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难败家子被捡后》胡有签

9、医院

　　林立慢慢从模糊的意识中清醒过来，他首先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消毒水味儿。
　　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白色的天花板，林立就知道自己在哪儿了。
　　手臂处冰凉的感觉说明他正在打点滴，恍惚间他似乎又回到了一个多月前。
　　他记得自己最后的意识是在公司。
　　去了单位之后，果然记仇的部长又给他安排了一堆项目。
　　文件在林立的桌头堆成山了，把他整个人都挡住了。
　　整个办公室几乎没人有他这份工作量，这下所有人都知道林立被针对了。
　　甚至消息都被传到一层，林立下去拿外卖的时候收获了前台同情的眼神。
　　王主管因为周部长这种小人行径气愤非常，和他吵过几次了。
　　整层楼都是二人激烈的争吵声，周部长本来就和王主管不对付。
　　这下更是捅了篓子了，周部长甚至扬言要开除林立师傅。
　　具体表现在周部长开始给林立整个团队所有人穿小鞋，尤其是林立最为严重。
　　林立师傅私底下找到他，跟林立道歉：
　　“小林，师傅没用，帮不了你。“
　　望着王主管垂头丧气的模样，林立也有些不忍。
　　他师傅已经对他仁至义尽了，难道还要指望王主管为林立和部长彻底撕破脸吗？
　　他也有自己的家人，没有义务对林立掏心掏肺。
　　更何况这是林立自己的事，师傅肯为他出头，林立已经很感激了。
　　他一边感谢师傅，一边宽慰他。
　　林立和王主管继续聊了一会儿，师傅突然告诉他最近周部长反常的原因。
　　原来是新上任的陆总，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林立之前受陆家资助，前两个月又和陆大少爷有段时间走得近，于是这位陆总就把怨气发泄在了林立身上。
　　这位陆总就是陆夫人那位常年在国外，最近才归国的私生子。
　　这位小陆总把多年来不能归家的恨意归结到陆言身上，但是因为陆言本人不在。
　　他只能把怨气发泄到相关人员的身上。
　　只要是和陆言有关的，无论是人还是物都被这位小陆总针对打击。
　　之前陆言的东西被扔到垃圾场，正是陆总所为。
　　简直是无妄之灾！
　　如果让他知道陆言现在就在他家那还得了？
　　团队的人都为林立遭受这种无理对待感到不公，林立自己倒是无所谓。
　　这位小陆总气性这样大，如果他知道陆言在林立家，后果将难以想象。
　　林立被气头上的部长又强制通宵了三个晚上，昨天晚上处理文件的时候，他站起来送文件突然感觉天旋地转的。
　　紧接着，林立就失去了意识。
　　等他再次睁眼，就是在熟悉的医院了。
　　“你醒了？”
　　林立朝声音的源头看去，发现还是上次的女护士。
　　人还是那个人，只不过换地方了，这次林立不是在单人病房了。
　　房间内有7-8张床，他就躺在其中一张病床上。
　　护士也一脸惊喜地看着清醒过来的林立：
　　“你终于醒了，上次出院才多久你就又来了，看来上次跟你叮嘱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
　　护士一边给他的点滴调速，一边絮絮叨叨的，对于林立这种仗着年轻的就不爱惜身体的行为很是不赞同，林立有点不好意思。
　　“诶，你旁边那个男生呢？“
　　门外走进来一个中年男人，正提着一个饭盒走进来。
　　看到林立一个人正靠在床上，有些疑惑。
　　护士这才想起来，也附和着问道：
　　“你床前那个大帅哥呢？他昨晚一直在啊，怎么早上不见了？“
　　林立一怔，他认识的大帅哥只有陆言。
　　但是陆言怎么会在这里？
　　他昨晚似乎忘记跟陆言报备自己的行程了，但是林立没想到陆言一个晚上就能找到医院来。
　　他怎么知道的？林立一直的借口都是公司的聚餐聚会。
　　他赌的就是陆言没参加过工作，对公司的这些情况不了解。
　　但是陆言手里现在就一个拔了卡的手机，他怎么能立刻知道林立在医院的事呢？
　　还是这么早就知道了。
　　林立昨天晚上凌晨1点送进的医院，陆言没多久就赶来了。
　　林立百思不得其解，索性就不想了。
　　他醒的时间不算早，已经是中午了。
　　其他人都有家属帮着打饭，林立面前却没有人。
　　护士姐姐看林立这样门庭冷落的实在可怜，主动提出帮他去食堂打一份。
　　林立有些不好意思麻烦她，他手机在身边。
　　点个外卖也很方便，正在和护士推拒的间隙。
　　林立听到了陆言的声音：
　　“午饭。“
　　他偏过头去看，陆言手中提着饭盒，风尘仆仆的。
　　面上依旧是沉默的神情，但是林立却注意到了陆言脸上的突兀——
　　那是几块淤青，遍布在额头和嘴角。
　　像是精美的油画上被不小心泼上了几滴黑色油墨，平白破坏了和谐感。
