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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玉兰 ...

  •   “我是从六岁开始启蒙,十二岁通过了浙江省艺术等级水平A级考试,十五岁通过了中国美院中国画专业三门九级考试,去年十二月加入暨阳县美协。最初学习画画是因为爱情喜欢用笔墨去表达,表达情绪,表达美丑,但让我走上专业道路的,是一个意外。我很小的时候就会给老家的爷爷奶奶画一些字画,供他们在春节贴些对联。我那时候的作品平淡无奇,但他们叫我艺术家。后来,一位奶奶离世,却留下了这么多年我保存完好的画。那是候我开始明白,绘画是对世界的理解和表达,是人和自然的桥梁。我愿意在这条道路上走下去,继承前人的心血,坚定后人的信念。所以今天我站在了这里。我之前的老师毕业于上海师范大学,师从浙派名家叶青,也养成了我自己偏爱婉约细腻的画风。我之前一直很崇拜严正教授,也希望日后能进入国美中国画学院学习。谢谢各位老师。”
      对面几人神色各异。卓檀书脸上不免有担忧,但严正却很是赞赏。剩下几人很满意这个学生,可都听出了他是奔着严正去的。
      林序南稳了稳,站得直了些。看严正的神色,自己还是有机会的。他又转头去看许随砚,但这人似乎在发呆。这么多老师院长在,他居然一点不紧张,还能出神。林序南这个从小怕老师的正宗中国学生隐隐对这位学长生出几分佩服来。
      等所有人讲完,有人提了几个关于技法主张的问题,留了林序南和另一个男生。
      所有人都讲完,还剩下十六个学生,站成了一排,等待命运的降临。
      先是周长留,在符疏的建议下选了一个杭州的男生。
      然后是李乘也,选走了一个男生一个女生。
      符疏示意严正和卓檀书先来。
      严正点了林序南和另外三人到跟前。
      “你们有自己喜欢的方向吗?”
      一人摇了摇头,另外两人答了小写意花鸟和青绿山水。林序南答了没骨花鸟。
      严正满意的点了点头。
      卓檀书终于忍不住想开口,许随砚却突然出声。
      “师父。”
      几人都惊讶许随砚突然冒出来,停下来看着他。林序南心想这人果然不是普通的学生,想来是符疏或者卓檀书的学生。
      可应声的竟是江恒铭。
      “怎么了?”
      “师父,你昨天的话,我想了想,觉得有道理。”
      “昂,看来是觉得哪个很合心意?”
      “就刚刚这位林序南同学,他的画我昨天也看过了,是很好的,面试也不怯场,都对答如流。而且,他的水平明显是超过了一般的同龄学生的,说一句本科生水平也不为过。”
      “让你能这么真心实意的的夸两句话,也很难得,我看严正也挺喜欢他,看来确实是个苗子。好,你难得有看上的,那就把人领走把吧。”
      卓檀书松了口气,向许随砚点点头。另外几人脸上都闪过几分错愕。
      严正愣了下,但很快回过神来,笑着打趣许随砚还跟他抢人。
      林序南怎么也没想到,明明仅有一步之遥,事情却朝着这样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了。
      许随砚始终没有站起来,只是坐在椅子上,朝林序南招招手。看着这位病恹恹的样子,林序南叹了口气,把内心想骂人的话都憋了回去,跟前面几位被选走的一样,走到许随砚身后站着。
      严正似乎满不在乎,笑着从剩下三人中选了一个男生。卓檀书和符疏也一人留了一个。大家好像都很快忘了这个插曲。
      最终有七个学生被留下。江恒铭交代了几句,恭喜了各位,又勉励了几位学生几句,就让他们带着人走了。
      这些学生大多来自各个省份,只有一个是杭州本地的。他们未来一定会使附中的学生,但距离高一开学还有六个月,他们的住处、学籍等等都还需要安排。
      其他人陆续离开了,许随砚才撑着椅子起来,回头看了眼来林序南:“先走吧。”
      林序南低着头,也没说什么,只是乖乖地跟着许随砚走出了展馆。
      出了展馆,许随砚停下来,转头问林序南:“我先带你去附中其他地方转转?”
      林序南点点头,跟着许随砚往教学楼的方向走。
      附中的主教学楼是合院格局,三面楼房围出一个庭院。院内有一株很高的玉兰,几乎于五楼的窗台齐平。
      许随砚带着林序南沿南面上楼,一转头就看见林序南目不转睛得盯着那颗白玉兰。
      “这棵树几十年了,建校前就在了。我们上学的时候,好像还刚有五楼地板这么高,现在都快够到窗台了。”
      今天是周末,教学楼空着,很安静。许随砚的声音在这片宁静中清晰又突兀。
      两人到五楼的一间教室停下了。许随砚指了指面前的窗:“这间就是我在附中的时候的教室。”
      说罢,他静静地看着窗子,好像里面还坐着曾经的他。良久,他转身走向走廊的栏杆,轻轻靠在上面,招呼林序南走近些。
      “这玉兰树好看吗?”
