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玫瑰藏于身后》五月绵

16、第十六章

　　过年期间顾玉君不在国内，往年是去法国陪宋乔，今年则选了一座地中海的小岛“避年”。
　　除夕前一周，宋乔回了一趟S市，提前和顾玉君团年。
　　S市今日小雪，宋乔走出航站楼，斜飞的雪花越过顶棚沾在他的肩头，转瞬间，又化成了小小的水滴。
　　地面湿漉漉，宋乔的步子迈得小心，握着画框边缘的手指更加用力将两副画护在怀里。

　　接他的车已等在路边，沈烨撑着伞站站在车旁，见宋乔出来，他小跑着向宋乔奔去。
　　“沈叔。”，宋乔喊了一声。
　　沈烨将手里的伞伸向宋乔，他下意识抬手，想为宋乔拂去肩头的雪水。手已举到与肩齐平的高度，又忽然停滞，调转方向去接宋乔手里的画。沈烨忽而想起宋乔不喜他人触碰。

　　两幅画的画幅都不大，都是可以直接带上飞机不需要托运的尺寸。宋乔将稍大的递给了沈烨，自己手里拿着另一幅。
　　沈烨看了一眼手里的东西，画被防水的牛皮纸包了两层，又用同色的皮绳扎着，看不出到底画了什么。又偏头看了一眼宋乔的身后，身后空空如也。
　　“没带行李吗？”，沈烨问。
　　宋乔摇头，说：“明天就回去了，带着也是无用。”
　　“多呆一天吧，你妈妈后天一早的飞机，明天留了一整天的时间陪你。”沈烨劝到。
　　宋乔抿唇思考，没等他给出答复，手机就响了。接通电话，那头传来Reno热情洋溢的声音。
　　“Joey，我们快到了，你在哪里？”。Reno问，他的中文说得流畅，但难改母语的腔调。沉闷的鼻音，法语的发音方式。
　　宋乔告知了准确的地点，挂了电话，他低头盯着手里的画。他表情纠结，犹豫着要不要把手里这一幅交出去。
　　“舍不得就不卖。”，沈烨轻笑，反正宋乔也不靠卖画生活。
　　“月末有个拍卖会，画廊那边催得急。”，宋乔叹气，主要是“逐光”的新老板Reno一催再催。
　　宋乔将自己手里的画和沈烨手里的一换再换，那副送去法国，那副留下送人，宋乔犹豫不决。沈烨只是笑着，任由他折腾。最后，沈烨拿回车里的画还是宋乔最初递给他的那一幅。

　　雪停了，宋乔抱着画站在路边，沈烨等在车里。
　　一辆红色跑车驶来，伴随着引擎的轰鸣声，颜色高调，气场张扬。
　　车子停在了宋乔的面前，一名身材高大，黑发碧眼的俊美男人下了车,正是宋乔在等的Reno。
　　Reno中法混血，五官深邃立体。发色随了母亲的黑发，极具东方特点的发色给他浪漫随性的气质添了几分优雅。
　　Reno张开双臂给了宋乔一个热情的拥抱，“Joey,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Reno。”，宋乔手里拿着画，回抱得含蓄。他有些不自在，单手拍了拍Reno的胳膊，说：“可以了Reno,我们先谈正事。”
　　Reno松开宋乔，语气哀怨的说：“Joey song,几个月不见，你的无情依旧。”。
　　宋乔没有接话，浅笑着将手里的画递给对方。紧随Reno而至的助理替他将外面的包装拆开，在看到画的内容后，两人脸上闪现惊艳之色，双双向宋乔投去赞赏的目光。

　　Reno将画递给助理，双手握上宋乔的双臂，他神色激动的对着宋乔说，“Joey，这幅画将会是这次拍卖会最大的惊喜。”
　　月末“逐光”将主办一场慈善拍卖会，当晚拍卖画品所得资金将全部捐给慈善机构。到时会有许多名流到场，Reno想借这个机会将已小有名气的宋乔介绍给更有资本的收藏家。

　　宋乔回国后不久，Reno 就从自己父亲手里接过了家族相传百年的产业，也就是“逐光”。
　　初掌大权，正是最意气风发之时，Reno摩拳擦掌，第一步就是扩大市场，于是这个月他到了中国，亲自监工“逐光”即将在S市开业的新画廊。
　　此次的慈善拍卖会，是为了让“逐光”发掘的一些“小画家”在资本面前露脸，不管是出于私心还是利益考量，Reno力捧的首选都是宋乔。如今看来，他的眼光果然没错。
　　Reno转头看了一眼助理捧着的画，三个月，仅仅三个月，宋乔的作品质量发生了质的飞跃。
　　绝妙的光影表现，灵动精准的笔触，Reno感觉自己已经置身于宋乔画里的房间。
　　充沛的阳光穿过精致的纯木窗框和飘逸的白色窗帘，照在素白的墙面上。墙角有一张圆面的矮几，一只透明的花瓶置于上面，瓶内的水半满，一束矮植飞燕草插在里面，开放得正盛。深深浅浅的蓝色花朵像一只只展翅的燕子停驻在花梗上。
　　矮几上的花瓶和花正是这副画的主角，近看它们像在阳光里，远看会发现其实它们在窗框的阴影之下。

　　“它叫什么名字。”，Reno问。
　　“Liberté，自由。”，宋乔说。
　　“有什么寓意吗？”，Reno面露疑惑。
　　“飞燕草的花语而已。”，宋乔解释。

　　插在花瓶里，被放在阳光不能照射之处的自由之花。

　　Reno冷静了下来，他收回手，站直身体仔细端详起画。
　　“Joey，我始终不太懂你。”，Reno看向宋乔，目光幽幽。
　　宋乔淡淡一笑，说：“懂我的画就行，我亲爱的老板。”。
　　Reno笑了，带着苦涩，他说：“五年了，给我个机会了解你好吗？”

