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宇宙漫游》祈明佳

16、《夏天是矿泉水味道》02

　　02

　　“我是新来的数学老师，我的名字叫魏铮。”

　　非常简短的介绍过后，魏铮开始上课。他原先也在和诚一中担任老师，班级的升学率非常可观。

　　此次跳槽前来这里，放弃更为优厚的薪资和习惯已久的生活环境，无论是前同事还是现同事都十分不解，魏铮一律用想换个环境体验一下搪塞过去。

　　下一节课是语文课，魏铮知道下课了，他又拖了会儿时间，上课的内容太满，他刚刚没有把控好节奏，但是孩子们都听得很认真。

　　正式宣布下课后，魏铮拍了拍满是粉笔灰的双手，扭头才发现林凛已经站在门口，他带着银框眼镜，望过来的双眸仿若碧潭深渊。

　　“魏老师好，辛苦了。”

　　魏铮爽朗地回答，这和他的上课风格很像，能看出来是很有激情的人。
　　“早上好啊，林老师。不辛苦不辛苦。”

　　他们只是客套几句，坐在第一排的一个小姑娘仿佛发现新大陆一样，突然问道，“魏老师、林老师，你们都是北方人啊？”

　　班级里瞬时投来数道好奇的目光，小姑娘的语气非常甜软、平翘舌分的不是很清楚，字词的衔接还有儿化音的处理上都十分南方，周遭的环境皆是如此，林凛与魏铮的北方腔调便十分突出。

　　林凛不是好奇的人，不过眼下的状况需要他扮演温柔的一个角色，“魏老师是哪里人？”

　　魏铮轻咳几声，“我是连城人。”

　　还不待林凛回答，底下已经有好几个学生叫道，“林老师也是！林老师也是！”

　　“好巧哦！”
　　“不过林老师看起来像南方人。”
　　“对对对我也觉得。”

　　这样说可能有涉嫌刻板印象的味道，但不怪乎学生们如此。

　　林凛与魏铮是看起来十分不一样的连城人，魏铮身高腿长、能看出不疏于锻炼，刚来时还被误以为是体育老师。

　　林凛则不同，他讲话更温和、也更慢，肤色又白皙，兼之常穿颜色温柔的衣服，总给人一种“看起来就非常语文老师”的感觉，事实上，他的连城口音也不明显，若非仔细听或者林凛没控制住一两个字词，才能听出那点味道来。

　　孩子们好像超乎寻常的热情，不过魏铮和林凛都很擅于处理这种场面，魏铮打趣道，“数学公式里的小地方你们要能分辨的这么仔细，我会很欣慰。”

　　他将课本和资料整齐一叠，再将几根粉笔放回粉笔盒，走下讲台时对林凛说了句“上课加油啊林老师”。
　　林凛点点头，尔后接过他的位置迈上讲台。
　　“好了，语文课也不见你们几个这么活泼。”

　　上课铃已经响起，魏铮从前门离开，他在走廊里停留了一会儿，细细看着讲台上的林凛。他的衬衫袖子被整整齐齐地挽上去，露出一截秀气的手臂，远远看去就很有挺拔的干净感。

　　魏铮转身回办公室。再往前，校园里长了百年的大树绿叶葱茏，随风轻摆。从走廊望过去，楼底下的篮球场空无一人，这是因为体育课大都被安排在了下午，上午的时间被安排来上更重要的课程。

　　魏铮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学生时代都具有重复性，否则他怎么会在这里感觉到记忆渐次重叠，蝉鸣声震颤的一如当年。

　　——“魏铮。交作业。”

　　是林凛的声音。

　　对方抱着厚厚的一沓作业，放在魏铮桌子时没太有轻重，压出沉闷的一声轻响。魏铮闻言从抽屉里搜寻了一会儿，才掏出作业本扔给他。

　　他们对视了一眼，彼时林凛还没有戴眼镜，讲话的声音也没有现在这么沉，但是眼神一样静。

　　林凛从后往前把最后一组作业收齐，从前门出去往办公室走，他经过魏铮的右侧窗台，视线里只有少年人轻薄又挺拔的脊背，细碎的短发走路时会轻飘飘地荡起来。

　　“魏老师和林老师是老乡啊？”这件事是从学生那里传回来的，魏铮来的第一天并没有谈及这些。

　　听到新同事的话，魏铮点点头，微微抬起头迎向几人好奇的目光，顺势扫了一眼林凛空空荡荡收拾整齐的桌子，他人不在这里，不知道是不是去卫生间了。

　　“还挺巧的。”他回应道。

　　话音刚落地，身后的门被打开，刚刚发言的女老师打招呼道，“林老师！”
　　林凛点了点头。

　　没有老师再提问了，尽管人们对这种巧合具有好奇心，但是林凛身上有太强烈的疏离感，比起总是唇角带笑、显得更平易近人的魏铮，距离感让办公室的几个老师都将这种好奇心压下去了。

　　魏铮的桌子在林凛后面，抬头看去时总是看到他的背影。这让魏铮很开心。

　　在老旧的绿色电风扇叶旋转时总被人担心会不会落灰的年纪里，一抬头能看到对方的身影，是魏铮潜藏许久的少年心事。

　　沉静的、不怎么与人打闹的林凛——对于窗外永远有无限的好奇心。

　　这一点好像没有怎么改变。

　　林凛在伏案写作疲惫时，又将视线停留在了窗外。

　　少年人单薄的背影宽阔起来，和往日相似的画面竟差点让他眼眶湿润。

　　他看着那人转头，凝望，再回首继续动笔，笔尖在纸面上滑落、点缀，每一步都踩在他的心脏上，就这样间隔不停地行走了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