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死后有丝分裂了怎么办？》皮果冻

7、第7章

　　竺泠没哭太久，他最近落泪太多次，眼泪都要流干了。

　　但迟雾揽还抱着他，一下一下温柔拍抚他的手背，手掌沉甸甸落在漂亮的背椎上，沉稳且充满掌控欲。

　　所以竺泠只敢捂着脸装哭，一边发出泣音，一边从指缝分出视线，判断自己直接从迟雾揽手中把戒指抢走的可能性。

　　迟雾揽将声音放得极轻，愧疚又困惑：“老婆，我怎么可能吓你？”
　　“我只想把自己完全展示给你看，属于真诚。”

　　如果物理上的掏心掏肺算真诚的话，确实没谁能比迟雾揽做得更到位了。

　　竺泠抽泣时吸进太多空气，喉咙干涩绷紧，被口水呛得连声咳嗽。再开口时，嗓音透着可怜巴巴的哑，指责道：“骗人。你要是真诚，就应该直接把戒指给我。”

　　迟雾揽顺着他的话音抬起手，修长分明的五指迎向灯光，指骨如玉雕，戒指上钻石耀眼夺目，折射出虹光。

　　竺泠屏住呼吸，目光跟着向上追逐，这枚戒指现在对他的吸引力不亚于逗猫棒对猫。
　　拿到手，就有可能获救。

　　“给你不是不行。”
　　迟雾揽慢慢说。

　　竺泠一愣，睁大眼睛，不敢相信：“真的？”

　　这一神情跟过去三个月浓情蜜意中收到惊喜时重合，迟雾揽眸光软化，用那只手轻柔蹭蹭手下肌理细嫩的脸颊：“嗯，不过要老婆和我坦白一件事。”

　　“什么事？”竺泠迫不及待追问。

　　迟雾揽手停在他眼尾，声音慢，含在舌尖的缠绵：“你为什么要杀我？”

　　竺泠瞳孔震颤，如碗中晃荡的黑水银。

　　迟雾揽一眨不眨跟他对视，估计要通过眼神判断他是否说谎。

　　竺泠掐紧手心，要说吗？虽然迟雾揽确实是怪物，但如果他知道自己仅仅因为做梦就痛下杀手，会不会发怒？

　　迎着迟雾揽盯视的目光，他咽口唾液：“我不敢说，除非......”
　　他小心翼翼提要求：“你先把戒指给我，不然我怕你听到原因反悔。”

　　“答应过你的事情我从没反悔过。”迟雾揽答，发现竺泠不信任，无奈叹息：“那我只好先解决掉外面的苍蝇，再专心跟你谈判。”

　　他说着，轻柔扶竺泠坐到浴缸角上，站直身体，朝外面走去。

　　浴室重新陷入寂静，血缸之中有沙沙的、不知从何而来的呼吸声。血水如有意识，沿着缸壁，向他手腕上攀。

　　仅几秒钟，血水便窝进他手心，似乎是知道竺泠不喜欢自己的触感，只乖巧不动。
　　如果不看它的实体，甚至温顺如小狗。

　　竺泠忍不住用指腹碰了下。

　　血水刷得退去又猛得迎上来，动作搅得血缸流速加快，在里面转圈。

　　竺泠觉得自己昏头了，不然怎么会感觉血水在开心？

　　直到外面响起枪声，他才惊醒，匆忙跑出去。
　　坏了，封擎泽还在外面当待宰的羔羊。

　　客厅之中。
　　那两人正在对峙，一坐一立，剑拔弩张。

　　其中，封擎泽捂着自己的手臂虚弱倚在沙发角，那只通体银色的手枪落在地上，本应该持枪的手腕似乎断了，无力弯折，尝试几次都没法将枪拿起来。

　　在他五米开外，迟雾揽刚轻松避开一枚子弹，气定神闲踱步过去，将枪从他手边踢开。

　　枪身跟地板摩擦滑行，洞口隐隐有硝烟。

　　见唯一有杀伤力的威胁物离身，所有在周围虎视眈眈的血点聚集融合，跟在浴缸中乖顺不惹事的那批不同，凝成水流在空气中展开，化成恶狼，气势汹汹朝封擎泽冲过去。

　　竺泠出来便看见突发的一幕，失声阻止：“住手。”

