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玫瑰藏于身后》五月绵

13、第十三章

　　赶集日，六点一到，楼下过路行人渐多。
　　宋乔卧室窗户开在临街一侧，房子在主街的尽头，离镇中心的市集有很长一段距离，但这里是主干道，附近村民进镇的要道之一，每逢赶集日楼下的嘈杂响动天不亮就开始，直到中午才慢慢结束。
　　这让宋乔今日不得不早起，他慢悠悠的下楼，准备走到桥头去买早餐。

　　一楼，乔裕和肖红的水果店已经开门，门口停着辆车，宋乔一眼认出是陆文屿的。
　　昨晚陆文屿没有直接回D市，白天酒喝得属实有些多，晚上酒劲儿也未完全散，直接开车走算是醉酒驾驶。他从宋乔家出去后在街边站着抽了根烟，又折上楼去了乔嘉家。
　　陆文屿家在镇上也有房子，就在正对宋乔家的楼上。陆家一年只有过年得时候才在这里住上几日，平时没人打扫，屋里积着灰没法住人。
　　陆文屿在乔裕家睡了一晚，此时准备开车回D市。乔裕正指挥着乔嘉往后备箱放东西，有水果和镇上的鲜货。
　　陆文屿哪有时间自己做饭，好说歹说，乔裕才同意陆文屿只收下水果就行。
　　关上后备箱，陆文屿回头正好看到宋乔转身往楼道里躲。

　　在看到陆文屿车的瞬间，宋乔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站到一个不被看见的地方。
　　重重的关门声后，车子摩擦地面的声音渐远，宋乔才慢悠悠的走到众人的视线中。
　　关了几天店，有的水果已经不够新鲜，肖红正在挑拣，余光看见宋乔，她说，“阿乔起来了，文屿刚走。”。
　　宋乔听肖红的语气，是在为他两没有道别而惋惜。宋乔点头，“嗯”了一声，面色有些尴尬。
　　肖红又说，“没事儿，他过年就回来了，你两有的是时间聚。”
　　在肖红看来，陆文屿和宋乔的关系很好，以往宋乔假期回来，两人就天天粘一起。昨晚陆文屿因为要早起返程，为了不打扰宋乔，还专门去她家睡。
　　陆家过年肯定会回镇上的，宋乔把这事儿给忘了。他面色讪讪，低头摸了下眉尾，附和道，“那真是太好了。”。

　　早餐吃的刚出锅的油条配新鲜石磨豆浆，宋乔在店里吃完，又给乔裕夫妻和乔嘉各带了一份。回到家，宋乔就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画画。
　　宋乔在巴黎艺术学院学习时修的油画系，研二时，他的作品得到一位本地艺术家赏识并将他引荐给中文名为“逐光”的画廊。“逐光”专做印象派油画销售和展览，在当地小有名气。自此，宋乔就将自己的作品放在“逐光”寄售。
　　宋乔的作品以灵动的光线变化和细腻的笔触见长，这些年的积累之下，他的画如今已有一些固定的买家。
　　宋乔并不是高产画家，这三个多月里，宋乔直往“逐光”寄过一次作品。还是在最初的一个月。
　　回国时，刚好是石桥镇的深秋，附近高山上的枫叶正红。宋乔花了一周的时间将暖阳下的红枫林化成油画寄给了“逐光”，不到一天，那副画就被客人买走。
　　之后两个月，宋乔一直没动静，法国那边急了，他们以为宋乔回国后和国内的画廊达成了合作。宋乔在电话里好一通解释，并承诺尽快出新作对方才满意的挂断电话。

　　新画刚起型，就遇丧事。搁置了三天，再拿起画笔依然得心应手。宋乔一画就是一整天，乔嘉来送晚饭，发现餐桌上的午饭纹丝未动。
　　宋乔画起画来总是这样，不分昼夜，废寝忘食。乔嘉知道这一点，他没有打扰，收走了桌上冷掉的饭菜，又安静的离开。
　　一日只吃两餐，早餐和晚餐。晚上睡上五六个小时，宋乔就起来作画。这样一连四天，到了第五天时身体有些吃不消，宋乔决定休息一天。
　　刚好又是家政上门做清洁的日子，宋乔叮嘱家政不要进书房后就出了门。
　　宋乔慢慢悠悠的走到老街的面馆，点了一碗素面当早餐。他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低头就能看见下面湍急河水。宋乔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来这里坐一会儿。
　　老街依河而建，路是青石板铺成，街道两旁都是青瓦木门的矮房。
　　除了赶集日，面馆平时的顾客并不多，老板就会用烧煤球的小火炉煮面。空气里煤球燃烧的特殊味道，锅里翻腾而出的水汽，满满的人间烟火气。
　　吃完面，宋乔踏着青石路往回走。水流平缓处有人在钓鱼，宋乔又站着看了一会儿，直到那人起了一尾鱼他才离开。
　　当下的时光悠悠，让宋乔倍感惬意。

