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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落阳将燃 ...

  •   顾忌抬手敲了下他的额头,“放心,一时半会死不了。”

      他抬头望向天上的乌云,轻叹一口气,又看着已经被炸成一片废墟的医院,这里,本是寄存无数人希望的地方,如今,却成了众人的梦魇。

      “大哥哥,你知道我妈妈在哪儿吗?我找不到她了。”

      一个略有些稚嫩的声音在祁渡耳边响起,他正搓着手观察周围的人,根本没听见有人在叫他,小姑娘又伸出一只手,扯了扯他的裤子。

      “大哥哥?”

      祁渡转身弯下腰,放轻声音,回道:“抱歉呀,刚刚大哥哥在想别的事情,没听见你说什么,可以再重复一遍吗?”

      小姑娘扎着两个麻花辨,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袄,“我找不到妈妈了,我妈妈是市中心医院心内科的主任,她说,要是找不到她了就去找警察,可是我去找了,他们不让我进去,我刚刚看到大哥哥和一个警察叔叔在一起,我觉得大哥哥应该是那种......便衣警察,所以我来找你问一问。”

      她看起来大约六七岁,手上还带着电话手表,祁渡张了张口,只觉喉咙干涩无比,“你妈妈她...她去了很远的-”

      “她死了,对吗?”

      祁渡猛地一颤,他为那女孩抚去落在头顶的雪花,默认了她的话。

      “那她...还会回来看我吗?”
      她心中还没有明确对死亡的概念,祁渡有些无措,他从来没有和小孩子对话的经历,“也许她现在就在天上看着你呢。”

      小姑娘撇了撇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低着头不说话,他慌了神,用手抓了一捧干净的雪,团成一个球,又借着体温给雪球塑形,几番动作下来,一只小兔子在他掌心诞生,那孩子见了,这才兴奋起来,“大哥哥可以教我怎么做的吗?我也想捏一只送给妈妈!”

      祁渡身上已经积了不少雪,幸而在上车时颜恒从后备箱翻出一件浅棕色的羊毛大衣,将他裹得严严实实,虽然手已经冻得通红,但心却发着烫。

      “好。”

      颜恒似有感应的转头望向他,嘴角微微上扬。

      如果可以,他想在此刻拥住那个居于心房的人。

      可惜现在这样做只会适得其反,他不禁有些后悔自己刚刚的行为。

      他并不了解祁渡的过去,只瞧见了冰山一角,就已经认定对方是可以相伴余生的人。他一向相信缘分,幼时抓周,母亲拿了一堆东西来,他却执拗的爬下床,去摸母亲的小提琴。

      后来,他在那个空教室里练琴,祁渡误打误撞,闯进了他的世界里。

      他对这个少年,产生了一丝奇怪的情愫。

      很长一段时间,他编写曲子时眼前总会出现祁渡的身影,那个背着书包,脸上总是写满倔强的少年。

      他总是比别人迟一步从校门口出来,头发乱糟糟的,洗得发白的校服也被扯歪,有时嘴角带着一点血,一个人背着书包在昏暗的街上一瘸一拐的走着。

      颜恒偶尔会找借口等他出来后跟他搭几句话,然后利用他的苦痛做为自己编曲的灵感。

      到了第二周升旗仪式,校领导会站在红旗下再一次通报:“高一(1)班祁渡同学在某日打架斗殴,严重违反我校第十九条规定,经校领导......”

      有那么几次,颜恒想站出来问他们:“十个人打一个人,难道不是校园欺凌吗?为什么每一次都只罚祁渡一个人?”

      但他不想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母亲已经足够辛苦了,他不想让她再为他操心。

      所以他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他不知道欺凌祁渡的人是谁,但自己,应该也在那其中。

      他的沉默,同那些拳头没什么两样。

      再后来,母亲去世,他被颜家送出国去留学,九年的时间里,他开启了新的生活,偶尔再想起那个少年,他想,祁渡的成绩那么好,毕业后离开那个环境就好了。

      可祁渡再也没出现了,他和即将开始的新人生一起在那个巷子里被一棒子敲碎,拾起碎片的人把他们一起关在黑色的屋子里。

      颜恒站在雪夜里,听着周围人的哭喊,祁渡痛苦的叫喊声仿佛穿过了时间的紧锢,也在他耳畔响起。

      疼吗?一定很疼吧。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颜恒!你快过来!”

      祁渡在广场的另一边冲他招手,小姑娘已经被家里的老人领走了,他在地上捏来捏去,捏出一只狐狸来,他看了半天,总觉得很像一个人。

      “你在那边愣着干嘛?诶?你怎么哭了?”祁渡仰头去看他的脸。
      “没哭,雪水。”

      “好吧。”祁渡揉揉鼻子,“你看这个!像不像你?”他捧着那只小狐狸,送到颜恒眼前。

      “为什么觉得我像狐狸?”颜恒说着,也弯下腰,蹲在地上,捏了起来。

      “我们第一次.....重逢那一次见面你就骗过了我的火眼金睛,可不就是狡猾的狐狸吗?”