　　他几乎是扑到封擎泽身边，单薄脊背将对方整个护在身后，就差将护崽的翅膀抬起来了。

　　血水堪堪刹停，默在一米处，失去控制般一块块坠落，落地砸出凌乱清脆的啪嗒声。

　　迟雾揽压下眼睫，眼珠深黑不见一点光泽，唇角平抿，用阴郁的目光望着他们几乎能称为拥抱的背影。

　　竺泠没注意，他呼出几口气，刚要回头看迟雾揽的情况，封擎泽却不礼貌地抬手，虚虚罩在他后脑位置，嘶哑阻止道：“你压到我了。”

　　竺泠连声道歉，低头看被自己压到的部位。

　　苍劲有力的一条手臂，上面像是被腐蚀过一样布满伤口，触目惊心。

　　要是旁人看到，说不定要惊叫着推开。但竺泠估计是看习惯了，只于心不忍地捧起来，目光禁不住怪罪地瞪向迟雾揽。
　　跟丈夫站在对立面。

　　迟雾揽极短促地笑了声，眸光晦暗，垂在身侧的双手神经性痉挛，用几乎是从舌尖咬出来的语气一字一句说：“老婆，我不光受伤了，还死了呢，你偏不偏心？”

　　竺泠目光闪烁，不敢直面他的质问，片刻后低声嘟囔：“你是怪物，他是活人。”
　　活人值得可怜，怪物会死而复生，不值得可怜。

　　“怪物。”
　　迟雾揽重复他的说辞，慢慢低下头，从透亮的地板上看到自己跟正常人别无二致的身影，只是周身血点浮动，如张牙舞爪的恶灵。

　　他讽刺又自嘲：“你为什么这么想我？因为我会复活？老婆，我是为你才这副样子的，你伤了我的心。”

　　他向前方轻松抬手，血水顺从他的想法，裹住枪送到手中。

　　迟雾揽单手持枪，慢慢踱步到他们跟前。

　　先对封擎泽说了声“奸夫”，在竺泠以为自己也要被骂时，迟雾揽却放柔语气，说：“和我最爱的老婆。”
　　“你先去旁边，我把这个人解决了，再去找你。”

　　竺泠脸色惨白，强忍恐惧驳斥他：“不行。他是被我喊来调查异常的公职人员，就算我......”他咬咬牙，发狠说：“就算我死了，他也不能死。”

　　“抱着别人妻子不撒手的公职人员？”迟雾揽脸色骤然狰狞，直接冲封擎泽腿上开了一枪。

　　子弹穿透空气，近在咫尺。

　　封擎泽脖颈青筋绷起，脸颊抽搐着闷哼一声。

　　竺泠因为响声捂住耳朵，意识到发生什么，又慌乱俯下身，护住他新增的伤口：“迟雾揽，你干什么？”

　　连哄他开心的老公都不喊了。

　　“还护着。”
　　迟雾揽慈眉善目念叨，对着底下因竺泠照顾腿而来不及保护的肩膀又开一枪。

　　封擎泽如被电击，浑身肌肉绷紧跳动，一边疼得神志不清，一边在大脑中飞快掠过各种能反杀的可能性。

　　“竺泠。”他低头靠在竺泠耳边，低声提醒：“别被异常物的思维牵着走，记住你的目的。”

　　目的。
　　竺泠清醒过来，目光落在迟雾揽的无名指上。

　　污染领域对封擎泽的敌意越来越大了，就算这次场景能活下来，不知道下次轮回会怎么样。最可能的结果估计是封擎泽死，自己沦陷在重复的死亡场景中发疯。

　　他望向漠然冷血不似活人的迟雾揽，打了个寒战。
　　不想和这样一点都不温柔无害的丈夫待在一起。

　　迟雾揽还要开第三枪，竺泠闭上眼，睫毛哆嗦着，抬起掌心捂住枪口。

　　枪声停了。

　　迟雾揽没按扳机，却也没收回手，像失望，又像委屈：“你只保护他，不公平。”

　　竺泠强迫自己不受他的言辞影响，谨记目标：“把戒指给我！”

　　迟雾揽没反应，他便自己掰他手指，意外的没受到任何阻拦，轻松脱下来。

　　迟雾揽当然知道他要戒指是为了什么，在戒指脱手前，失落道：“就这么不想我活着？”

　　竺泠心脏慢慢收紧，没想到他会直接挑明。

　　身为被亲密爱护的妻子，却想要丈夫的命。
　　这很正常，他在心底给自己辩解，生命可比跟异常物的爱情重要多了。

　　迟雾揽从无言中知道答案，单薄的眼皮低垂，问：“为什么？”

　　竺泠咬咬牙，知道自己必须要给出一个答案了：“......我梦见你会杀死我,你是怪物，我是普通人。老公，你要体谅我。”

　　戒指银粼粼掉在空气中坠落。

　　迟雾揽沉默良久，慢慢地、难过地开口：“只因为一个梦，你平时该多不信任我。”
　　他叹息，似乎说服自己，真的体谅道：“老婆是为了自保，没有错。下次我改......”

