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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遗留下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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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
“我叫彭世敛,我哥哥叫彭世轩。”
他刚说完,就匆匆跑过来一个举着伞的大人,把他抱了起来,给他擦了擦头发。
“对不起对不起。”
他看着祁颂和席渡,愣了愣:“……是席总和祁颂吧。不好意思啊,我事先不知道,招待不周,请谅解。我是小轩的经纪人肖凯。”
祁颂:“没事,是我们来得突然。这里……没有其他人了吗?”
“额……没有了。”肖凯叹了口气,“小轩是晚上走的。我手下不止小轩一个艺人,只是他又乖又听话,没让我操很多心。现在……真是没有想到,我以为他抑郁症缓和了。”
彭世敛委屈地嘟起嘴:“哥哥只是藏起来不想被你们发现了……”
“乖啊乖啊……”肖凯生怕他又哭,连连哄了几下,才继续跟祁颂交谈,“小轩他……唉,也是我不称职。昨天庭审结束后我给他打了电话,他说他没事,我又有点忙,就没有多想。结果……”
结果当彭世敛放假回来去房间想找哥哥玩儿时,找到的却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常年紧闭的窗帘,这次竟然开了个小缝,那是光钻进来的地方。
斜阳暖暖的,洒在了彭世轩的发丝间。
可是都晚了。
光来得太晚了。
温暖的阳也来晚了。
他的身体,再也捂不热了。
打完电话,彭世敛颤抖着抱着他哥的尸体,不可置信地、一遍又一遍地喊他名字,可无论如何,都没有回应了。
从前的每一句哥,都会换来一句小敛。
可小敛这次再也等不来了。
他的泪水滴落到了他哥的脸上,顺着那好看的鼻梁滑落,最终停在桌上的一张信纸上——
小敛,对不起。
是哥哥不好,但哥哥真的没有办法了。
你值得世界上的很多美好,我只愿你今后平安顺遂。
哥哥,彭世轩。
而彭世敛的那滴泪,正好落在了“哥哥”二字上,模糊了字迹,却深深地印进心里。
他哥哥死了,死在一个无人问津的夜里。
在彭世轩倒下的另一旁,有一叠厚厚的信封。
……
彭世敛又擦了擦泪水,看着祁颂,问:“祁颂哥哥,为什么你知道哥哥喜欢白玫瑰花?”
祁颂垂眸,看着那束被打湿的白玫瑰,失神地说:“因为你哥哥在大学时候有个外号,叫玫瑰少年。”
彭世轩画画天赋很高,但他却独爱画玫瑰花。
曾经祁颂撞见过一次他的画室,很是好奇。便问他:“你不喜欢白玫瑰吗?”
彭世轩那会儿答的是:“那是我最喜欢的。”
“那为什么我没见过你画一幅白色的啊?”
“因为……”彭世轩停了停,“它太干净了。”
祁颂现在想来,才恍然大悟。
在画室的那个时候,祁颂已经毕业了。是他返校办事路遇他,而算算时间,彭世轩早就已经被那些脏事缠上。
纵使满身泥泞,他仍未放弃热爱。
却再也不碰最爱的白玫瑰了。
想到这儿,彭世敛打断了他的思绪。
“哥哥房间里有一幅油画,是他高中毕业时候画的,白色玫瑰花。”
祁颂一愣,随即点头,认真地对彭世敛说:“那无论如何,你都要替你哥哥把那幅画保存好。”
彭世敛也点头:“嗯,我一定会的。”
后来祁颂问肖凯,彭世敛该怎么办。
肖凯说,他们兄弟俩本就无父无母,去年刚走了个病重的奶奶。而奶奶也是因身患重症,花了不少钱。
他还说,彭世轩给彭世敛留了一笔读书的钱。说小敛很懂事,可以自己生活。
祁颂心里有愧,最终还是帮了彭世敛一把。
他偷偷在心里怪自己。
真的,如果当初他不放胡虎一马,那现在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可是……
冰凉的手攀上一股温热,他听见席渡在他身边,揽他入怀,低声说:“当初你没有留证据,就算不放过他,也治不了他罪。”
“这不是你的错。”
“嗯……”
祁颂今夜失眠了。
他一闭眼,全是那个在树下给他打招呼的男生。
怎么会这样呢。
这么活生生的一个人,明明充满着对美好的向往,却被荆棘缠了满身。
这世界太不公平。
可他也忘记了,这世界本就不公平。
……
第二天,祁颂顶着个黑眼圈,在微博上看到了彭世轩自杀去世的消息。
他看着这网络上的受害者有罪论,心生寒意。
所以他发了微博,为彭世轩悼念,也为他撑腰。
当然,因他去世而伤心的人也不在少数。
他的悲惨经历,注定了他死后的结局——
当你死去,从不有的爱与关怀皆轰然而至。
祁颂没有再看下去,关了手机。
后来连着几天,席渡都担心祁颂一个人在家出点什么事,索性就每天早上把他带着一块儿去上工。
久而久之,不仅剧组的人,连外面的代拍和狗仔都习惯了。
恐怕哪天祁颂不来,他们倒还会觉得奇怪。
这天的这场戏,为追求真实,需要真打。祁颂担心,就拎着小马扎坐到黄老身边去,“老黄啊,这场戏危不危险?”
黄老意味不明一笑,扭头看他:“之前再危险的席渡也拍了,只是那时候你不知道而已。”
“……什么时候?”
“你住院的时候。”黄老叹口气说,“他腰当时扭伤了,看你这样估计是没告诉你的。不过你也放心,应该没大事。”
黄老说是这么说,但祁颂怎么可能放心,那目光全程都没从席渡身上挪走过一分一毫。
不过幸好这场戏下来,没出什么事。
席渡去卸妆的时候,黄老忽然问祁颂:“我看你这几天精神状态都不太好,是不是还在因为彭世轩那小孩的事耿耿于怀?”
祁颂看着他,点了点头。
“唉……确实是可惜啊,这么好的苗子。”黄老长叹一声,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行了啊,过都过去了。而且我认为死亡对于他来说,更是一种解脱。”
祁颂垂着眸没说话。
黄老问:“你信佛吗?”
“我信。”不等他回答,黄老又道,“这世上有风水轮流转,也有转世再来的机会。我也信,世上没有后悔的药,那些事情发生了,改变不了了。结果就是这样。今后你会发现很多事情你都无能为力,那你能做什么?只有去接受它,想着它好的一面。”
“也就还是我说的那句话。最后彭世轩的心结已解,他心甘情愿赴死,摆脱这些噩梦。我很佩服他的勇气,你也该这样,而不是捆住你自己。他解脱了,而你没有,我想这也不是他所希望的。”
祁颂沉默了很久。
直到黄老去忙其他事,直到席渡过来找他。
“怎么了。”席渡在他身旁蹲下,轻声问,“又在想那件事了吗?”
“嗯。”祁颂低低的应了一声。
随后他抬眸,偏头去看身旁人,明眸闪着光亮。
“你可不可以抱抱我?”
席渡也看着他,用行动来回答。
遮阳棚下,录影机后,在这处小地界里,祁颂紧紧的抱住了他的支柱。
这么多天了,他才渐渐想通。
赴死,其实也是奔赴于独属彭世轩的远方。那里没有黑暗,也许有一片玫瑰花海,他还是能做最干净的人,还是能捡起落了满地的阳光。
玫瑰少年,后来还是触摸到了自己曾经的梦想与憧憬,只是代价为,世人再也看不见活生生的他了。
不过没关系,只要知道这一切都是他所愿,那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