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徒》瑕玉无师

4、看破

　　我有一双，能看透爱人脆弱灵魂的眼睛。

　　谢隽影不敢动，企图装傻充愣蒙混过关。贺其修却不给他这个机会，掏出手机在屏幕上打下两个字，放大，摆到谢隽影眼前。
　　解释。
　　谢隽影还是一动不动。贺其修平视他的眼睛，左手探到他腰侧，锁门，拔钥匙，一气呵成。
　　“装，你就给我装。谢隽影，今天我让你装个够。”
　　谢隽影马前失蹄，不敢抬头看他。
　　事情发生在刚刚，贺其修进去拿钥匙的那会儿。
　　谢隽影在楼梯上正巧碰见他们班的班长，一个小小巧巧的女生。
　　他今天刚办好转校的手续，校长叫他过来和班长见一下。女孩看见他，笑着走过来，放慢语速跟他说，“谢隽影，欢迎你加入我们班级，有什么需要随时和我讲。”
　　他摆摆手，给她比了一个谢谢的手势。女孩说不客气，便走开了。
　　他抬头，贺其修站在楼梯上看着他，眼神少有的冷静。
　　和现在的眼神，一模一样。
　　贺其修气笑了，他真心想给他两拳，“谢隽影，那我说，我们上辈子，是不是见过啊？”
　　谢隽影叹息一口气，无奈地摊开双手。贺其修把手机递过去。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打字。
　　他删删改改，最后只打了三个字出来，对不起。
　　“一句话就想了事？谢隽影，好大的官威啊。”贺其修淡淡地说。
　　谢隽影有点看不懂他的话。他只能猜个大概。
　　反正今天这事不能善了，谢隽影心一横，早死早超生，下辈子还能继续做夫妻。他把事情交代个七七八八。
　　他的话真真假假，贺其修只信了其中二三。
　　谢隽影说他一觉醒来就穿越回来了。—放屁，纯胡扯。
　　他醒来之后害怕影响两个人的人生轨迹，就没擅自找过他。—将信将疑。
　　他是昨天才知道贺其修在这个学校里的。—谢隽影，撒谎精。
　　他求外婆给他转了学校，他想好好读书。—谢隽影，撒谎精。
　　他真没想骗他，他不知道贺其修也会回来。—谢隽影，撒谎精。
　　贺其修拿走手机，不给他再解释的机会。谢隽影还想再打字，贺其修收起来不给他。
　　他指了指沙发，让谢隽影坐下。自己走进厨房，忙活了起来。
　　虽然十八岁的贺其修金枝玉叶，两手不沾春阳水，但有着十年浪子经历的贺其修还是多少会一些的。
　　不装了，摊牌了，大家都别想演了。什么重新开始，做春秋大梦去吧。
　　从现在开始，谢隽影就是贺其修的，这一辈子都是了。

　　养媳妇儿当然要养金贵点儿。
　　贺其修刚炒完四菜一汤，就听见外面有人把门敲得哐哐作响。
　　忘了，给小祖宗锁门外边了。
　　他把菜端到桌子上，去给陆远开门。路过客厅的时候，谢隽影坐在沙发上。看见他出来，急急忙忙地举起一张纸。贺其修走过去看，上面写着：
　　贺其修，谢隽影真的知道错了。我今天晚上有课，让我出去吧。
　　下面画一个小狗求饶的表情。
　　贺其修笑着揉了揉他的头。摁下他举起的手，在谢隽影的额头印下一个响亮的啵。
　　敲门声不合时宜地响起。贺其修被老婆顺了毛，正高兴呢，美滋滋地过去给他开了门。
　　“贺其修！狗孙子，把你爷爷锁外面，活腻歪了爷今天就送你上西天—”陆远追着他就是一顿输出，二人在窝里上演你追我赶的大戏。
　　“陆远，你仔细着点！别打着我媳妇儿！”贺其修对着他大喊大叫。
　　陆远这才意识到，客厅还坐着一个人。一个？什么？这就是貔貅那小子，疯了魔一样念念叨叨的—媳妇儿？
　　卧.艹！卧.艹艹艹了！活的！男的！
　　空气突然就静止了。
　　“这小子…不像中国人呐？”靠！时髦啊！还洋妞呢！
　　陆远眼睛都要长谢隽影身上了。贺其修一把给他推开，“起开，混血，混血你懂不懂？”
　　“貔貅竖子，你不仗义啊，什么时候的事啊？哥们儿都不知道！”二人又争执了起来。
　　谢隽影坐在沙发上，他跟不上他们吵架的速度，只能当个喜剧默片看，眼睛滴溜滴溜的在两人之间转。

　　三个人的饭桌上，莫名安静。谢隽影面不改色地吃着饭，他不是装聋作哑，他是真聋真哑。
　　陆远趁谢隽影低头的功夫捅了捅贺其修，他说话都轻声轻气的，“不是？真聋啊？”
　　“你说话小心点，能治好，以后就听得见了。”他打了一下陆远的筷子，把鸡蛋都挑到谢隽影碗里，说完又补了一句，“还能说话。”
　　“那就行，要不怪瘆人的，都没个声儿。”陆远没跟他斗，换了一盘菜夹。
　　“都跟你似的啊，一天天跟个大喇叭似的到处嚷。”
　　陆远哑火，他得好好消化一下这个事实。他越琢磨越不对味儿，“这个妹妹，我好像在哪见过？”
　　陆远说见过，那就一定是见过的。他记性好，过目不忘。
　　谢隽影明显僵硬了一下。贺其修把手里的水煮蛋塞进陆远嘴里，“吃你的饭吧，话怎么那么多。”

　　三人一起吃了一场饭，三个人各含各的鬼胎。
　　谢隽影是趁着陆远切水果，偷溜走的。他确实没骗贺其修，他没想到今天会见到他。
　　如果按正常的时间线运行，明天才是他见到贺其修的第一面。
　　他甚至都想好了怎么出现，怎么悄无声息地溜进贺其修的世界。以一个，稍显正常的，不那么狼狈的身份。
　　命运是会惯捉弄人的。他把三十二岁的贺其修一起打包送了过来，不早不晚，恰恰是他决定走进他人生的时刻。
　　重新开始是不可能了。
　　他庆幸也不庆幸着。刚才贺其修在饭桌上给他对口型，“谢隽影，你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
　　谢隽影心里发笑，多少事？
　　他贺其修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
　　比如说，他已经来到这个世界等了贺其修很多年了。
　　是的，谢隽影确实不是少年的谢隽影，是爱了贺其修十八年的谢隽影。
　　如果他知道死亡可以带他来这个世界和贺其修重逢的话，他一定不会等贺其修下葬后再自杀。他一定和他一起死。一个人的日子太痛苦了。
　　贺其修，你好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