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木》草唐

3、堵人

　　鉴于丰富的工作经验，张警官对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一套模式已然驾轻就熟。

　　故而笑道：“好嘛，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那有没有人来给我讲讲，都看见什么了啊？”

　　全场瞬间安静了一片。

　　眼睛雪亮的群众们嘴的闭合速度堪比川剧变脸。

　　毕竟好戏才刚谢幕没多长时间，有些没忍住的还往梁烬身上瞟着。

　　见半天没人言语，张警官索性一点头，“行，群众不发言，监控肯定是雪亮的。老板呢？谁报的警？”

　　这可苦了那没了俩袖的小服务员，半天颤颤巍巍的举起一只手：“那个……店里的监控……还没安？”

　　“还没安？”张警官笑容满面的脸上终于泛起了一丝波澜。

　　小服务员今天晚上受到的惊吓大概是有点超纲了，要哭不哭的解释，“新店开业，没来的及，我们老板说这周日就装。”

　　“哦，这周日啊。”张警官思考了一下，点点头道，“那估计是来不及了。”

　　“那现在怎么办呢？事因不详，主犯不明，还没人说话。”张警官停顿了一下，“要不这样吧，在场有一个算一个，都局子里走一趟吧，公平公正，好吧？”

　　翟煜一脸黑线：真他奶奶的好一个公平公正。

　　此言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没参与的吃瓜群众们立马不淡定了。

　　“不是啊！警官叔叔！我们这啥都没干呢！凭什么进局子呀！”一个黑丝辣妹先带头喊了第一句。

　　“对！啥都没干！我们就是一个无辜路人！”她的醉鬼男朋友也赶忙补充。

　　自此，从殡仪馆到菜市场的气氛过度仅仅只用了十五秒。

　　看着人群开始各抒己见，张警官相当欣慰，直到他的同事朋友们狠狠抹了一把冷汗，对他投来五六七八个幽怨的眼神后。

　　张警官才终于做了个双手下压的动作，“好了，好了！先安静一下，安静一下啊！”

　　“这不是还有旁观者的！不要不好意思嘛！来！谁主动来说说事情经过！好——就那个女同志！”张警官跳过回应直接进入点名程序。

　　黑丝辣妹：“………”

　　“实事求是，放心说，不要怕。”张警官一脸慈祥。

　　黑丝辣妹被迫开口，朝着从地上站起来没多大会儿的黄毛身上看了一眼，一横心道，“事实经过就是这变态先不要脸……”

　　“注意措辞，”张警官断案之余还不忘耐心纠正，“这位小同志。”

　　“………”

　　黑丝辣妹此时此刻非常想给他的醉鬼男朋友一巴掌看看自己是不是梦回高中了，下了二百五十一个决心才终于咬着牙道：“这位……小同志先摸人腿，旁边这姑娘路见不平，但这位……小同志不服气骂了这姑娘，这姑娘又骂回来，后来这位……”

　　黑丝辣妹猛吸一口精气，自觉实在忍无可忍，“反正就这么一来一去的吧！两拨人就打起来了，就这么一事儿！”

　　“嘿！”黄毛在边上听着不乐意了，一个高蹦起来：“你个娘……”

　　张警官一个眼神悠悠划过。

　　“………你这是歪曲事实！胡说八道！”黄毛词藻上此时难以到位，不得以用音量表达自己的愤懑之情，“没听见人警官说实事求是吗？！你这是实事求是吗！她打我了你怎么不说呢！”

　　“就是！那么大个巴掌印儿，跟戳儿似的印我们大哥脸上，没看见吗！”

　　“………”

　　黄毛一众小弟虽然智商有限，但贵在团结，霎时一呼百应。

　　小青皮眼见情况不妙，也开始喊：“这叫路见不平！是义举懂不懂！聚众斗殴明明是你们先动的手！

　　“屁！就是他妈你们先动的手！”

　　“冯彪子先打的人！”

　　“那大块头还砸我鼻梁骨上了呢！”

　　有人带就有人应，社会主义和谐并没有维持超过五分钟，场面再度激烈。

　　张警官站在边上耐心的听着。

　　双方相互控诉，彼此糟践，过程清晰，且细节到位。

　　于是在二十分钟后，靠着自相残杀，此次打架事件事实清楚，证据明确。

　　张警官再次双手下压：“好了，安静，可以安静了！”

