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看到死去哥哥的鬼魂这件事》玫瑰罐头

2、姬

　　季尾瞪了他一眼，提起行李箱走了。

　　这个房间格外狭小，季尾在这里生活多年，设备老旧，暗处的蟑螂老鼠在夜晚嚣张跋扈，雨水会在窗户破碎的角落飘进来浸湿一片地板，甚至时不时停水，这是他平时假期打工的钱唯一可以租的房子。
　　他不喜欢开灯，因为电费很贵很贵，他喜欢大开着窗户，风在夜里呼呼吹进来，借着偶尔明亮的月光，他能多刷几道题。

　　比起学校宿舍，他更喜欢这里。
　　单独的，一个人的。
　　况且，在学校还需要交住宿费，他好不容易租了房子又要住在学校，这太亏了。

　　跟姬清谈恋爱期间，这个小屋子在夜里就多容纳了一个人。
　　大多数同学都认为姬清这么金尊玉贵的少爷会讨厌脏污，其实不然，姬清也很喜欢呆在这里，是纯粹的喜欢，没有夹杂任何其他的情感。
　　他们会在逼仄的小床上相拥而眠，在月光铺撒的桌子前亲吻，季尾会冷不丁谈论一些事情，无论多晚，姬清总是能给予回应。

　　姬清也不喜欢开灯，他喜欢黑暗，在黑暗里往往比在白昼里更加自如随意。

　　季尾不耐地皱眉，为自己不可控地开始回忆而苦恼，啪一下他关上门，似乎力气大一点就可以抑制似的。
　　果不其然，回忆果然停滞了一瞬，随后就是烦躁不开心，狠狠踢了门才走开。

　　姬清就在旁边含笑看着，他太了解季尾了，只需要几秒就能看出季尾想的是什么，等最后季尾踢门时懒懒添了一句：“我记得……”
　　季尾打断他：“你什么也不记得。”
　　姬清愉悦：“嗯嗯嗯，什么也不记得。”
　　季尾瞪了他一眼。

　　就这么个动作，季尾又想起了什么，更加生气了。
　　姬清慢斯条理重复了季尾回忆中的话：“弟弟，你瞪我的样子更像在勾引我。”

　　服了。
　　季尾发现只要有关姬清，不管是什么事情最后被气到的一定是他自己，索性尽量压制住烦躁的心思无视了姬清的话。

　　姬家在郊外别墅区，周边都是京都比较有名的家族，姬家算是顶级豪门中的中流，家财万贯，跟上流主要差在了权上，可以说，姬家最不缺的就是钱。
　　姬墨坐在桌前，面前的纸张上画满了线条，最后停滞在姬清两字上狠狠画了圈，面上仍是面无表情，直到纸张被划烂了，终于扭曲了些，嘴唇被气的发抖。

　　“姬清，你真是好样的。”
　　季尾：“你需要我做什么？”
　　姬清：“很简单，找我的尸体。”

　　季尾沉默了一下，居然不觉得意外，姬家人的变态摆在明面上，不管是姬清还是姬墨，姬家出来的就没有几个正常人，都是神经病。
　　姬家还藏着姬清的身体不下葬，居然在这样的环境下格外合理。

　　季尾：“我找到之后，你就远离我。”
　　姬清：“等你找到之后再提条件吧。”

　　姬家一共就三口人，如今死了姬清，多了季尾，居然还是三口人，白卿已经稳定下来了，站在门口，笑的比哭还难看，眼睛赤红，姬墨就站在旁边笑的非常得体。
　　季尾可不觉得这样姬墨这样是给他面子，白卿那眼神，更像是给的一个警告。

　　白家也算是京都大家族，虽然比起姬家差了一点，但就算季尾带着姬家二子的名头，白家使些手段也能让季尾死的悄无声息。
　　姬墨完全是在给季尾下马威，保证季尾完全听话。

　　姬墨很明显是查过季尾的。
　　季尾与姬清完全不一样。
　　姬清对于别人的要求很少拒绝，即便遇上什么不合理的要求，拒绝也是轻柔的，完全就是一片羽毛，温柔得扫过所有人心尖，乖巧听话是他与其他豪门子弟最大的区别。
　　但季尾不一样，他是个穷鬼，不爱说话，与其他人交集少，为了不被欺负只能跟回家路上的小混混打架，刚刚租了屋子那段时间，头破血流是常有的事情，后来就好多了，因为都知道他不好惹。

　　但凡稍微查他，就知道他是个不听话的。

　　姬墨：“阿尾，进来先吃点饭吧。”
　　季尾瞥了眼死死咬着唇的白卿，微长的头发半遮眉眼，没什么表情，也不说话，直接略过两人走了进去，俨然就是个刺头。
　　姬墨笑容微凉，眼神落在瘦削的背影上显出几分冷色。
　　“收敛些，我可不想看着你哭。”姬清欣赏了一会姬墨的脸色，话音一转：“虽然看着姬墨这样，我很开心。”

