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敷传之陌上三别》木青大人

52、第 52 章

　　第二日卯时整，我们被嬷嬷叫醒，自有宫女用铜盆捧了热水进来给我们漱洗，漱洗毕了，又替我们梳头更衣。嬷嬷特意交代，今日大伙儿都要梳坠马髻，将头发束于脑后，头顶留平；衣裙则着统一的绢丝襦裙。
　　宫女将襦裙捧进来。我惊讶地发现其他姐妹的襦裙皆是粉红色，唯独我的是粉紫色的，就心直口快地说：“莫不是嬷嬷弄错了吧？”
　　嬷嬷循声进来，面无表情地说：“襦裙都是新制的，颜色不一，请女公子们快些更衣。”
　　我吐了吐舌头，和姐妹们纷纷换好衣服，随嬷嬷来到一见厢房里。这个房间布置成教室模样，只有前方一处案几，其余地方则都空着，地上用红丝扯着些直线，不知做什么用。
　　领我们来的嬷嬷退了出去，片刻，一个样貌和蔼、年约三十上下的嬷嬷进来了。她与我们互相行礼，然后各自跽坐，眼观鼻，鼻观心。
　　嬷嬷微笑着环视我们，缓缓说道：“奴家娘家姓董，排行第九，请各位女公子唤我一声九嬷嬷好了。”
　　她的声音好听得紧，如流水拂石，清风过树，听在耳中，说不出的熨帖舒服。我虽年纪小，见过的人也不算少，心里清楚：面前这嬷嬷的风度是一流的。她这个年纪了，还在用娘家姓，想是终身未嫁。我却不知这公宫之中，为了保各位闺秀心耳清净，规矩都是要用老处女嬷嬷。
　　我们四人齐声恭唤：“九嬷嬷。”九嬷嬷微笑点头，又问道：“各位女公子，平日里都读些什么书？”
　　“《女诫》、《列女传》，皆读完了。”回答的是我们四个中最大的一个，陈留郡功曹史家的陶姐姐。
　　“小女子还读了《四书》、《五经》。”说这话是京城本地的望族颛顼妹妹。
　　我不说话，心知这是个雷，自己最好别碰。可九嬷嬷偏不放过我，点名问道：“秦氏女公子呢？”
　　“我……方才姐妹们说的那些，也都约略读过。”
　　“哦，那么你最喜欢哪一本呢？”
　　这说到读书，让我昧着良心说话委实说不出来，索性有什么说什么：“都不喜欢。比起《离骚》之文采，《春秋》之韬略，都要差得远了。”
　　我话说到这里，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动静，似乎有一队人马正走过来，走到窗户那儿，却不动了。九嬷嬷凝神看着那扇半开的窗户，微微一笑，不再与我多说，站起身来说：“都起来吧。咱们从走路开始学起。”
　　九嬷嬷让人拿了四个茶盏进来，让我们一个人拿一个。我看那茶盏有陶的，也有鎏金镶玉的，就拿了个粗陶的。颛顼妹妹拿了那个最漂亮的鎏金镶玉茶盏，美滋滋的。
　　九嬷嬷走到屋子那一头，指着地上的红丝线说：“把茶盏放在头顶，一人沿着一条线走，摔碎茶盏的人要受罚。”
　　这可真没人想到。颛顼妹妹的满脸喜色顿时变成懊恼——她那金镶玉的茶盏哪儿经得起一摔。倒是我，傻人有傻福，这粗陶茶盏虽然重，想来应该经摔得很。
　　我们将茶盏顶在头顶，颤颤巍巍地在九嬷嬷的教化声中，沿着地上的红丝线缓步向前：“固颐正视，平肩正背，臂如抱鼓，足闲二寸，端面摄缨。端股整足，体不摇肘。”
　　“凡为女子，先学立身，立身之法，惟务清贞。清则身洁，贞则身荣。行莫回头，语莫掀唇。坐莫动膝，立莫摇裙。喜莫大笑，怒莫高声……”
　　前面还好，我听到“喜莫大笑，怒莫高声”这里，心下好生惭愧，心想这若是淑女的标准，自己简直就是淑女的反义词了。这么心念一动，头上的粗陶茶盏就“咕噜噜”地滚了下来，算我反应快，举起手一个“猴子捞月”，可惜只碰着了茶盏，却没能抓住，它改了个方向，本该落在我脚上，却一下子砸在身旁颛顼妹妹的脚面上。
　　颛顼妹妹“哎哟”一声，头上的金镶玉茶盏就也掉了下来，还好这一次被我及时接住了。我忙得很，一头对颛顼妹妹赔不是，一头还要对九嬷嬷说：“幸而摔的是我的粗陶茶盏，这个贵重的好歹接住了。”
　　这时候，我突然听到了男人的声音，是从窗户那边发出来的，“扑哧”一声，是失笑的声音。我才想回头看时，九嬷嬷冲我和颛顼妹妹提高了声音说：“快些起来，继续！”
　　我扶起颛顼妹妹，重新顶好茶盏，心想方才大约是我的错觉，这公宫内院之内，绝不可能有男人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