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日狂响》长风如昼

10、骤雨初歇

　　颜恒的瞳孔猛地放大，他按“顾忌”的命令往后退了好几步，赶来的警察立刻包围广场，在看清劫匪的面容时也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

　　“他不是顾队长！顾队长和副队刚才进了火场！”
　　“他不是顾警官！”

　　祁渡和火场附近的小警官同时开口吼道，喧嚣的广场因这两声彻底沉寂下来，那男人冷笑一声，附在祁渡的耳边道：“不错，怎么发现的？”

　　激怒他不会有好果子吃。祁渡努力稳住声音，答道：“你脸上佩戴的是人皮面具，特定条件下确实难以分辨真假，这个特定条件有两点：第一，必须在昏暗的光线下，第二，必须有足够远的距离。而这两点，现在对我而言，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他垂下眼眸，“最后，你的手腕和顾警官也略有差别，顾警官的手腕上可没有这些针孔。”

　　“不错，够冷静。”

　　那男人用力环住他的脖颈，“扰了你们的好事，是我的不是。”

　　祁渡脸颊上还有未干涸的泪，他看了颜恒一眼，面上撑起一个苦涩的笑。

　　“你们的顾队为了救他的前男友，抛下你们去赴死了。”

　　那男人大笑起来，那笑里带着渗人的冷意，颜恒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中，平生头一次觉得如此无助。

　　他就不应该让祁渡掺和进来！早知如此......他宁可一个人面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你放屁！！是你的人欺骗了他，骗他火场里还有无辜的群众，以此支开他达成你的目的！无论火场里的那个人是谁，顾忌都会去救--”

　　那男人毫不留情的打断了这人的话，“谢医生，你不是应该在火场里好好等着你的白马王子来救你吗？”

　　虽是疑问句，可语气中却充满了挑衅，祁渡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人身披着烧焦的白衣，站在火场前，火光勾勒出他的身形，衬得他的脸愈发清晰。

　　“可惜，无论你在不在里面，今天，他都得死。”

　　“三。”
　　祁渡猛地绷直了后背，察觉出一丝不对来。
　　人在冬天说话时会吐出白气，但劫持他的人面前没有白气，而且他腰部下方紧贴着一个方形硬物，微微震动着。

　　“二。”
　　无名指上的戒指...祁渡闭上眼，在记忆里搜寻起来。

　　“游戏开始！”

　　随着一声枪响，医院再次发生爆炸。

　　“下一个，杀了颜恒怎么样？”
　　空中传来噼里啪啦的巨响，男人的声音在祁渡耳畔回响，没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枪声在空气中炸开，那子弹穿透了一个人的胸膛。

　　可这个人，却不是颜恒。

　　“哥？！”
　　“颜临兄！！！”

　　祁渡大脑顿时一片空白，直直转头要去看颜恒，身后的男人心中一惊，“你还真是赶着去送死！”

　　冰冷的刀刃在他脖颈划出一道血痕，细微的疼痛使他瞬间恢复了理智，他咬紧牙关拼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知道你们为什么总是输给我吗？因为你们总被情感所控，人的情感，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

　　传声器里传来林昊经变声器处理过的声音，那嚣张的语气使祁渡恨得想拿刀捅进他的喉咙里。

　　颜临是硬闯进来的。
　　他们到这里时，林昊的人已经挟持了祁渡，颜临和江征北只得站在场外远远看着，等医院二次爆炸开始，颜临彻底乱了阵脚，无论江征北劝说什么，他都坚持要冲进场内去找颜恒。

　　“如果今天在场的是你的弟弟，我不信你还能纹丝不动的站在这儿！！”
　　于是，随着“砰--”的一声，颜临飞扑上前，替弟弟挡下这一枪。

　　“你说错了。”
　　“人的情感，永远是致胜的秘诀。”

　　火场里，缓缓走出一个人影，仔细去看，他肩上似乎还拖着一个人，谢医生听见这声音，原本僵立的身体转了个弯。

　　“顾忌。”
　　“瑞文伤得很重，拜托你了。”顾忌低下头轻声道，说完这句，他才迈着步子向前走去。

　　他的后背已经被炸得血肉模糊，隐约可以瞧见白骨上贴着焦黑的碎布，几个警察见了，不忍地移开目光，有一个胆子大的凑上去，“顾队，有狙击手。”

　　“知道了。”顾忌应道，“林昊不会亲自来这里，你是谁？”
　　“你不需要--”

　　“朱警官，他是上午那个鬼鬼祟祟安监控的朱警官！”
　　“闭嘴！”

