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总今天钓了吗》莫烛

16、立场不同的争执

　　京大校园并不小，也有很多有名的景致，像是映心湖、墨碑林、情人坡等等，一逛就是一个下午，而沈知言手里拎着的腊肠和腌肉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顾铎手里。
　　不过大学校园里所谓的景点大多都挺唬人，所谓情人坡，其实说白了就是一片起伏的草地。大白天的，也没多少小情侣出没。倒是不远处有一伙人在踢球，充满青春气息的身影肆意张扬。

　　沈知言和顾铎这一路上聊得还算投机，顾铎会给他讲一些京大的名人轶事，沈知言就会顺着他的话头也抛几个他在佛罗伦萨的趣事。
　　其实沈知言在国外上学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体味生活，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把别人的故事拿过来加工加工，就能促进一次聊天的延续。

　　当沈知言聊到了当年在欧罗巴号上赶上了触礁搁浅，以至于对游轮有了阴影时，顾铎笑道：“那希望这次的拍卖会能给沈总带来一次好的体验，驱散阴影。”
　　这次月底的珠宝拍卖会将要在顾铎名下的天御一号轮渡上进行。
　　沈知言笑了笑，顺着话茬问道：“不知道这次的拍卖图录什么时候印发？”

　　沈知言问完，顾铎就想到了AG这次上拍的珠宝“鸢尾月”申请做图录封面图的事，不由陷入了为难。

　　珠宝这种东西的价值是有多方面的，很难评判第一第二，况且美是一件很主观的事，AG的鸢尾月又没有名贵到一骑绝尘的地步。
　　他是可以直接让鸢尾月上封页，但就目前而言，他没有这样做的理由。而且，就算强行让鸢尾月上封页，也很难让同样竞争上封的另外两家信服。

　　思及此，顾铎直言道：“封页设计还在调整，就这一两天的事吧，AG这次的拍品很好，但是想做封页的话，还是有点难。”

　　沈知言试探地问道：“那封页是……宝丰阁的？”

　　顾铎摇了摇头，“宝丰阁的拍品被撤出了本次的拍卖会。”
　　见对方面露疑惑，他看向沈知言的眼神不由变得意味深长，“这周五做的决定。”

　　顾铎的话里有话，沈知言一时分辨不出他周五做出这个决定的由头，于是没有接话，只是扬着头，不解地看向了顾铎。

　　初秋的风已经有些凉了，轻轻拨动着沈知言的衣摆，淡蓝色的开衫柔软地贴合着他瘦削挺拔的身形，他扬着脸，因为面向太阳，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了一小片阴影，阳光洒落在他的身上，将他柔软地头发染成了暖金色。
　　顾铎的手指又传来一阵空虚的酥麻感，不由重重地摩挲了几下。

　　“我最近听说了很多关于陈玉成在璀璨之夜做的事。”顾铎的声音软下了几分，他觉得有必要将话和沈知言说清楚，免得他初来乍到，做事不知深浅，“但那件事背后的主使，其实是宝丰阁的东家，陆行驰。”

　　见顾铎忽然将话题转到了璀璨之夜上，沈知言暗暗挑眉，联想到对方将宝丰阁拍品撤出的事，便直接了当地问道：“所以顾总忽然对宝丰阁出手，是在给我交代？”

　　沈知言的反应和顾铎所设想的有些不同，但他还是点了点头，“是。”

　　沈知言习惯了“以利换利”，又自认为和顾铎谈不上有什么“交情”，因此一时之间有些无法理解对方的行为。
　　但有了酒会上顾铎护短的前车之鉴，沈知言不由想到了某种可能，于是说话的语气不由硬了一些，“然后呢？顾总和我说这些的目的是什么？”

　　见自己的好心没有得到回应不说，还被人接连反问，顾铎也收回了语气中的那点温柔，“然后，我觉得有些事还是见好就收为好，沈总认为呢？”

　　沈知言敛眸，顾铎果然是来警告自己，对陈玉成收手的。
　　上次在酒会上，他当众拆穿徐胜宇，顾铎因为发小的情分维护对方，情有可原。
　　可阻止自己对付陈玉成又是为了什么？

　　沈知言一直都知道陈玉成未必是真正策划设计他的人，但AG在京市的根基太浅，查不了太深，而他要的，其实只是一个表明态度的由头。
　　京市各世家名门利益链盘根错节，他沈知言空降过来，还没能靠上顾家这颗大树，一旦态度软一点儿，就会被盘踞于此的地头蛇们踩死。
　　而陈玉成，是他拿来开刀的最好的对象。
　　如果今天陈玉成设计他，他却没有做出反应，那以后这种事只会更多。

　　但不管怎样，顾铎此举在外界看来都有为AG撑腰的意思，沈知言不好拂了对方好意，于是耐下性子道：“我想，顾总处理宝丰阁和我处理陈玉成并没有冲突。”