　　张警官清了清嗓子：“在大家的激烈陈述下，对于这次事件，我们警方已经初步了解了。至于接下来的处理办法嘛，也很简单，就是请这个黄头发的小同志，那个长的壮的小同志，还有这个大波浪的女同志，以及身上带伤的各位……”

　　张警官停顿了一下。

　　小青皮喊的嗓子发紧，连灌了两杯已经晾凉了的橙汁，抬头才发现有人正看着自己。

　　张警官面带微笑，“这个光头的小同志啊。”

　　小青皮：“………”

　　“嗓子很好嘛！你们不是没有参与吗？怎么对案件过程了解的这么详细啊？”

　　小青皮默默抹了把冷汗：“那个……好人好事，仗义执言！”

　　张警官认真的点点头，笑着继续道：“还有正在喝橙汁的这些小同志啊，和我们回局里走一趟吧！”

　　花脸及众小弟：“………”

　　经过了俩小时的鸡飞狗跳，闹事的那波人被警察盯着小学生排队似的走了。

　　翟煜手搭着何霄的脖子，乐着感叹道：“啧！这一晚上，挺刺激！”

　　何霄懒得搭理这侥幸没进皮草市场在这得意忘形的人。

　　“走吧，热闹也看完了，”翟煜带着他往出走，“再吃点去？”

　　“这会儿？”何霄问。

　　“不然呢，”翟煜说，“一天没吃饭了，刚见着橙汁的时候我肚子就开始呼唤我了。”

　　何霄叹了口气，“行吧。”

　　拿着手机看了一眼点儿，这个时间不出意外的话，能开着门的除了烧烤就还是烧烤了。

　　何霄正想翻翻能不能找到什么别的吃的，胳膊突然被翟煜拽了一把。

　　抬起头，挺意外的看见不是好人团里的那个老大，正靠在二三楼梯中间的扶手上看着他。

　　翟煜往何霄身边靠了靠，小声道，“这是等你呢？”

　　何霄想想自己来这三天，大概是没干过什么值得让人特意堵着的事儿，说道：“应该不是。”

　　可惜话音儿刚落，梁烬就站直了身子，两步挡到了他们面前。

　　翟煜：………

　　何霄也一愣，抬起头看了人一眼，“有什么事儿吗？”

　　这人脸上没什么表情，沉默着盯了他两秒，才冷声道：“视频，删了。”

　　翟煜挺懵，转过头看着何霄，“什么视频？”

　　何霄没说话。

　　黄毛摸人大波浪骂街的时候他的确录了段视频，本意是想给台上那姑娘的，怎么处置让人自己决定。

　　毕竟在酒吧这种地方闹事儿，通常都没人会脑子抽了主动报警，警察来了参与的没参与的谁都撇不干净，没谁愿意给自己找麻烦。

　　谁成想后来出了这么段插曲，也就省得他多此一举了。

　　不过那会儿这人还没到，他是怎么知道的？

　　何霄抬头看了眼人。

　　“现在就删。”那人往他拿着的手机上扫了一眼。

　　何霄微微皱了下眉。

　　说起来他们俩人素不相识，无冤无仇，除了刚才无心当了几个小时观众外，再没半点交集。

　　他向来不愿意和人结梁子，麻烦事儿能省则省。

　　删个视频而已，实在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不过从这人第一句话说出口时，这熟悉的语气让何霄实在不怎么想配合。

　　.

　　“什么视频？”何霄说。

　　对面的人大概是没想到何霄顶着这么一张脸能说出这么无赖的话，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差了不少，“什么视频你清楚，删了，别给自己找事儿。”

　　命令不成，改恐吓威胁了？

　　何霄一笑，淡淡道，“七哥是吧？”

　　那人没接话。

　　“我手里确实有段视频，但我不清楚是不是你想要的。”何霄说，“而且，就算是你想要的，我现在也还不想删。”

　　在他们那群败家富二代的圈子里，何霄脾气好是出了名的，这两句话说得让翟煜挺意外的扭过头。

　　当然，同样让他意外的，还有梁烬差极了的脸色。要照这趋势，很大概率一个不小心就会和黄毛来个再度重相逢。

　　何霄看了一眼那人紧皱着的眉头，挺平静的说，“要是没别的事儿的话让让吧。”

　　梁烬没动。

　　何霄懒得和他在这老鹰捉小鸡，往边上绕过去。

　　梁烬正要挡，兜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他拿出来，看了一眼，然后又按了静音塞回兜里。

　　紧接着抬起头看着何霄，开口道：“明天，我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