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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 51 章 ...

  •   白雪盖了邯郸,素手捻了残香。年底年初,好生热闹。
      年底是我的十六岁生辰。十六年前我出生的那一日,原本是大雪封门的天气,却突然桑树花与牡丹竞相开放,紫薇向东,因此我命带贵格的说法始终未断。如今我已到出阁之年,仍未谈婚论嫁,这种说法就更甚。
      年底还有件大事——我最好的闺蜜小邑要出阁了。
      小邑出嫁前一晚,我去她闺房里和她一同睡。阿爹本不允,说“我秦家的家训,女儿出阁之前不许外宿!”可阿娘说:“她两个打小要好,明日小邑就出阁了,女人家嫁了人,这一辈子有多少的苦头要吃,今晚就让她们两个女孩儿家再做做伴吧。”
      我是第一次留宿闺蜜家中,心情着实兴奋得很。小邑比我更兴奋,对我说,今日忙成这样,张家哥哥居然还偷偷地找了机会来看她,还从院墙外给她递了飞信。我问那信上写了什么,她又不说,羞红了脸儿吃吃笑。
      我故意说:“你不说我也知道,无非是明日过了门,要把你抱个够,亲个够。”
      小邑捂我的嘴:“你一个未许嫁的姑娘,真不知羞。”
      “谁不知羞了?我无非说说罢了,不知谁明日真的要亲、要抱。”我冲小邑做鬼脸,逗得她伏枕而笑,一时又说:“小英,我心里……有些害怕呢。阿娘大约告诉了我,不过听着……好生吓人。”
      “什么吓人?”
      小邑欲言又止,说:“算了。”
      “不要算了。快说与我听。”我的好奇心上来了。哪个少女不怀春,我有时模模糊糊地想些男欢女爱之事,不过成亲究竟是怎么个成法,我其实并不知道。
      小邑想了想,趴在我耳边说了。这番听得我是一个五雷轰顶,忍不住问道:“真的?这也可以?”
      小邑点点头,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
      我忍不住伸手到被子里摸摸自己,又摸摸小邑,说:“这……不可能啊。”
      小邑一把拍掉我的手:“别乱摸!”
      小邑翻身装睡了,我还躺在那儿百思不得其解。但我相信小邑不至于骗我,那么多新鲜没做过的事情,将来会和谁一起做呢?
      我翻个身,把冒着热气的脸蛋闷在被子里,也闷住那个很难忽视的念头:真希望一起做的人能是他。真希望。
      可惜不能够了。
      第二天天蒙蒙亮,我就起床帮小邑梳妆。小邑平日里和我一样梳女儿髻,有高髻、倭堕髻、垂云髻不等,今儿却是一定要梳锥髻的,髻上戴一顶金叶贴翠华胜,鬓边插一支鎏金鸳鸯戏莲步摇。妆是“红妆”,粉稍厚,胭脂浓郁,唇中一点,如海棠花瓣,娇艳欲滴。但我大汉的妆容重点,不在颊,不在唇,而在眉。
      汉人爱眉,“自怜京兆双眉妩,会待南来五马留”;张敞画眉,宠老婆的故事,一直传到诸位看官的朝代;还有司马相如,与卓文君一见钟情,就是因为伊人“眉色如望远山”。
      我今日就为小邑画的是远山眉,为薄眉,号远山黛。妆容既罢,小邑影影绰绰地对我微笑,眼含春水,不蹙而嗔,平添几段风流。
      头面妆容理好,小邑的娘家人一齐进来为她更衣。待她穿戴好玄色礼服,张家的迎娶队伍正好上门。张家哥哥手捧着一尊铜雁贽礼,跪下献给小邑的阿爹阿娘,小邑亦下跪拜别爹娘,上了花轿,我们一色人等跟在轿后。
      到了张家。张家父母在正厅内正襟端坐,小邑与新郎倌一起行了醮子礼,再夫妻交拜,送入洞房。
      我们一起嘻嘻哈哈地拥到洞房里,见小邑含羞坐在撒过帐的新床上,有婆子上前为新郎新娘行沃盥礼,再食同牢礼、饮合卺酒,最后把新郎新娘的头发各剪下一缕,包在红包里,行结发礼。
      如是,小邑就正式成为张家人了。我穿过人群找她的眼睛,她的眼睛低垂着看不清,但我约莫能感受到那颗新嫁娘的心。那么多的忐忑不安羞涩,之所以能够壮着胆子走下去,只因为引着自己的是面前的这个人。
      小邑,好姐妹,走好了。
      从小邑的婚礼上回来,我正愁着今后寂寞长日,如何消磨,阿爹阿娘就兜头给了我一个惊喜。
      阿爹将我叫到厅堂上,郑重其事地对我说:“小英,阿爹阿娘决定送你到京城公宫‘教茶’,你收拾一下,明日就启程。”
      这消息来得太突然,我楞了一下,问道:“不是规矩要许嫁之后,才能入公宫吗?”
