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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寒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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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还会有几个寒冬呢。
谢隽影是在初三的时候来到这个世界的。他睁开眼,看到的是黑漆漆的屋顶,发着霉的墙壁,和冰冷的用砖和木板搭起来的床。那一瞬间,他是恍惚的。
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重生了。这么狗血的事,也会发生在他头上。他觉得肯定是贺其修在天有灵,为了赎罪,替他实现了最后的一个愿望。
谢隽影又回到了这个起点。一个凌乱的,肮脏的,耻辱的起点。
作为一个聋子,他遭人厌倦,作为一个弃儿,他挨人凌.辱。没有比他现在更不堪的境地了。
十六岁的谢隽影靠一双眼睛,就已经把世界上三分之一的苦都尝遍了。他无能为力。
可他不是十六岁了,他已经过了两个十六岁那么长的时间了。漫无目的的等待对他来说太过艰辛。
所以他在舅母要他留级和弟弟一起上高中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谢隽影看着姥姥内疚的眼神,内心未有触动。他不是为了谁,他就是嫌麻烦,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谢隽影在初三结束那个暑假,拼了命的去打工赚钱。买了人生中第一张车票。他一个人偷偷跑去山西找贺其修,他一刻都等不及了。
贺其修那时候还不认识他。他就躲在角落里,贪.婪地窥视着。谢隽影害怕过早的见面会打乱贺其修的人生轨迹,甘愿做贺其修的影子。
那时候谢隽影自己还是个半大孩子,吃穿住行全都要花钱。可他脑子活泛,又能吃苦,那一年时间里,多苦多累的活他都干过,可没有什么比未知的等待更难熬,他不怕辛苦。
就这样,谢隽影一边工作,一边陪着自己的小貔貅长大。
贺其修的乳名叫貔貅。他很喜欢这只小动物,像大猫一样。
他自己也买了一个带在身上,玻璃的,没花几个钱,谢隽影从不在自己身上多花钱。他所有的钱都用来靠近贺其修这件事上。
他跟他一起去山里露营,一起在雨天的公园里奔跑,听着他和陆远在小天台说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对了,他们还一起去山里祈愿。
贺其修在福带上写:祝贺其修天天开心,快快乐乐。
他就在他旁边也系上自己的福带:祝谢隽影早点遇见贺其修。
老天爷实现人的愿望,原来也赶工啊。他确实实现愿望了,就早一点点,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谢隽影转身闪进一个理发店,他要好好收拾一下才行。
他头发卷翘,不用抓都自带造型的,就剪短一点。谢隽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决定要把计划提前了。
他三年来,忙着赚钱,忙着跳级,忙着陪小貔貅长大。青春期的男生跟柳条抽枝一样蹭蹭的长个儿,可他身上没几两肉,瘦瘦高高的,像风一吹就能倒一片的芦苇。
不像贺小公子锦衣玉食,富贵窝里泡大的。他刚才捏到贺其修肚子上小小的一圈肉,嫩.嫩的,想让人咬一口。
想到贺其修,谢隽影感觉世界都鲜活生动了起来。小貔貅在他的世界里打着滚,落到哪里,哪里就是一片生机。
谢隽影回到新宿舍,这个点大家都在上课,宿舍里就他一个人。
他住在一个四人间,宿舍已经分完了,他被分到一间没满人的宿舍。宿舍里除了他就住了一个人。
属于他的床位上空空荡荡的,只有一个黑色的行李包,孤零零的挤在角落。
姥姥去世了,就在前几天。在谢隽影办转校的那天,姥姥似乎完成了在世上最后一桩心愿。
上辈子,姥姥被病痛折磨在床,亲儿嫌,儿媳怨。她硬生生熬过一个春秋,外孙上完高中才闭眼。
这辈子算是享福。看见孙儿能自立了,她是带着笑容走的。在一个冰冷的黑夜,谢隽影静静陪在她身边送她最后一程。
谢隽影有时候觉得,姥姥似乎也活了两辈子。她隐隐约约察觉到什么,所以才那么放心地走。
冬天怎么那么长,好像怎么也熬不完似的。贺其修走的时候,是不是也在寒冬啊。
他从包里抽出一个床单,两个薄被,一个当作被子,一个折成枕头。
大概收拾好后,他拿出今天新领的校服换上,出了门。今天最后一节晚自习,他得去新的班级。
冬天的风裹挟着尘土的气息卷进肺里,落叶拖曳在地上沙沙作响,谢隽影站在一中的教学楼下,抬头仰视这座载满希望窗格的巨大建筑。
贺其修,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