　　竺泠没能听他说完。

　　因为封擎泽抓住戒指离身的瞬机，低声提醒他：“松手。”

　　多次在污染区域内共同逃亡的经验下，竺泠下意识放开枪口。

　　封擎泽从身后捂住他眼，用腕部力量强行带动孱弱受伤的手，将迟雾揽手中的枪调转方向，压下扳机。

　　他这把枪的威力极大，子弹直接穿透异常物的下颌、脖颈，从后脑迸溅而出。

　　竺泠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子弹穿透空气的哨音，使他短暂耳鸣，即使被封擎泽捂住眼，也能感觉到血液迸溅，扑他一脸。

　　戒指掉落，在瓷砖地板上打着旋，留下叮当的碎音。

　　迟雾揽没戴戒指。
　　他活不了了。
　　彻底死了。

　　竺泠猛地惊起，将封擎泽的手甩到一边，清脆的一声“啪”，随即跪在地上，将迟雾揽捞进怀里，从肩膀、手臂乃至全身都在颤抖。

　　迟雾揽下颌露出森森白骨，眼皮垂着，里面的眼珠晦暗无光，轻而无力地落在竺泠脸上。
　　嘴唇张合，像要说什么，但喉咙碎了，发不出声音。

　　跟前几次不同，这次没有场景转场的过程，那些血水无声坠落、干涸，蒸发升腾成红色的雾气。
　　像晚霞。

　　明明结果是竺泠想要到的，他却又心脏绞痛喘不过气，反复擦拭迟雾揽的脸，手抖得厉害，又知道自己没理由质询，最终只挤出一声难过的哭腔，质问：“......你怎么不让他把话说完啊。”
　　“我想听。”

　　封擎泽目光落在他身上，竺泠并非对异常物全无感情。他平静解释：“机会稍纵即逝，为了活下来，我只能尽快行动。”

　　竺泠木讷附和：“......你说的对，我不该怪你。”
　　人没死时害怕，人死后又开始怀念。

　　封擎泽拿起预警器，数值显示为107，异常物还没彻底死亡。他难得发好心，提示道：“还没死透，你可以跟他告别说遗言。”

　　竺泠迟钝“哦”了声，想帮迟雾揽擦干净脸，但发现自己手上全是血，只好蹭在衣服上。

　　蹭着蹭着，眼泪就自红通通的眼睛中落下来了。

　　听说人死后听力仍会保留，不知道对于怪物来说是不是也一样。

　　他低头附在迟雾揽耳边，轻声道歉：“老公，我不该杀你，可是我太自私了，只想自保。”
　　他内疚又黯然神伤：“......你是个正常人该多好。”

　　迟雾揽只是望着他。
　　往日冷白俊秀的脸上，伤口刺目惊心。

　　他听到了吗？会怎么想？觉得自己虚伪吗？竺泠一概不知。

　　*
　　污染度归零的一瞬间，他们回到原来的公寓。

　　封擎泽扫视周围，异常物之前留下的几具尸体，都随原身死亡消失得一干二净。

　　进门处，两名调查人员倒在地上昏迷，似乎是陷入梦魇，神情痛苦。

　　封擎泽过去给两人一人一脚：“收队。”

　　“好多血，我要溺死了......”调查人员浑身一抖，醒了，茫然看着周围：“解决了？”

　　“嗯。”
　　封擎泽揉揉自己受伤断裂的手腕：“给我预约治疗日程。哦，把报案人也带回去做记录。”

　　调查人员这才想起竺泠，撑着地面看过去。

　　客厅中，竺泠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颓丧沉默，估计未来几天都没法适应过来。

　　“走吧，跟我们去调查局一趟。”封擎泽几步走过去，注意到地上滚落的婚戒，捡起递给他：“哦，还有这个，留作纪念。”

　　竺泠小幅度点头，迟疑许久。

　　订婚戒指是迟雾揽和他爱意的见证，竺泠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资格拿。

　　踌躇着将那颗晶莹耀目接在手里时，他忽然一愣。

　　戒指还是那个戒指，他却视线一花，看见其上方的空气闪烁。

　　距离钻石几厘米处，慢慢浮现一行工整的字符，悬浮在空气中。
　　不考虑现实的话，简直像游戏中对新获取道具的注释说明。

　　【婚戒——我死后，留下爱你的分身。
　　功能1：分身
　　功能2：？？（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