　　快走到楼下时，家政阿姨正往宋乔方向走。宋乔想到如今这房子只是他在住，再让陆文屿付做清洁的费用不太合适。他找阿姨要了家政公司老板的电话，询问得知合同还有几个月才到期且剩余的钱款不能退还。
　　宋乔又要了陆文屿签合同时留下的电话号码，他惊讶的发现陆文屿的电话号这么多年都没有变，还是同一个。
　　回到家，宋乔给陆文屿拨去电话。

　　“喂，是我。”，宋乔说。
　　电话那头短暂沉默，语气平淡的“嗯”了一声。
　　“给我一个你的银行卡卡号，我把剩余四个月的家政钱转给你，这钱再让你付......”
　　陆文屿打断了他的话，语气不悦的说：“我现在很忙，卡号一会儿发给你。”
　　陆文屿话毕，立即挂了电话。宋乔收起电话，又将自己关进了书房。

　　陆文屿正和陈诺研究刚从库房里翻找出的全新塑封机。
　　平时过塑的工作都是律所的杂工在做，两人都知道怎么使用面前的这个铁疙瘩。陆文屿按着使用说明，正用一张废纸实验，手机就响了，一个陌生号码。
　　电话接通，对面先说话。陆文屿听出，是宋乔的声音。
　　陈诺只见陆文屿眉毛一挑，接着脸色多晴转阴，然后冷冰冷的扔下一句话，就掐断了电话。

　　“砰”的一声，陆文屿将手机扔到桌子上。陈诺惊讶，这样喜形于色的陆文屿不多见，陈诺问，“谁啊，这是？”
　　“我债主。”，陆文屿说。
　　“你债主？”，陈诺笑出了声，哪有债主找欠债人要卡号的。陈诺调侃的问，“桃花债吗？又被那家公司的女老板相中了，要转钱包养你？”
　　陈诺口中的事，之前不是没发生过。也就是在去年，陆文屿经手了一件涉外商事纠纷案，案件的当事人是一名女老板，法籍华侨。
　　一段时间的接触后，那位当事人对陆文屿很有好感，案子结束后，就展开了热情主动的追求。在被陆文屿礼貌的拒绝后，她依然坚持不懈，直接开了一辆兰博基尼的新款跑车停在写字楼下。上楼后将钥匙往陆文屿桌上一扔，说楼下的车是送给他的。
　　周围人纷纷起哄，其中最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当属陈诺，他嚷得最起劲。事态开始失控，陆文屿给出了一个很具体的拒绝理由才得以收场。

　　想到那件事陈诺就觉得好笑，“当时你是怎么说来着......”，陈诺颦眉思考，“想起来了，你说你有一个谈了很多年的恋人。”
　　闻言，陆文屿突然觉得心里堵得慌。他没有接话，机器已经预热好，他低头将过套好卡膜的纸张从机器正面送入。过塑好的纸张缓缓从背面吐出，一次成功，效果满意。
　　“你没事捣鼓这玩意干嘛？这点小事那用陆大律师亲自做。”，陈诺说。
　　“技多不压身。”，陆文屿说，况且有的事还是得他自己亲历亲为才好，要是被陈诺知道，少不得被调侃。
　　陈诺瘪了瘪嘴，转身出了陆文屿的办公室。见陈诺走了，陆文屿踱步到门口将门关上。
　　他从抽屉里拿出个什么东西，小心翼翼的放进卡膜里。给东西过完塑后，陆文屿才想起宋乔的事，又将常用的银行卡卡号发了过去。
　　宋乔什么意图，陆文屿很清楚，宋乔这是要和他划清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