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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糟心来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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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谭止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心跳得比平时还要快,脑海中不停回想起空亦筂说的那句话。
“我和她没有关系。”
空亦筂说他和赵瑾玲没有关系,然后呢?明明谭止也没问,空亦筂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个?更奇怪的是,听完这句话后,谭止心里原本打着的一个郁闷的结,竟然变得松了一些,有种悬着的石头落了地的安心感。
这太奇怪了。
第二天,谭止顶着青灰色的眼圈去了剧组。
赵瑾玲日程繁忙,预留在剧组的时间有限,所以要先抓紧把她的戏份拍完,整个剧组都显得比平时忙碌了一些。
今天要拍的是赵瑾玲和空亦筂的对手戏:为了解救灵生的魂魄,让她不再受轮回之苦,逯斯年等主角团需要先找到灵生的灵柩,并净化灵柩里已被下了诅咒的人偶实体。
主角团经过调查,在一家隐藏在古镇深处的古董店内找到了线索人物——古董商丹凤,并和丹凤斗智斗勇,最终拿到线索的剧情。
这是一段极其考验演技的文戏,方倾年和谭止商量之下,还专门加细了剧本。
“宣怡。”方倾年把高宣怡叫到自己身边,让她看空亦筂和赵瑾玲搭戏。
“赵瑾玲是你的大前辈了,演了几十年的戏,什么类型都有涉及,奖拿到手软。她对角色的把控很有想法,你在旁边认真看,多学学。”
“我知道了,方导。”
天色依旧不太好,但不影响内景拍摄。谭止和方倾年对完剧本,就坐在摄影机后面观看演戏的两人,高宣怡也跟着坐到了他的旁边。
高宣怡目不转睛盯着赵瑾玲,戏里戏外的样子都被她尽收眼底。赵瑾玲身上沉淀了几十年的经验和气质更是牢牢吸引住了高宣怡的眼球。
“演得真好啊…”高宣怡不禁由衷地赞叹,“玲姐不愧是影后,演起戏来赏心悦目,和筂哥配合得真好。”
高宣怡眼底的欣赏和逐渐失落的神情没有逃过谭止的眼睛,他合上剧本,也盯着赵瑾玲看了一会儿,说:“她确实很厉害,实至名归,演出了我心目中的‘丹凤’,提出的一些剧情小改动也很合理,有富有经验的老牌演员所具备的自信和专业。”
听完谭止的话,高宣怡更加失落地低下了头默认,苦笑一声,“是啊…很厉害…”
“但是——”谭止看向高宣怡,开口补充,“你不也是我心中最适合灵生的人选么?”
“所以,不用因为赵老师太过优秀而把自己框在‘失败、自卑’的心理里面,你也可以同等优秀。”
谭止叫她:“宣怡。”
“在。”高宣怡抬起头,漂亮的眼睛眨了两下,眼角有水光。
“在我心里,你是具有很大潜力的,如果说对于《人偶》电影,我作为作者有什么期待的话,其实我最希望的,是你能拿奖。”
谭止说:“灵生是这本书里我花了最多精力去塑造的一个角色,她也是全剧的内核。在写文前,我曾为了写好她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访问了民间很多传统人偶技师,记录了几百条素材。”
“而这样的内核角色,只有你能演,连赵老师都不行,首先从外形神态上,她就不行。”
谭止拍了拍高宣怡的肩膀,“赵老师有自己独特的,对角色的理解和演绎,你当然可以羡慕她,向她学习技巧,但不必复刻第二个她。”
高宣怡咬着唇肉,快速眨着眼睛,将眼眶内的眼泪眨干。
“谭老师,我真的能行吗?我从来,没想过自己拿奖,也从来不知道你还对我寄予了这样的期望。”
谭止温柔一笑,“你身边现在有最优秀的剧组班底,最厉害的导演,还有很多演技成熟的前辈们和你搭戏;比起在他们面前唯唯诺诺,自卑胆怯,不如利用和他们合作的机会,磨砺自己的演技和心态。”
“当然,我会尽我所能在剧情上指导你。”
谭止眼神坚定,音色温柔,落在高宣怡的眼里,恍惚间反而像个长辈似的,让她心安。明明也只比她大几岁而已。
“我知道了,谭老师,我会努力学习的,我一定会把灵生演好。”
“嗯,加油。”
谭止松了口气。他觉得自己很少能和谁有情感上的共鸣,带动自己的善意。目前来说,江蓉是一个,空亦筂是一个,然后就是高宣怡了。或许是有灵生的好感加持吧,让高宣怡的一举一动都会被谭止关注到,但谭止也是真心希望这个角色能助力眼前单纯的女孩,拿到娱乐圈第一个奖。
有了谭止的鼓励,高宣怡明显放松了很多,气色也泛起了红润,眼睛明亮有神。
人总是需要赞扬和欣赏的,至少在谭止看来,合理鼓励远大于宣泄情绪般的批评和辱骂。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谭止拿出手机,在看见来电显示时表情明显凝重几分,眉头下压。
他挂断起身,和高宣怡说了句失陪,正要离开。恰逢高宣怡回头望着他,四目相对下,谭止眼神扫到了高宣怡领口处几块鲜红的痕迹——触目惊心地印在锁骨处——是吻痕。
谭止瞬间僵硬在愣原地,脑袋一片空白。直到高宣怡一脸疑惑地歪头叫了他。
“谭老师?”
