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生》鹤芷

1、表白

　　“点塔啊，你干嘛呢江月白！等会儿他们都复活了。”宋炽打得冒火，这是他连输八把终于赢了的一把，他霸占着江月白的床，顺道踹了一脚床边上端正坐着的真正主人。下午的太阳毒辣的，夏末的S市并不带有“江南气息”。宋炽和江月白17年的生命里，12年都这样腻在一起，不熟悉的江宋两家的人甚至一度以为他俩是一家的兄弟。
　　江月白的曾祖是某jun区负责人，川jun出关血拼来得荣誉，庇护子孙后代至今，家风严谨到严苛，幸而江家子孙争气，个个都是精英，江月白的父亲就是赶上时代从商，在S市扎根，寸土寸金的S市，外滩繁华的辉光闪耀。江月白是真正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少爷，没吃过物质的苦，也没得到过真正的爱，父母的结合只是为了更大的利益，他的存在也只是因为江白两家的集团需要一个“继承人”。大家以为是“悦”白，其实是江父初恋的“月”，他的父母真是，体面又不体面。
　　连江月白自己都曾以为，父亲给他取得名字是因为爱他的母亲，直到14岁的他撞破父亲的秘密情人，才知道“月”是李月的“月”，他还有个大自己三岁的异母亲哥哥。年少时他只觉得父母之爱太浮于表面，他以为是他们不善言辞，原来是真的不够爱。母亲不像父亲那样冷漠，但他长得太像父亲了，她一对他好，心里就膈应，她会想起年轻的江荷在她孕期出轨，小三上门耀武扬威，白家还一个劲劝她忍耐，她明明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却被时代和家庭折翼，她的人生太屈辱，也不幸福，她连自己都无法拯救，更难以拯救他人。
　　宋炽的祖父是jun医，得过江曾祖的提拔，又多次在战场上救过江祖父，世交的关系，让宋炽和江月白得以从小玩到大。宋炽的家庭幸福得多，父母都是T大医学院毕业，双双入职这所顶尖医院，一号难求，父母虽然忙，却每个月都调整休假时间陪伴宋炽，他知道父母和爷爷一样是治病救人的医生，从小都乖乖的，没让父母操过心，在爱里长得的小孩是不一样的，他和他的名字一样，炽热、阳光。从小就是孩子王，受男孩子喜欢，也受女孩子喜欢，他们都偏爱他，钱流向不缺钱的人，爱流向不缺爱的人。在江月白的印象里，对他一向冷淡的父母，也会不吝啬的向宋炽展露笑颜。
　　他该吃醋的，但他也爱宋炽，他希望宋炽被所有人爱，宋炽值得被所有人爱。他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爱宋炽的呢？是他被家庭教师罚的时候，宋炽赶过来冲别人撒娇，用蹩脚的口语求老师，“美女姐姐，你能让我和江月白玩吗？他和我玩了以后肯定会变得厉害的。”把幼年的他从尴尬中解救出来。还是他撞破父亲出轨，失神地步行两个半小时到宋炽家里，抱着宋炽嚎啕大哭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发现自己被宋炽像哄小孩一样搂在怀里睡了一晚上，而且他可耻的对着自己的好兄弟chen bo了。亦或是刚上高中，有男生让他帮忙给宋炽递情书，他才知道后知后觉自己其实喜欢宋炽……他也不知道，等他明确意识到自己爱宋炽的时候，宋炽已经刻进他的生命里了，早就不可分割了。
　　宋炽是他的家人，把被原生家庭击碎的他用爱缝补起来。但宋炽是博爱的，他对身边认识的人都和善，流浪的小猫小狗都能获得他的“绝育”关爱套餐，他的爱不独属于任何一个人，博爱的人其实最绝情，他从未被偏爱过。江月白想，如果不是他们是世交发小，如果不是他一直在主动保持联系，宋炽应该不会和他这么热络，他是个无趣到近乎程序化的人，家风家训规训着他，江家的继承人不能这样，也不能那样，他从没像真正的少年一样恣意过。如果是平行时空，宋炽遇到陷入尴尬境地的他，应该也会友善的递上一张纸，让他开心点，不过他肯定不会拥有宋炽的怀抱，淡淡的橘子香味的怀抱。