      “好看的。”林序南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么没营养的问题。
      “还在附中的时候,我的同桌一直是一个和我性格很像的男生,叫郑宴宁。我们形影不离,有着几乎相同的言行举止,所以总有人把我们当作是亲兄弟。
      但再像的人也是有不一样的地方的。我启蒙的老师,你应该听说过,骆灵晔,常州竹派和湖州画派的传人。有人说我老师是文与可再世,这是很高的评价了。我的映象里,老师总是对着园子里的竹子,或是写生,或是单纯的看着。受老师的影响,我从小就喜欢竹子,而不喜欢玉兰这样明艳的花卉。但宴宁不一样,他的老师是岭南派的,他从小就和各种繁花硕果打交道。他很喜欢这株玉兰,经常趴在这里盯着他看。花开的时候,宴宁就抱着他的写生册,把这些花一朵朵描出来,再排布好画到绢本上。
      那时候,符疏还不是副校长,他是我们的专业课老师。他总打趣说,宴宁的画和人不像,他这画像许随砚,人像许随砚画的竹子。确实,我那个时候身体就不好,脸上没一点血色,是跟这白花一样。我不算矮,但宴宁比我还高一些,他人又清瘦,站在那里是像一杆竹子。
      我本来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下去,就像他们说,我们俩会做一辈子的朋友。可是变故来的很快。
      我刚进附中的时候,师父就看中了我,破例把我收下了。考进来的时候我是第一名,宴宁是第四,所以我们都签了定向生,不参加高考,学考通过直升国美的中国画学院。所以,高三的时候,他们在上文化课,我们却总在本科的教室里。那时候师父是副校长,这边的教授们都认识我们。他们似乎很赏识我们两个,很欢迎我们来听课,有时候还会点我们提问。宴宁也意外的获得了其中一个教授,我的师兄,严正,的青睐。
      其实宴宁原本是该归入岭南派的。他很喜欢国美现在的副校长,文与谷教授。那个和你在一起的小姑娘,应该就是文教授最小的那个学生,是他师妹遗孤。她从小就在文教授身边,没准还见过宴宁呢。我本以为,一起去了大学之后,他会顺利成为文教授的学生,然后继续和我一起上课。直到那天,师父和我说,宴宁是严正师兄的学生了,以后我成了长辈,要跟照顾他一些。
      我很意外,但师父的话我是赞同的,可宴宁却渐渐和我疏远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只能归结于他不愿意面对,心意的老师没有选择他,昔日的好友还成了自己的师叔。我安慰自己,他会慢慢习惯的,给他一点时间就好。我等着我们之间的冰层消融,等来的却是他的死讯。
      他们对外宣称他是病逝,但他是自杀的。接到师父电话的时候,我在伦敦,参加大英博物馆的一个交流会。幸运的是,会议刚好结束了。我马上改签了最近的一班飞机回国。师父当时只是说人在抢救,可我到的时候,师哥正从医生手里接下死亡通知书。
      师父不忍心,还是让我见了他最后一面。他的脖子上面,有一条很深的,很薄的刀口,被仔细处理过,没有很难看。他脸色苍白的躺在那里,真正的像他的玉兰花了。
      你说,我会相信他们的说辞吗?”
      “你疑心和方教授有关?可出事的只有他一个,又怎么会牵扯上我呢?你知道我盼了这一天天多少年吗?你知道我为此做了多少准备吗?为什么你说我的临摹好?方教授出版了的画册里的每张我都临摹过,我······”
      林序南突然顿住了,看着许随砚的手机屏幕。
      上面是一张合照,年少的许随砚和一个陌生的年轻男生。但这张脸林序南并不陌生,他和自己很像。
      “这人是?”
      “我的宴宁。”
      林序南倒吸了一口凉气。
      “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但我没道理眼睁睁看着你蹚这趟浑水。”
      林序南静静看着许随砚,心里有些松动。
      “那你愿意出面,是为了学长?”
      学长?许随砚愣了下。是啊,宴宁这么优秀,可连本科都没有毕业。本来可以有人喊他郑教授,可现在林序南只能称呼一句学长。
      “不是。我不出手,谭教授也会这么做的。她是我师姐,知道的没准还比我多。怎么?嫌弃我年纪小,看着不像有本事的?”
      “没有,你年纪这么小,就已经是老师,还是江校长的学生,想必是很厉害的。”
      许随砚低头,看着小孩无奈的神情,,轻轻笑了笑。
      “你说的最好是真心话。”
      一阵风吹来,吹落了不少玉兰花瓣。许随砚摊开手接了一片。还和那时候一样,洁白,温润,泛着渥赭色的珠光。
      可玉兰,是极易氧化的花。
      春去花还在,故人不再来,只留当时玉兰,亭亭如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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