      “你捏的什么?”
      “刺猬。”
      “...你捏的不会是我吧?”
      “是。”
      “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

      ......喜欢你。

      “刺猬很可爱。”颜恒一手拿着狐狸手拿着刺猬,轻声道。

      “...它的刺会刺伤别人。”
      “但我喜欢。”

      他爱着祁渡,就像爱着一只刺猬。
      可他绝不是贪图那一点柔软的肚皮,他爱被利刺穿透掌心,爱它啃咬自己的手指,爱它收起所有防备,一坦露出的内胆。

      颜恒向前走了几步,把它们放在灌木丛里,他的目光落在祁渡冻得通红的手上,手也跟着落下。

      “怎么想到捏这些东西?”
      “有个孩子,哄她来着。”祁渡不自然的地摇摇头,颜恒的手掌总是温热的,此时他正握着自己的手,“不用这么腻腻歪歪的,冷些也好,清醒。”

      “你清醒的时候太多了,就陪我醉这一回吧。”
      “醉了,就看不清来时路了。”

      “来时的路太苦了,以后的路,无论你是否允我陪你一起走,我都不会再让你受苦了。”

      雪花落在他眉间,融成一滴雪水,偏流到他眼尾,颜恒抬手抚去,指尖却忽地一颤。

      雪水寒冷,泪水滚烫,他怎么可能分辩不出二者之间的区别。

      “祁渡!你给我抬起头来!十五了还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
      父亲站在他身前,大声喊道,十五岁的祁渡拗着一张脸,一边抽泣一边抬头去看父亲的表情,不料空气中传来清脆的声响,小祁渡被这一巴掌扇得往后连退几步,又垂眸不语。

      “你瞧瞧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刚才我训你你竟敢顶嘴!我告没告诉过你进我的房间要敲门?拿了奖状一时兴奋是理由吗?!!”

      父亲似乎还嫌不够解气,顺手抄起一旁的酒瓶,直直冲他的脑袋砸了下去,碎片刺破他的皮肤,零零碎碎,散落一地,酒水冲进那孩子的鼻腔,紧接着,他胸前猛地受到重击,父亲的脚承接着半个成年人的体重,压在他胸口。

      “我怎么就养出你这个白眼狼!”

      “够了!你想被判过失杀人吗?!”母亲吼道,她拎着包,正准备出去应酬。

      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模糊了,血从喉咙里涌进口腔,父亲和母亲的声音变得很遥远,他只觉脖子一紧,父亲拽着他的衣领把他丢进阳台。

      他们家住在四楼,四楼的阳台与其他楼层不同,是室外,每户人家之间隔着锈得发酥的铁栏杆,小祁渡擦去唇边的血,低下头,倚着自家墙面瑟瑟发抖,肩上已然盖了一层白雪。

      这一年,是个寒冬。

      他一直想不通父亲和母亲为什么那么讨厌他,大家不是都说,父母都喜欢成绩好的孩子吗?

      奖状被搓成一团,缩在他掌心。

      时源姐说,要服软,要知进退,这样就可以逃打。

      他捂住胸口想,这些都是骗人的,父亲才不会管这些,母亲也不会管,无论是否与他有关,只要家里有人不开心,他就是要挨打的。

      他自己除外。

      住在隔壁的邻居出来拿东西,用怜悯的目光扫了他一眼,关上了门。

      不知过了多久,父亲打开了门。
      “知道错哪了吗?”

      小祁渡张了张口,喉咙已经干涩到发不出声音,父亲见他如此,又扯住他的衣领,将他的后颈按在栏杆上,吼道:“哑巴了吗?说话!!!”

      那铁栏杆却不应景的横着断了一半,父亲惊得手一松,他便如同轻飘在空中的雪花一般坠在雪地里。

      可惜他并不是雪花,身体承受不住这样的撞击,很快,那片净白的雪地被乍眼的红色占领,他拼命仰起头,嘴角撑起一抹笑。

      死了的话,就不用挨打了。

      他耳边的嗡鸣声越来越响,恍惚间,好像看见了一双银眸。

      而现在,他无比清醒的看着颜恒的眼睛,缓缓开口道。

      “我...不信。”
      “那我就实际行动来证明好了。”颜恒放下那只替他拭泪的手,转而用两指圈住祁渡的无名指,“反正,我们两个暂时不会分开了。”

      “顾队,这爆炸怎么还没停?”
      李瑞文扒拉着警服上的灰尘,疑惑的问道。

      “先炸心理科...然后是二楼病房,停尸房......”顾忌拿着本子蹲在一旁记录着案情,“不知道,林昊这个疯子......”

      “谢医生还在里面!!谢医生还在医院里!我求求你们去救救他--”
      刚刚被救出来的女人大声喊道,几个医生在一旁安抚她,道:“爆炸已经持续了这么久,现在还没救出来生还机率并不大--”

      顾忌听见这名字,握着笔的手微微抖了抖,他站起身,把脖子上戴的项链和警服一起扔给李瑞文,“拜托你保管好它们。”

      “顾队?!”

      顾忌一个猛扎,冲进了火场。

      李瑞文震惊的看着怀里抱着的东西,一向冷静的顾队长怎么突然发起疯来了?顾不上这么多,他把东西又扔给另一个警官,犹豫了几秒,也脱下身上的警服,跟着冲进火场。

      “祁渡,我还有一些事情,想找你商议。”
      听见熟悉的声音,他与颜恒立刻拉开距离,有些尴尬的回过头,“顾警官,怎么了?”

      “顾忌”向前走了几步,“我想问问你,今天上午,为什么要坏了我的好事?”

      他猛地环住祁渡的脖子,迅速侧身到他后方,冰冷的刀刃贴在他的脖颈上,“都别动!!往后退!”

      祁渡挣扎了几下,那刀颇有警告意味的划破他的皮肤,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看向颜恒,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顾警官...怎么可能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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