　　“在点了在点了，这不得回城嘲讽一下吗？”他笑着望向宋炽，阳光投射在巨大的落地窗边，他种的小橘子盆栽上。“好兄弟，你真是我的最强队友，果然，上分找个靠谱ADC比自己C爆了还强”，宋炽从这头滚到那头，电终于充满了，“再开一把，今天下午必须上五十星。”他俩双排，挂着情侣标，用宋炽的话说，就是太多妹妹加他了，好友位不够了，他要让她们“知男而退”，江月白当然是愿意的，但他知道，宋炽是直男，只有直男才能真就这么明晃晃的开玩笑。某打野英雄的FMVP皮肤刚出的时候，宋炽还调侃，其实这是为他出的皮肤，“炽阳神光”，他也最会玩这个英雄，上限高，够帅，不会有男孩子不喜欢这么酷的；女孩子也喜欢，但女孩们在团队游戏能更愿意做保护者，而不是厮杀者。宋炽五排的时候喜欢拉女生一起玩，他觉得女孩子们都很善良，哪怕他偶尔坑了，也不会怪他，而且她们更会保护ADC，江月白也给他当过辅助，说实话，男生辅助上头起来，ADC只能力求自保，他再也不让江月白碰辅助位。
　　宋炽在痛苦单排两天之后，终于在小江总的带领下成功晋级50星，他很开心；江月白也很开心，他觉得宋炽很可爱，笑起来有个小梨涡，甜甜的。江家的阿姨早就做好了晚饭，宋炽吃完了还得回家，他爷爷已经仙逝，奶奶仍然健在，父母工作日都住在医院附近的房子里，他得回去陪奶奶，亲情是需要陪伴的，宋炽家里就是这个传统，再忙也一定抽时间陪老人小孩。
　　宋炽走了以后，江月白独居的这套大平层又恢复宁静。保姆保镖不会在服务时段之外的时间出现，这是职业操守，有钱有权有势的人秘密最多，不听不看才是工作准则。但他们都觉得主家少爷少了点人气，只有宋少爷来的时候才像个人，他们觉得他可怜，似乎没怎么见过父母，但他们不该置喙，他再可怜，也是江家商业帝国未来的主人。
　　宋炽很忙，最近都不找他玩了，游戏也不怎么上线。江月白很好奇他在忙什么，忙得连平时最爱的游戏都不玩了。很快他就知道了——宋炽告诉江月白，他要给自己暗恋了两年的女生表白——真是晴天霹雳，江月白从来不知道宋炽有个暗恋对象；江月白也不知道他有什么资格吃醋。没资格吃的醋最酸。江月白早就料想过这一天，没想到居然来得这么快，更让他自己心寒的是，宋炽从未告诉过他那个暗恋对象的存在。
　　下午的阳光把两个人的影子映射在地上，像在拥抱一样，江月白盯着宋炽琥珀色的眼睛，耳机里随机播放到“太灿烂的都让我说不出话”，宋炽和他商量如何跟喜欢的那个女孩子表白，其实他想说，能不能别去，能不能等他回国，能不能回望他的眼睛。可是他没立场，他只能是“好朋友”、“好兄弟”、“发小”，而不是宋炽的恋人、爱人、先生。
　　“你就那么确信她会答应你吗？”江月白有点酸，说话带点刻薄，“你俩这要是成了算早恋，开学才高三，这种关键时期谈恋爱，你也是想得出来。”宋炽就知道江月白会这么说，江月白就是个小古板，“没早恋过的青春是不完整的，好兄弟，再说了，你兄弟我长得这么好看，连谈恋爱的资本都没有吗？”
　　“我爸妈本来对我要求就不高，他们就只希望我能平安健康，早点娶妻生子。”宋炽随手薅了一把绿化带，“我肯定不会耽误学习的，她可是文科第一，算起来还是我高攀。”他把摘下来的叶子放在江月白头顶，他最爱干这种事情，江月白的底线也太低了，老这么逗他都不摆脸。江月白比宋炽小一岁半，他是跳级来的，不过后面政策不许跳级、不许有少年班了，他也就一直和宋炽同级同班了，他其实也才16岁，他的生日还是宋炽给他过的。他比宋炽矮一些，宋炽总把他当人形拐杖，搭在他肩膀上接力。
　　是啊，宋炽是要结婚的，他会有个温婉的妻子，有个听话的小孩，他也会是一个负责的好爸爸，这才是普通人该有的人生道路规划。宋炽的父母是榜样，他们的恩爱让宋炽在爱里长大，宋伯父稳重可靠专一，慧姨温婉贤淑慈爱，宋炽相信爱情。江月白的成熟和稳重远超同龄人，但他太稚嫩了，他的能力暂时不能和他的野心相配。他希望宋炽独属于他，却找不到什么好方法，而且社会主流都说，“爱一个人就是希望他幸福”。他希望宋炽幸福，他希望是自己让宋炽幸福的人；如果宋炽的幸福没有他的话，他也会努力成全。只是他会很难过，如果江月白能抱抱他，或许他也能酸涩的坦然祝福了。
　　在江月白的出谋划策下，宋炽还真给人准备了一场盛大的告白仪式。S市顶级餐厅，清场、月光、烛光、鲜花、气球，江月白请的小提琴和钢琴共奏将气氛烘托到极致，宋炽鲜有的穿上正装以示重视，17岁的少年已经足够挺拔，青雉的身躯被高定修饰得伟岸。宋炽随便往那儿一站就足够当平面模特了，收拾一下更是好看的让人挪不开眼。不像告白，像求婚，江月白暗自腹诽。江月白心里酸得要死，却还是装作无所谓的样子，笑嘻嘻从背后垫着脚搂住宋炽的腰，把头靠在宋炽肩膀上，和宋炽咬耳朵，“宝贝，你的腰真细”。
　　宋炽觉得耳朵酥酥的，腰也麻麻的。他拍开江月白的作乱的手，让他松开，因为要到约定时间了，他得下楼接李姝白，VIP制的餐厅外人进不来。江月白望着宋炽离去的背影出神，“哥哥，这点温暖都不给我，你有些时候真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