　　顾铎没想到沈知言脾气这么硬，他久居上位，习惯了自上而下的对话，不由声音有些发冷，“你才回京市多久？查了半个多月也不过才查出了个陈玉成，人家那是不想再被你死缠烂打才推出了这么个顶罪羊，你要拿什么跟人家硬碰？”

　　这话说的不好听，照沈知言一贯的和气生财的社交方针，他会努力化解眼下的气氛，但不知为什么，刚才还聊得好好的，眼下顾铎却突然发难，沈知言竟然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于是脾气也硬了起来。
　　“没错，我在京市没根基，比不得顾总手眼通天，我查了半个月的东西，恐怕顾总没几天就知道了原委。可是虽然我没有徐少的好发小，也没有冯少的好东家，但我沈知言也不是任人搓圆揉扁没有脾气的。”

　　顾铎气笑了，“沈总是不是小看我了，你查的这些东西，我第二天就知道了，还用等几天？”

　　沈知言愣了愣，顾铎一早就知道了真相却半点没有透露，那自己熬夜整理监控、找宋峰说和、酒会拼命自证，对顾铎来说，又算什么呢？
　　他不仅揣着明白指责自己爬床，还把自己像跳梁小丑一样耍着玩。

　　然而顾铎的输出还在继续，“你羡慕徐胜宇的好发小，是，你确实该羡慕。做我顾铎的朋友，就是可以得到更多的资源，有什么不对吗？很合理，我顾铎给的，他徐胜宇就配得到，你嫉妒他？你什么身份？”

　　沈知言紧了紧拳头，脸色白了一分，但出于对AG的维护，他想即刻止住与顾铎的争吵，于是出言道：“是我不懂事了，我没读懂顾总的游戏规则，这些日子，打扰顾总了。”

　　谁知此言一出，顾铎本来带着讥讽的面色忽然一沉，旋即冷哼一声，“沈总知道就好，那麻烦沈总以后少往天御集团送东西，处理起来怪麻烦的。”

　　AG送的只有合作意向书，可在顾铎嘴里却有了别的意味。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况且沈知言本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听完也气笑了，“说得好像顾总还会亲自看一样。让助理打个回执有多麻烦？”

　　顾铎眯了眯眼睛，觉得眼前这个人真是不知好歹，他虽然没同意AG的合作，但也没有阻止沈知言借自己的势啊。
　　火气上来了，顾铎上前一步逼近了沈知言，“我倒不知道沈总的脾气这么大，也是，敢在京市给顾家人开瓢的，还有什么干不出来？不过我就不知道了，沈总这么大的脾气，怎么每次见了我都乖得像只小兔子？怎么？想为AG卖身，勾搭上我，好让我帮你和宝丰阁打擂台？”

　　沈知言气得浑身发抖，后退一步想拉开和顾铎的距离，却被对方一把拽住。
　　见甩不开顾铎，沈知言也不再挣扎，冷声道：“不敢，我哪配和顾总谈交情，只是我人微言轻，说话没人听，还烦请顾总出面澄清一下外面的那些流言，对你我都好。”

　　顾铎笑了笑，“哪里不敢，我看你敢得很。你说不懂我的规则，不，你很懂，你千方百计地把话题拐到游轮和拍卖上来，不就是想让我帮你的鸢尾月上拍卖封页吗？但你也不想想，你配吗？甚至都不用宝丰阁出手，峰达的紫玉冠和兆隆的天空之眼哪个不比你的有价值？”

　　沈知言脸色瞬间惨白，他直视着顾铎，强压着情绪，“鸢尾月配不配上封页，不劳顾总费心，我有自己的办法。但就怕不管它配与不配，都不在上封页的选择范围内。”

　　被沈知言一而再、再而三地质疑，顾铎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他失望地看了沈知言一眼，松开了钳制住对方的手，转身就要走。

　　可就在这时，一个足球裹挟着猎猎劲风，以惊人的速度朝着顾铎的方向猛然袭来！

　　顾铎刚回过身去没有看到，可沈知言却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顾铎！”
　　来不及多想，沈知言急忙拉住顾铎的手腕把人往后一拽。

　　可顾铎并不知情，他只感觉沈知言忽然对自己动手，手臂本能地向后一甩，斥道：“走开！”
　　接着便听到了沈知言的惊呼和倒地的声音。
　　而就在下一刻，顾铎就看到一颗足球正好在他的眼前擦着他的鼻尖急速飞过，而远处也传来了一群人焦急的呼喊。

　　顾铎这才意识到沈知言刚才拉住自己的原因，回头时就见沈知言跌坐在了草地上，曲着膝盖，一只手覆在了他的左脚脚踝处，一言不发。
　　他慌了一瞬，想上去看一看对方的伤势，可是却见沈知言就坐在那里，半天也没有起身，而是将头埋在了搭在膝盖上的臂弯处。

　　崴个脚能有多疼？至于吗？

　　顾铎一下子就想到了璀璨之夜那天，沈知言也是这么哄骗自己给他解开了绑他的领带的。被骗的记忆历历在目，顾铎没有一个坑连踩两次的癖好。
　　“装模作样。”
　　冷哼一声，他转头就走了，手里还拎着孟时平给沈知言带的东西。