      阿爹解释道:“你如今已年满十六了,虽说尚未许配人家,可若真要教茶,也不是决计使不得。这几年官宦人家之中的小姐,先行教茶,再许嫁的也很多。爹娘已经为你安排好了,明日一早就动身。”
      我还是反应不过来,结结巴巴地问:“为何……突然这样着急?”
      阿爹有些不耐烦:“让你去你就去,问那么多做什么?你瞧你平日里的模样,去教茶一下很有必要!”
      阿娘拦住了阿爹发脾气,对我温言解释道:“这不是小邑出阁了,爹娘怕你闷嘛。再说,你不是一直想去京城玩儿吗?明日让你阿哥送你去,你莫非还不愿意吗?”
      我岂有不愿意的道理?我简直是鸭子下了架子,野马下了龙头,飞龙下了神州!这个,如果用你们的今朝来打比方,就好比阿爹阿娘第一次送我去夏令营,我简直兴奋到飞起。我对阿爹阿娘喊了一句:“愿意愿意,一千一万个愿意!我这就去收拾行李了!”就一阵风似的不见了。
      我去得太快,没看到阿爹阿娘忧心忡忡的眼神,也没听见他们在我身后的交谈声。
      阿娘说:“谁承想上次秋典领舞,竟埋下这样的祸端,早知道莫若不让她去了。”
      阿爹说:“我燕赵自古多佳人,远有女娲娘娘,近有秦始皇之母赵姬,秋典上有个把掖庭丞来为今上物色人选,也不出奇。只是你倒奇了,当初要送小英入宫的也是你,怎么如今又不想让她去了?”
      “当初,哪知道今上会那样对待女人……”
      “嘘。”阿娘的话被阿爹打断了。阿爹沉默一会儿,说道:“反正只是先看看,还不一定选的中呢。且听天命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对阿爹阿娘的对话和我这次入京的实情,我可连半分都不晓得。我只顾第二天早上兴兴头头地上了车轿,从窗户里看着外面为我押车的阿哥,头上昨日阿娘刚为我插上的金镶玉发笄还戴得不大习惯。
      京城在长安,距离邯郸不算遥远,车马行了三四日也就到了。阿哥将我送到公宫,却进不得内院,只能在外院与我作别。告别时,阿哥欲言又止,抚着我的头发说:“小英,进去了好生学习。若是有什么……奇怪的事情,你统统不要管,只管专心自己的事。”
      我使劲点头,又奇怪道:“这里是公宫,能有什么奇怪的事情?”
      阿哥还未来得及回答,一个宫女嬷嬷将我唤走了。我回头与阿哥作别,随宫女嬷嬷行至内院,来到一个寝殿内,此处已有三位姐妹,都是全国各地官宦人家的千金,年纪同我不相上下,皆是及笄之后来接受教茶的。
      我们四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儿聚在一起,自然是热闹非凡,叽叽喳喳像捅了麻雀窝,直到嬷嬷在窗外严肃地提醒:“各位女公子,亥时眠,卯时起,熄灯不语,起来梳洗停当,便来厢堂教茶。”我们才赶紧吹熄了灯,各自盖好被子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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