“师父、师兄,我来找你们。”
可下一瞬,冷风倏忽吹过脖颈,葭菼好似听到一个声音,“废物,就你这个样子还怎么报仇?”
“报仇?”葭菼突然一阵激灵。他一瞬直起了身子,重重地攥紧了拳头,他意识到,“我要活下去,我要报仇。”
他缓缓在地上爬动,每爬过一处,身下便是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就在奄奄一息之际,他的双眼变得模糊,似乎一切开始苏醒,一片耀眼的白色传来。葭菼一瞬惊醒,突然惊觉,自己其实是在梦中,也许是要出梦了,耳边忽然传来江流久违的声音,“哥哥,该走了。”
可葭菼却紧紧攥住白山的一抔尘土,“我不走,我还没报仇。”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葭菼突然想到,江流曾说顺应天命,方能出梦。他苦笑一声,“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天命。”
片刻,葭菼睁开双眼,醒来仍旧是白山观修室,对面书桌上挂着那副熟悉的画,几点简单的点墨,画了葭菼几里农田,题了一句古人的诗“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落款是“白山观微止。”
“醒了醒了!终于醒了!”土地公和东凤凑近。
葭菼愣怔良久,扭头望向房梁,一行清泪猝然滑下。他感觉手中微凉,摊开手掌低头一看,竟是那抔尘土,阳光下,仅片刻,这尘土便消失了,似乎那全都只不过是一场梦,从未存在过。
葭菼突然意识到江流那句“救不了”的意思。他也许原本就知道,知道葭菼也许会用火术将邪火引到自己身上,即便如此,微止也会拼劲全力救自己。即便是散尽自己所有修为,即便是灰飞烟灭,不留灵魄。知道即便是再危险,师父也会护着他,耗尽最后的灵力为他织了一场三个月的空梦。
结局不会有任何改变,葭菼活着,可是白山观灭了。
葭菼甚至怀疑,这就是江流想看到的,可是下一瞬间,葭菼突然又觉得自己怎么会这样想,太卑鄙了。自己怎么会这样无端揣测江流?江流所作所为也不过是想救出自己罢了。即便他知道解救道观的办法,可解救了道观又能如何?救了以后,再亲手毁灭道观来顺应天命出梦吗?
至始至终,在局中的,不过只有自己一人。江流明明早就提醒过自己,“不要信,这只是梦境。”
可是,这真的只是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