　　助理很有眼力，他往后退了几步，转身回避。不远处的车里有个长相儒雅的中年男人正往他们这边看，那人表情严肃，眼里似乎带着杀气。
　　这人该不会就是来接宋乔的家人吧，助理想着，看了一眼自己的老板，Reno此时已握上宋乔的手，准备开始数不清是第几次的深情告白。再回过头，助理发现车里人的脸色似乎更难看了一些。
　　在Reno向宋乔跨了一步，拉住他的手时，沈烨的脸黑了个彻底。沈烨没有自己的孩子，和顾玉君在一起的这些年，他早已将宋乔视为自己的孩子。
　　沈烨的眼神极具威慑力，助理有些扛不住，他低头轻挪脚步，将身子转向了左边。确定再抬头对不上车里人的眼神，助理才将头抬起。
　　一道冷冷的目光正望向宋乔两人处。这人又是谁？助理凝神，上下打量，年轻男人外貌英俊周正，衣着正式体面，一身剪裁合身的黑色西装，外面套了一件面料上乘的长款灰色呢大衣。
　　是认识宋乔还是自家老板？助理正思考着，那人已经冷着脸走了过来，一个外形斯文的青年和他并肩而行。

　　陆文屿和陈诺来S市是为了参加一个涉外经济法相关的研讨会，会碰见宋乔，纯属巧合。
　　下飞机时还在下雪，走到出站大门时雪刚好停了下来，灰蒙蒙的天空开始泄出一缕缕阳光。
　　刚踏出大门，陆文屿的余光就锁定了右边的一个人，距离不近，只是一个背影。
　　陆文屿看了一眼表，对陈诺说：“出租车候车区这会儿应该很多人，我们等会儿再过去。”
　　距离研讨会入场还有三个小时，时间富余，陈诺也觉得没有必要往人堆儿里扎，反正不赶时间。
　　陆文屿站着，目光时不时就落到宋乔身上。异常的举动引得陈诺询问是不是认识那人。
　　陆文屿没有否认，“嗯”了一声就往宋乔走，陈诺赶紧跟上。陈诺问：“那人是谁啊？”
　　“家人。”，陆文屿回答。
　　“高的那个还是矮的那个啊？”，陈诺追问，他与陆文屿是大学校友，陆文屿低他两级。陆文屿在他面前甚少提起自己的私事，两人相识多年，见他的家人还是头一次，这让陈诺饶有兴趣。
　　陆文屿沉默，只闷头直行。

　　宋乔抽出自己的手，冷清的脸上出现了不耐的神情。出于教养，他耐着性子听完了Reno夹带着利益牵扯的深情表白。
　　Reno言语中满是对宋乔的欣赏，他邀请宋乔进驻他的“油画城堡”，宋乔的天赋和实力加上他的资源，在不久的将来，宋乔一定能扬名油画界。
　　宋乔皱起了眉头，没有画家不希望自己的作品被更多人看到，但名和利确实并非宋乔的追求。
　　之所以画画，完全是兴趣使然。纯粹的喜欢让他的画生出了灵魂，油彩随心挥洒让他画笔下的事物有了生命力。

　　“Reno，我们只会是合作关系，画家和画商。”，宋乔再次直接拒绝，“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底线被踩踏，宋乔的语气带着愤怒。
　　宋乔冷然绝决的眼神让Reno的心狠狠的抽了一下，第一次遇见宋乔时，他就是这副冷清模样。
　　那是Reno正式参与管理“逐光”的第一天，父亲带着他到总店视察。宋乔那天正好到店里交画，他带着画推门而入，顿时吸引了Reno的注意力。
　　白色短袖，卡其色工装裤，很简洁普通的打扮。引得Reno这位多情花花公子感兴趣的自然是宋乔那张让他眼前一亮的脸。琥珀色的眸子冷冷望向他时，Reno感觉似有一股自东方而来的冷冽清风吹到他的心里。他对宋乔一见钟情。

　　“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吗？”，Reno哀求，想为自己再争取一下。宋乔生气了，这是头一次。他不明白眼前人为什么会生气，但宋乔此时的样子让他心动至极。
　　Reno预备死缠烂打，宋乔察觉出一丝苗头，戒备的往后退了一步。
　　“你该进去了，不要耽误了行程。”，宋乔提醒，Reno今天飞回法国，起飞时间已临近。
　　Reno叹气，低头苦笑。这些年，所有手段和花招用尽，对方的心依旧冷得像石头。宋乔虽一直拒绝他，但这些年宋乔的身边也一直没有伴侣，思及此，Reno整理了心情，恢复了平日的洒脱风度。
　　“我就要走了，不知要多久才能见面。你能给我个拥抱吗？”，Reno问，又像是恳求。他张开双臂，试探往前。

　　在国外多年，宋乔依旧没有习惯熟人之间见面和分别都要拥抱的社交礼仪。不过，此时的这个拥抱他必须接受，出于礼貌以及缓和与Reno的关系，刚才说话的语气重了些。

　　就在Reno要抱上宋乔时，一个带着怒气的声音喊了宋乔的名字。宋乔心中大惊，他推开了面前的人，向着声音处望去。
　　陆文屿眼神冷酷如利箭，似要将宋乔面前男人的后背射穿。
　　慌乱和不知所措在宋乔眼中闪过,很快又被冷漠和淡然代替。
　　宋乔眼神的变化被离他最近的Reno看在眼里，Reno不悦转身，与宋乔并肩而站，看向了陆文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