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亲》尘一心

12、我哥丢了

　　他去看了那两只死去的兔子，他把兔子包好明天，准备拿到后面很远的山上去埋掉。

　　此时，门忽然传来开锁的声音。

　　李正的心猛然激荡起来，他冲到门口打开门。

　　门外站着李智，他站着，头发有些凌乱，身后是楼道昏暗的背景。

　　李正担心的看了一眼李智，关心道：“哥，你跑去哪里了？”

　　李智低着头，他转身把藏在黑暗中的一个塑料袋提起来递给李正。

　　李正缓缓结果袋子，正想问这些都是什么，却通过塑料袋里的缝隙看见里面装了好几种药，还有速食面。

　　李智站在门口，声音从那颗低着头下传来：“阿正，我去了、药店、超市、给、给你买、这些。”

　　李正提着口袋，他喃喃道：“给我买的……”可恍然间他想到了什么就惊喜的抱住了李智。

　　“这么说你认得出去的路了！”李正高兴道。

　　李智感受着拥抱，他缓缓回应这个拥抱，也回应道：“嗯…阿正，我、认得路。可是，我、我找了很久才到家。”

　　李正松开李智，摸了摸那颗不大高兴的脑袋，他说：“没事，回家就好，回家就好，阿智真厉害，太好了，以后你再也不会迷路了。”

　　李正太开心了，开心到完全没有注意到李智沮丧的神情。

　　厨房里，李正觉得好好庆祝一下，他做了丰盛的晚饭，他吃得津津有味似乎胃也不那么疼了，可李智却没那么开心，他像是知道了什么事情，似乎再也不会快乐起来。

　　李正在厨房里刷着碗，他注意到李智似乎从外面回来就一直闷闷不乐的样子。李正洗着碗，他扭头看向坐在椅子上乖乖坐着手工的李智。

　　屋内的光线很暗，即使开着灯也有些看不清，总给人一种很暗的感觉。李正想着该换个灯泡了。

　　一想到换灯泡，李正坐的那把椅子也很破了，再一看墙角有一块地方也因为不防水而发起黑色。

　　家里的家具都是十年以上的，打眼一看都很破旧。

　　李正正想着要不要去二手市场淘点什么时，李智忽然开口。

　　“阿正，刚才徐、阿，阿姨来过？”李智问。

　　李正点头道：“对啊。怎么了，”他洗着碗的手忽然顿住，“她和你说过什么？”

　　李智这次许久没有回答。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手里织娃娃的线，光线又暗，再这么干几年还不得成近视眼。

　　李正走过去拿起来李智手里的娃娃，柔和的声音响起：“阿智，你有什么一定要和我说知道吗？”

　　李智低着的头这才抬起脸，他的脸上全是泪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他忽然哭了，看样子哭了很久。

　　“哥，你怎么了，你哭什么？”李正想到李智出去来很久，以为哥哥是在外面被人给欺负过，想着卷起袖子想要检查伤口时，李智忽然紧紧抱住李正，

　　李智的声音在耳畔委屈的响起：“阿正，你、是不、是生病了，徐阿姨说，说你、快要死了。”

　　李正尽力保持平静，他说：“阿智，徐阿姨只是开玩笑……”

　　“骗人！”李智大喊一声，推开李正站起来，他不满道，

　　“如果不、不是因为，要死了，”

　　“那为什、什么要教我、做饭？”

　　“要教我认路，”

　　“教我买东西，”

　　“教我、我认得回、回家的路”

　　“阿正是大骗子，”

　　“骗子！”

　　“哥……”

　　“大骗子、不、不是说过，会保护、护阿智一辈子吗？”

　　李正吸了吸鼻子，他笑着说：“哥，我也想保护你一辈子，可是我做不到了。”

　　李智开口：“是、是因、因为我吗？”

　　“不。”

　　“徐阿、阿姨对我、我说，是我害、害了你。”

　　李正热泪盈眶的笑着，“阿智，这和你没有关系。”

　　李智站在原地，尽管李正一直在告诉他这件事和他没有关系，不是他的错，可是他还是很难受，他的心脏特别疼，为李正疼。

　　他扭头看了一眼包起来的小兔子，问：“阿正，你也、也会和小、小兔子一样死掉么？”

　　李正没有回答。

　　李正并没有做好告诉李智到底怎么了，可李智大概已经猜到了。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可他仍然什么都不懂，那么的天真，无邪，天即使天真中透着一丝残忍。

