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宇宙漫游》祈明佳

17、《夏天是矿泉水味道》03

　　03

　　“我妈寄了特产来。”
　　在公交车上又一次相遇，这次他们并排而坐，非常随性的聊天。当然，聊天与活跃气氛的主力队员是魏铮。

　　“打糕饼？”林凛轻易猜出家乡的特产。

　　“是啊，你怎么知道？我妈亲手做的，改天送你一些尝尝？”魏铮很给面子，没有否定林凛的猜测，但连城最出名的也只有打糕饼。

　　林凛抿唇微笑，客套道，“可以。”
　　“林老师家住在月华小区吗？”
　　林凛点头，“我租在那里。”

　　魏铮的热情让林凛吃惊，原以为对方不过是话赶话随口一提罢了，等到对方打来电话说在小区门口时，林凛真的十分惊讶。

　　这种惊讶依然包含某种边界感被冒犯的不适，他不可能让上门的客人独自站在小区门口，故而将住址编写成信息发送给对方，约莫五分钟后，老旧的电铃声如约而至。

　　他打开门，对方提了一整袋食物，非常阳光的和他打招呼，“周末愉快，林老师。”

　　他径直入内，揽过林凛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但是又莫名局促地放下来，退回到门口说了一句“不好意思”，他的道歉真心实意，“我实在太想和你分享家乡的味道了。”

　　林凛心里的不服帖被安抚的如此之快，他打开玄关柜子，抽出里面的拖鞋，庆幸自己好歹还是有所准备的，“没有关系，请进。”

　　“喝橙汁吗？魏老师？”林凛打开冰箱，扫视了一圈，稍微提高声音。

　　魏铮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整个人还有些僵硬，他为自己的大胆心悸不已。

　　“哦、哦，不了不了，我喝水就好。”

　　在客厅的角落，还有已经拆开的矿泉水盒子，林凛从中抽出两瓶，放置在桌子上。

　　魏铮看着矿泉水瓶子，似有怀念，“你也喜欢喝这个牌子的矿泉水吗？”
　　听起来他们有一样的喜好。
　　林凛点头，“已经是习惯了。”

　　魏铮还是呵呵憨笑，随即开始抽出带来的食物，一点一点叮嘱林凛这些东西可以存放多久。林凛应的淡然，拒绝都让人挑剔不出毛病，“魏老师，您带回去一些，我一个人吃不完，会坏的。”

　　魏铮这才发现自己忘记考虑一些东西，挠挠头，“林老师可以给邻居分一分。”

　　他转又说起家乡的趣事，林凛却始终兴致淡然，尽力让自己不那么敷衍，过度的热情对他来说是高压，几乎让他的不耐烦快要化为实质。

　　魏铮敛去笑容，意识到这并不是妥当的方法，一时的脑热让二人都不舒服，尴尴尬尬道起了歉。二人沉默一会儿，仿佛只有穿堂风越过狭长的客厅，南方小城的午后委实舒适，但他们二人之间并不是可以在沉默之中享受这种舒适的关系。

　　“林老师收着吧，慢慢吃，实在吃不完扔掉也可以，我、我就先回去了。”魏铮终于提出告辞，这让林凛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没有拒绝，“慢走，魏老师。”

　　“林老师应该不喜欢吃甜食的吧。”周一这天，办公室的同事兴冲冲带来了自己做的小蛋糕和众人分享，魏铮瞥见林凛默默品尝的样子，直到几人都去上课了，才小心翼翼地搭话。

　　眼下办公室只有他们二人，魏铮见到对方又是一副被冒犯的样子，戳了戳自己的脸，“啊，我没有别的意思......但是不喜欢吃的话不要勉强吃，我可以帮你解决掉。”

　　林凛摇摇头，“没有的事情。”

　　他转过身，接下来的语气让魏铮有些后怕，“魏铮。”

　　这四个字念起来的味道很特别，魏铮心一惊，听到林凛说，“你的衣领上有蛋糕碎屑。”

　　记忆的列车呼啸而过，在回忆站台停下，拿着行李箱落地的魏铮打开箱子，才发现这些回忆已经因为不断地、重复式的再提起，成为了某种本能一样的存在。

　　——魏铮？
　　——魏铮啊，好像运动神经很好呢。
　　——可以麻烦你参加这一次的长跑吗？

　　虽然答应的很爽快，但更多是出于被记住、好像并不是班级的小透明的心理才答应的，幻想着也会有人在终点等候自己的魏铮的确是出自于这种小虚荣心理——可是和自己一同参加三千米长跑的是班长——是成绩、家世、长相都很优异的一位男生。

　　校园时代永远不乏这种天之骄子，从小到大都是瞩目的光点。

　　太阳很烈，一圈又一圈跑下来整个世界都被闪烁成光点，魏铮直到冲向终点的时候才感觉到解脱。旁边的裁判老师叮嘱他们不要停下来，到赛道内部的候场区走一走，以便一会儿汇报成绩。比起被簇拥的班长，魏铮这边人数少得可怜——关系好的同桌和后桌被学生会清场人员拦在了外面进不来。

　　身后伸出的手就在这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被烈日晒得温热的矿泉水贴上面庞的一瞬间带来了些许凉意，魏铮吃惊地向后看去，见到林凛撑伞而立，他说，“辛苦了，你很厉害。”

　　完全就是敷衍客套的语气，林凛的眼神甚至都没怎么变，反而更像处于天气太热温度过高的急躁之中。那时候的林凛还不会克制自己的脾气，他下一句很快就表示了对于高温天气的抵触，随后又拉了一把魏铮，“太热了，你过来一点吧。”

　　在......称得上心碎和无助的时候，被天使一般的普通同学拯救了。可能实话相告很丢脸，魏铮还是记得自己那个时候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他不是柔弱的人，但是少年心性使然，青春期的敏感让他更加觉得自己像个......没有光环的普通人。

　　要哭的不仅仅只是自己不受人关注的一场长跑比赛，更多的是平常也是小透明的日子吧。

　　林凛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指了指魏铮的衣领。
　　“魏铮。”
　　“你的衣领上有牙膏渍。”

　　魏铮之后时常关注林凛今天的校服上有没有牙膏渍，被一位平常没有说过话的同学这样直接而不容拒绝地指出他在日常生活中对于细节的不在乎，并不能算愉快的体验。

　　他开始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放到坐在第三排的一位男同学身上。

　　很多年后，他才懵懵懂懂的知道，他，或许、可能、大概——不，应该用肯定句才对。

　　他对一位同性产生了好感，不可抑制地产生了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