　　这次的声音同之前的不一样，祁渡觉察出他胸腔的震动，刀刃在他的动脉处停留，像是威胁。

　　颜恒抱着他哥哥渐冷的身体，无助的看着周围。
　　他的心本就因祁渡遇险而高高提起，此刻自己的兄长又身负重伤，无人敢来医治。

　　当年母亲去世时他无力挽回怀中流逝的生命，如今与分别许久的兄长重逢，却是这样一般景像。

　　不管他怎样厌恶颜临，可他毕竟是自己的亲人，是母亲延续的生命。

　　上天真的要这般残忍，真的要以这样的形式夺走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吗？

　　顾忌停在原地，在脑海中思考对策，传声器也知趣的没有再传出声音，他却在朱警官背后看见一双蓝眸，那里带着令人沉静的安宁。

　　他试图用眼神向江征北表达求助，对方似乎接收到了求助的信息，眨了两下眼睛，紧接着闪身到朱警官面前。

　　“......你们还真是一个个都上赶着来送死，江征北，别来无恙。”
　　传声器又开始震动，祁渡疑惑的看着眼前的人，然而时间紧迫，他只能选择信任眼前的陌生人。

　　江征北的头轻仰了一下，示意他一会儿收到自己的指令后屈腰向后顶。

　　“我倒是很好奇，林昊，你派你的左膀右臂抓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做人质，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无关紧要？他今天上午可是坏了我的好事，让我折损了一个大将。”

　　“我这颗人头，可比他值钱多了，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
　　“一命换一命，用我的命换他的，或者你不杀我抓我回去做研究也可以。”

　　“谁知道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你的狙击手还在上面看着我，这局势可都倾向着你，我再怎么厉害也逃不过子弹，大名鼎鼎的林昊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懦弱了？”

　　传声器沉寂了几秒，祁渡喉结微动，用余光瞥了一眼跪在地上颜恒。

　　“好，我同意。”

　　接下来的事情几乎只发生在片刻之间----在交换过程中祁渡猛地屈腰向后顶，这一变故发生的太突然，朱警官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他的胳膊还搭在祁渡脖子上，江征北一个箭步冲上去，拽着祁渡的手腕用力向反方向一甩，朱警官见势不妙握着刀就向下挥去，江征北徒手握住刀刃，与此同时，他对祁渡大吼一声：“趴下！！”

　　只听连续四声枪响，江征北的腹部和肩膀各中一枪，而另外两枪则是警方的人冲朱警官打的。

　　祁渡几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用最快的速度起身奔向人群密集的地方，边跑边喊：“狙击手在东边那栋楼顶！”

　　这是他刚刚经推理得出的结论。跑到安全的地方后，他顾不上管纷乱复杂的情绪，又去看场内的情况。

　　此时江征北正和朱警官打的水深火热，由于二人的身姿经常交叠在一起，导致两边都无法开枪结束这场战斗，顾忌干脆利落的派了人去抓捕场外的狙击手，随后紧紧盯着二人，试图找出突破点。

　　“身手不错，怪不得他们都说你是最难对付的。”
　　朱警官抓住他的肩膀，道。

　　“我倒没觉得你身手不错，送你两个字，废物。”

　　江征北侧身向后转了个弯，反客为主，毫不留情卸了对方的另一只胳膊，肩上的伤口刚才被对方死死按压，现在血流不止，他估算着自己还能撑住多长时间，抬脚向对方受伤的腿踹去。

　　就在此刻，一颗子弹飞来，正中朱警官的侧颈。
　　顾忌根本没指望着留下这条人命，他收起手枪，“林昊门下的人被抓住之后，都会立刻咬碎自己舌下藏着的毒药，先哑后死。”

　　他从出了火场之后就一直硬撑着打起精神，此刻实在挺不住了，头一歪，倒在身后的谢医生怀里。

　　等其他警察爬上楼顶，那狙击手早就吞药自杀了，大家该做记录的做记录，该通报上级的通报上级，该疏散人群、安抚民众的也都履行着自己的职责，这场闹剧总算收了尾。

　　可以庆幸的是，由于中心医院爆炸的缘故，其他医院的医生此时都聚在这里，颜临得到了及时的抢救。

　　祁渡晃晃悠悠的穿过人群，一头扎进了颜恒怀里放声大哭。

　　“都过去了...过去了......你做得很好。”
　　“我当然知道我做得很好！你这高薪工作...动不动就有生命危险...早知道我就不接了...呜...”祁渡抽泣着说道。

　　“你哥他...”

　　“救过来了。”颜恒轻声道，他脸色煞白，也被今天遭遇吓坏了，这其中还带了些对哥哥的担扰，“手术没做完，但一切良好。”

　　他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祁渡的后背，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

　　“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

　　祁渡眼里带着泪，本想着瞪他一眼，心却愣是软了下来，“我一开始也没看出来他不是顾警官，谁知道那个林昊这么疯狂。”

　　他往人怀里扎了太久，刚想挣脱开颜恒的怀抱，就听见对方轻叹一声，“再抱一会儿吧，我害怕。”

　　地破天荒的，祁渡没再反驳他，而是乖乖缩在他怀里，闷声道：“我看不见你的脸了。”

　　“我说...那个...还有没有多余的医生，这儿还有个病号......”
　　江征北靠在路灯上，虚弱无力的问道，他出来的急，只穿了白衬衫，腹部的伤口崩裂开来，鲜血染红了这一身白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