　　崴脚没有多疼，但沈知言确实也不是装的，他只是低血糖犯了。
　　沈知言觉得天旋地转的，整个人都很飘忽，耳边还传来了一阵阵耳鸣。
　　婉拒了前来捡球的人的好意，沈知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颗糖，剥了糖纸就塞进了嘴里，缓了好一会儿，他才从地上爬了起来，就近找了棵树，坐到了树根下。
　　沈知言拿出手机给秦昭发了自己的定位，就蜷起身子将头埋了下去，还是很难受。

　　过了好半天，沈知言觉得缓得差不多了，抬起了头来，这才发现自己身前杵着一个高大的人影，不知站了多久。
　　竟然是去而复返、此时正一脸探究地看着自己的顾铎。

　　顾铎见沈知言没事了，便蹲下身来，拉过了沈知言的左脚查看伤势。
　　“你干嘛？嘶……”
　　沈知言一惊，忙要制止，可他力气哪里及得上顾铎？更何况他现在的状态很不好。

　　“别动。”
　　顾铎无视了沈知言的阻拦，将他的裤腿卷了上去。脚腕肿得很高，而且沈知言比较倒霉，他倒下的地方有一堆尖锐的碎石块，硌得他小腿上一片青紫。
　　沈知言的小腿又白又直，显得那团青紫的斑驳格外惨烈。

　　顾铎拿出了刚买回来的云南白药气雾剂冲着他肿起来的部位喷了一会，见沈知言此时脸色煞白，心里懊恼个不停。
　　他收起了气雾剂，但没放开沈知言的小腿，而是用一只手紧紧握着，另一只手缓缓地去推拿上面的淤青。
　　“嘶……不用，不用！”
　　沈知言疼得直将腿往回缩，可顾铎就是不肯放手。

　　这个人不仅刚愎自用，待人双标，现在还听不懂人话。人在虚弱之时情绪会被放大，沈知言一时之间竟然觉得有点委屈。
　　他一开始想和顾铎在商言商，甚至为表诚意给出了很大的让利，可是顾铎因为和徐胜宇的交情拒绝了。
　　他认可了顾铎的游戏规则，于是就想和顾铎攀交情，可顾铎这时候又不讲交情了。
　　这个人自始至终都在用两套标准在跟自己玩儿。

　　“低血糖？”
　　刚才沈知言说话的时候，顾铎闻到了一股蓝莓的甜味，又想到他刚才的表现，疑惑问道。
　　“嗯。”沈知言闷闷地答道。
　　顾铎没见过情绪这么低落的沈知言，心里堵得慌。有心想说点什么，却听远处有人喊沈知言的名字。

　　秦昭来了。

　　当秦昭看到蹲在沈知言面前的人是顾铎时，脚下不由加快了速度，等他看到顾铎正握着沈知言的小腿的时候，恨不得蹬个风火轮。
　　秦昭快步走到顾铎身前，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辛苦顾总了，把沈总交给我吧。”

　　见到秦昭来，顾铎这才松开了沈知言的小腿，站起了身，斜睨了一眼秦昭，没有理他。

　　秦昭蹲下身查看了一下沈知言的伤势，问了问他现在的状态，把他的裤腿轻轻放下后，就将人搀了起来。

　　沈知言被秦昭扶着正要离开，却忽然停了下来，看向顾铎，认真道：“谢谢顾总的药。还有，我自始至终都没想过要靠顾总你让鸢尾月登上封页。”
　　说完，沈知言指了指地上的那些袋子，“我师父给的，阿昭，你帮我拿一下。”

　　顾铎一言不发地看着秦昭一手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一手搀扶着沈知言离开，时不时还传来一些对话的声音。
　　“真不用我背？”
　　“不用，要脸。”

　　他面无表情地将气雾剂丢进了垃圾桶，没有理会逐渐走远的那两个人，只是兀自站了一会儿，看不出在想什么。
　　忽然，顾铎一脚踹在了垃圾桶上，金属碰撞声骤然响起，十分刺耳。

　　……

　　在回家的路上，沈知言面色苍白地斜靠着车窗，闭目养神。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问向开车的秦昭：“阿昭，你看到我的护身符了吗？”
　　秦昭目不斜视地看着路，随口问道：“哪个？”
　　“小橙花，不见好几天了。”
　　秦昭摇了摇头，“小红花在车里，小蓝花在你办公室的抽屉里，小黄花在你家，小紫花在你的画室，小橙花你一直到带在身上，如果没有那就是丢了。”
　　沈知言叹了口气，“难怪最近这么倒霉。”
　　秦昭失笑，“那你先忍忍，我明天让他们再给你补做一个，争取早日让你转运。”
　　沈知言沉默了一会儿，道：“不了，丢了就丢了吧，金盏菊什么的挺讨厌的。”
　　“嗯。”秦昭通过后视镜看了看闭着眼睛的沈知言，勾了勾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