　　季尾直接落座，他不喜欢姬墨和白卿，或者说整个姬家，除了姬清，他都很讨厌。
　　对于讨厌的人，他自然不会给什么好脸色。

　　白卿眼看就要气死了，眼睛像是要喷出火将季尾灼烧，声线是压抑的愤怒：“老公，你看他，像是要好好做姬家孩子的样子吗？没有礼仪，无法无天！”
　　季尾不理他，埋头吃饭，一副没有教养的模样。

　　他很久没吃过这种山珍海味了，多吃一点就会因为腻而感到恶心。
　　姬墨有意跟季尾拉进关系，关心开口：“高考觉得如何？”
　　季尾：“还行。”
　　姬墨：“饭菜合不合胃口？”
　　季尾：“一般。”
　　姬墨：“阿尾有喜欢的衣服吗？”
　　季尾有意膈应他：“越贵越好。”
　　姬墨：…

　　姬墨的脸终于彻底沉了下来，眼神野兽，不含丝毫温情地上下审视这个野孩子，估量季尾的价值到底值不值得继续演下去。

　　姬清：“我记得你不能吃太油腻的。”
　　季尾确实不能吃太油腻的，他早年吃不饱饭，饿出了胃病，为了恶心姬墨吃了些，现在胃里已经有泛酸的趋势。
　　姬墨脸色几经变化，最后又勉强挂了笑，关心道：“阿尾，当年你走丢，我派人寻找多年，我这么多年都惦记着你。”
　　季尾顿了顿。
　　找了很多年？
　　他几乎要笑出来，事实上他确实发出了一声嗤笑。

　　刚刚被丢出来的时候，他身无分文，只有一身价值昂贵的衣服，在雨里拍打着那扇门，得到的只有咒骂，雨很大，最后只能睡在了一家有檐的店门口。
　　姬墨说这些并不指望这季尾感动，他无非希望季尾能意识到，自己只是他可有可无的棋子，就算没有季尾，还有很多很多人前赴后继来到姬家。

　　姬墨听到季尾轻蔑的笑，几乎要挂不住笑容。
　　白卿更是脸色发青，眼神恨不得将季尾碎尸万段。
　　血缘关系倒是维持他们最后的纽带了。

　　季尾突然感受到恶心，浓郁的恶心，几乎瞬间麻痹了他的脑子，让他本就烦躁的情绪蓦然高涨。
　　“我吃饱了。”季尾站起来，顺从地微微低头，礼貌地打了招呼。

　　姬墨的脸色终于好了些：“张妈，把阿尾带去大少爷的房间吧。”
　　又是警告。
　　季尾忍住踹椅子的冲动，跟着张妈走了。
　　张妈看起来是个中年女人，眼神含着悲伤和冷漠，看向季尾时还带了些怜悯，头发枯槁，脸上没有丝毫情绪，唯一可以窥见情绪的便是眼睛，她没说话，转身上楼，示意季尾跟在她的身后。

　　张妈是个哑巴。
　　他小时候就知道。
　　但张妈不是天生的哑巴，而是舌头被生生扯了下来，没有文化，更是不认字，是绝对无法说出秘密的，半生被禁锢在这里。
　　季尾对姬家的人都没什么好脸色，进了门就啪一声踢上门，表示自己内心的烦躁。

　　整个姬家，没有几个正常人。
　　姬清算是其中最为神经变态的一个。

　　他找到洗手间，趴在洗手池吐了一会，漱了口，才慢吞吞走出来。
　　姬清就全程飘在他身边，含着笑意看完了戏，直到季尾指尖滴着水渍出来道了句：“你这是第一次来我房间吧。”
　　确实是第一次。

　　季尾和姬清都是走读生，姬清的房产很多，姬墨对他夜晚住哪并没有多大的限制，所以大多时间都是挤在那个小小的出租间。

　　季尾环视一圈。
　　白色墙壁，黑色地板。
　　与整个姬家的风格没有什么区别，甚至看不到丝毫能够展现姬清喜好的东西，非要说的话，从这个房间可以看出姬清非常爱干净。

　　“我睡了。”季尾打了个哈欠。
　　刚刚高考完，本来就应该休息，这么好的环境，没有风吹雨淋，没有钱的威胁，不睡个天昏地暗实在对不起他自己。

　　他对姬清的床有些膈应，最后还是躺在了沙发上。
　　姬清：“你很嫌弃我？”
　　季尾：“对。”

　　“呵呵。”姬清不怒反笑，“你最好别睡，你不给姬墨好脸色，晚上就会有事情发生。”
　　季尾默默爬了起来：“我其实就是有点膈应，你都死了，床上都是你的气味，我会做噩梦的。”
　　姬清笑。
　　季尾还是躺在了床上，姬清的气味包裹了他，那是一种冰雪般的气息。

　　季尾：“哥哥，我想睡觉。”
　　姬清：“呵呵。”

　　醒的时候，自己是在床上。
　　什么也没有发生。
　　柔软的被子裹得严实，窗外阳光大好，放在窗沿的多肉长势喜人，温馨柔和。
　　微微偏头，姬清坐在桌前，虚影一下一下翻着书，书页被翻开的声音清晰而微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