谭止这才反应回来,笑着说没事,就离开了。
走去片场外的路上,谭止苦思冥想。之前的聊天里高宣怡透露过自己没有恋爱,而从电影开拍以来演员们都住在剧组安排的公寓里,那高宣怡身上的吻痕是谁留下的?
一阵冷风卷着连绵偏雨吹过来,谭止打了个冷颤。
他用力摇头,抛开这些胡思乱想的思绪。不管那吻痕是怎么来的,谁弄的,这么细想一个女孩子,实在是算不上尊重和善意,谭止在心里默默道了个歉。
走到片场外的走廊上,谭止拿起手机,翻开刚刚挂断的,显示为“谭韦祥”的电话,回拨过去。嘟了几声后,对方接通,谭止叫了声:“爸。”
电话那头音调很高,语气热情,“哎,小止啊,你现在在哪呢?你弟弟去白枳找你了,你人没在啊。”
“他找我做什么?”
“额,这不是,找你说点儿事情嘛…”
“什么事情不能电话说?”
“你看看,我这不是给你打电话了么…”
谭止长呼一口气,语气冷淡,问:“什么事?”
电话那头的谭韦祥用力清了清嗓子,咳了几声,说:“那个,小止啊,我的那张提现卡,怎么没有钱进来了?”
提现卡,谭止和上家平台签合同用的银行卡,是谭韦祥名下的,谭止在上家平台所有稿费都是提现到那张卡里面。只不过两年前谭止换到了万宙之后,就换做自己的卡了。
谭止说:“我和平台解约了,就没钱。”
“啊?那你换到哪里了?”
“没有,我不写了。”
谭韦祥音调瞬间拔高几分,“什么?你不写了?那…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谭止将音量调低,回单:“我什么也没做,辞职了,到处旅游,看世界。”
电话霎时间陷入了沉默,谭止看了眼手机屏幕,确认还在通话中,才把手机贴回耳边。
一阵长久的沉默后,谭韦祥终于继续开了口。
“那个…小止,你身上,还有多少钱啊?”
“你问这个做什么?”
“哎,就是问问……那什么,你弟弟这学期转专业了,珠宝设计,学费6万,还有各种课程费、材料费什么的,大概要十几万…”
谭止几乎两眼一黑,他回复:“我和上家平台解约的时候,稿费和版权费,零零总总提了快200万到你的卡里,这就没有了?”
“200万哪能够花啊,给你弟弟买了个车100万就没了,再买衣服鞋子、手表电脑……不够花啊…”
谭止倒吸一口凉气,语气放重,“你花100万给他买车?他在外地上大学,买什么车?你还当是你在大公司当高管的时候吗?我一个人赚钱,还不够你们花的?”
“啧,你这孩子,弟弟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
“我不懂事?我要怎么做才叫懂事?你才最不懂事吧?从妈妈生病开始你已经甘心当个废人了。”
嘟——嘟——
谭止一气之下挂了电话。
纵使平淡如他,在每次和谭韦祥通话时也总是受不住性子,他们的通话大多都是以争吵结尾,这次也不例外,而且在谭止的意料之中。
从半年前开始,谭韦祥就陆陆续续给谭止变相要过钱了。自从继母生病,谭止就像一块会吐钱的海绵,年纪早早踏入网文圈写作,赚来的第一桶金就双手奉给谭韦祥,从此以后一发不可收拾。继母死后,这对父子几乎把谭止这块海绵榨干了,掏得千疮百孔,腐烂不堪。
直到谭止来到万宙,才开启了全新的,以自身为中心的生活。
谭止一直是个孝顺又乖巧的孩子,若谭韦祥要钱是花在需要的地方,他又哪会不给呢?可偏偏他们父子尝惯了金钥匙般的生活,扣着谭止十年写作的全部收益,花天酒地,日夜不归家,尤其他那个弟弟,更是早早就习惯了在学校里炫耀,成为万众瞩目的中心的虚荣生活,这一切都让谭止觉得自己的十年成为了笑话。
很多事情不能细想,容易被困在其中。
谭止蹲在地上大喘气,单手捂着额头。十余年来的种种记忆如泄洪般喷涌而来,撞击着他的大脑——自暴自弃的父亲、狂傲冷漠的弟弟、温柔而命苦的两位母亲、和无数个深夜红着眼码子,码到手指抽筋的自己……
一团无名之火围在谭止心口,令他窒息,他只能蜷缩成一团,像失落的雏鸟,在冷雨中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