　　李正这一夜久久无法入睡。

　　李智却睡得很沉。

　　他在睡梦中看见屋内洒满金色的阳光，那么的透彻，那么的美好，把这个生长在阴暗中的家每一寸，每一处都照耀地无比璀璨，圣洁，明媚。

　　梦中的家温馨，美好，没有一丝霉点，没有灰色的墙布，没有常年不见光的隐晦，到处插满鲜花，鱼缸中的小金鱼快乐的游来游去，笼子里的小兔子活蹦乱跳充满生命力，妈妈系着围裙在厨房里烘焙着曲奇饼干，爸爸在帮妈妈切草莓，哥哥背着书包进门，他应该刚上大学，年轻，健康，充满活力，穿着短袖短裤，怀里抱着篮球，脸流着汗水，棱角分明的脸却无比开心一进门就热情的喊了一声爸妈，冲到厨房吃着妈妈递来的曲奇，和爸爸切的草莓。

　　而李智只是坐在一片灰暗的地方看着这一切。

　　他的记忆缓缓回溯到过去，即使那个时候他无法言语，看不懂周围的一切，可李智知道爸爸看他时那厌恶的眼神，而爸爸看哥哥时那无比期望的眼神，两种不一样的眼神像是两把刀子时不时插在他的心底，时不时会疼一下。

　　不过在别人眼里，他是个傻子，傻子也是有优点的，那就是记吃不记打吧，什么都忘得快，即使记得也会假装自己忘记了。

　　爸爸是因为李智离开的，爸爸的离开造成了妈妈的悲剧，妈妈因为爸爸造成的悲剧离世，于是造成了李正的悲剧。

　　所以——

　　李智看了看自己，他的存在或许一开始就是错误的，他是原罪。

　　如果没有他，会不会爸爸也就不会离开，妈妈也就不会那么辛苦导致发生车祸死亡，妈妈如果没有出事，李正也就不会那么早出来奔波劳碌为了照顾这个傻子哥哥而累出病……

　　没错，李智的脑海中闪过徐阿姨在楼道里碰见他时说的那些话。

　　那些责怪埋怨语气的话虽然李智从小听到大，可这一次不一样，这一次是因为自己而害了世上唯一的亲人。

　　自从爸爸妈妈走了以后，李正和李智在这个世上就是彼此唯一的双亲。

　　李智起身给自己穿好衣服，他慢吞吞走去李正的卧室。

　　李正在听见有人来卧室的声音后赶紧闭上眼，他装作睡着的样子，心底却在想哥哥怎么会半夜来看他？

　　李智以为弟弟睡着了，他走过去坐在床边，看着李正背对自己的样子，目光落在那没有盖好而露出一截肩膀的地方。

　　李智伸手为李正拉好被子。

　　做完这个动作悄悄地离开了房间，还关好了卧室的门。

　　李正在黑暗中缓缓睁开眼，他起身望了一眼床边冷冰冰的地方，那是哥哥刚才来过的地方，可他没有深究平时会睡得很早的李智为什么会来卧室里看他。

　　卧室里渐渐传来平稳的呼吸声，而另外一间卧室里却空无一人。

　　清晨，李正在醒来后感觉有些不舒服，他试图叫醒李智帮帮他，可一连喊了好几声，李智都没有出现。

　　“阿智？”

　　“阿智？！”

　　“你在么阿智？！”

　　李智一声都没有回答。

　　这下李正有些慌张了，他起身忍着不适跑进李智的卧室内，在那间小小的房间里除了凌乱的被子随意掀开，什么也没有，更别提一个活人。

　　李正不敢置信，他又去卫生间和厨房检查，都忘了其实一出声李智就可以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听见他的声音。

　　“阿智……”

　　“你去哪里了……”

　　李正喃喃道，他的声音回荡在空寂的屋内。

　　这个家缺了谁似乎都太冷清，好冷，一冷，李正就下意识捂住肚子，此时电话响起来。

　　李正撑着身子接电话，声音那头传来温欢的声音。

　　好久没有听见温欢的声音，再一听，不知道为什么李正总感觉很亲切。

　　温欢道：“李正，你在家里么，现在有空么？”

　　李正疼的蹲在地上，他的脸色惨白，却佯装一切正常，他说：“温欢，你有事么？”

　　温欢听出一丝不对劲，她反问道：“等等。李正，你的声音好像不对劲吧，你…你是不是犯病了。”她的语气加速起来，说，“李正我来事想告诉你一件好事，我在学校为你发起一场捐款会，老师已经同意了，而且大家都想帮你治病……”

　　温欢的声音越发不真实，至少李正听着是这样的感受，他的手上已经没有力气了，顾不得温欢说的是什么，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

　　“我哥……”

　　“丢了……”

　　“求你…帮我……找找他…”

　　电话那头声音很小，可温欢还是听的一清二楚，她停下想告诉李正的好消息，听着这个震惊的消息，注意到电话那头的声音尤为虚弱，她担心道：“李正，你怎么了，你哥怎么会丢？你没事吧！你回答我的问题啊，能听见吗？喂？李正！”

　　李正完全听不见任何声音，他倒在地上，耳边响起巨大的稳赢，他好疼，似乎有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腹部那样疼。

　　可他满脑子都是李智的影子。

　　哥……

　　你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