　　“5号床家属，你这是和谁打架了？“
　　护士简直要被这一个二个不省心的气死了。
　　病人还没苏醒，家属就出去打架。
　　简直太不靠谱了！
　　附近的家属见有好戏看，纷纷将目光转向这边。
　　人类的天性是爱八卦，帅哥打架这种事实在是足够引人注目了。
　　视线中心的主人公依旧沉默。
　　“摔了。“
　　这个借口实在是太假了，陆言脸上明显是打斗的痕迹。
　　当事人不愿意多说，吃瓜群众也识趣地没有多问。
　　病房内又沉寂下来。
　　接过陆言手中的饭，底下的温度依然烫手。
　　显然是才刚买没多久。
　　林立无言地吃下陆言送来的午饭，他有很多东西想问陆言。
　　譬如说，他怎么知道自己进医院了？
　　他身上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言刚刚到底去哪里了？
　　林立有太多的问题想问他，却一时不知道从何问起。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
　　等到整个病房的午饭全部吃饭，进入午休时间，每个病床附近的帘子拉上了，林立在这一片寂静中才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
　　他气声问道：“你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陆言这回倒没有再沉默，他低声回复：
　　“陆进打的。“
　　谁？
　　林立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是指陆夫人的私生子，现在的小陆总。
　　“你怎么会去找他？“
　　林立有些紧张，完蛋了。
　　怕什么来什么，小陆总知道陆言和他在一块，以后还能好吗？
　　他又有些担忧，把陆言扯过来翻看他的身上。
　　确定没有找到别的明显伤口，只有部分青紫。
　　陆进就这么放过了陆言？
　　林立总觉得有阴谋。
　　陆言没有回答林立的问题，他定定地看着林立。
　　“为什么不告诉我？“
　　林立有些疑惑：“什么？“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们因为我在针对你？”
　　“为什么骗我在聚餐？”
　　陆言停顿了一下，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下。
　　他有些控制不住音量，最后一句话几乎是低吼出来：
　　“为什么不跟我撇清关系？”
　　陆言的声音中泄露出一股痛苦和愤怒。
　　他痛苦于林立被他连累，但他更痛苦自己现在无能为力。
　　陆言的愤怒，则是不知道自己是在愤怒林立不告诉他，还是在愤怒自己的没用，无法保护自己在乎的人。
　　陆言过去23年的骄傲被父亲的去世击碎一次，被毒瘾弄得狼狈不堪又破碎一次。
　　如今被陆进的冷嘲热讽彻底击碎。
　　陆言这才发现，过去的二十多年人生里，他竟然全是虚度。
　　脱离了陆氏集团的光环，陆言才看见自己的无能。
　　过去的朋友，昔日的亲长，全部弃他而去。
　　人情冷暖，已经叫这位跌入谷底的大少爷看得一清二楚。
　　“为什么要跟你撇清关系？”林立反问道。
　　陆言一怔，林立这句话把陷入自厌的他拉了出来。
　　陆言心中蓦地一动，原来有人不想和他撇清。
　　原来这世界上还是有人不愿意放弃他。
　　陆言垂下眼睛，藏住微红的眼眶。
　　林立绕着陆言的脸左右看了几圈，有些气愤。
　　“太不要脸了，为什么打你？抢了你的家产还不够？还要打人，这是什么道理？”
　　林立这几天被欺负的火，顺着这次陆言被打一次发泄了个痛快。
　　他把陆家那个私生子，连带着那位陆夫人从头到尾批判了一边。
　　他有些心疼地又看了看陆言的脸，嘴里念叨着等下护士来了一定要她处理一下。
　　刚刚竟然都忘了叫护士姐姐帮忙处理一下淤青，林立懊恼地锤了锤自己的脑袋。
　　还真是，熬夜把脑袋熬坏了。
　　午休时间已经过了，陆陆续续有人醒来。
　　病房其他人听了林立的吐槽，也加入了讨伐大军。
　　怎么能占了人家家产还欺负人家小孩儿呢？
　　大家都是普通人家，也不知道什么豪门恩怨。
　　只知道林立窗前的帅哥被欺负了，还被欺负的很惨，简直没天理。
　　于是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慰起了陆言。
　　病房一片其乐融融，热闹非凡。
　　陆言沉默地坐在喧闹的病房中间，他以往人生中20多年的想法此刻全部被推翻。
　　他想到自己十岁那年的病房里，也是这样的白色。
　　不同的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很难过，没有人说话。
　　陆言在那个压抑的病房中度过了一个月，每天只能呆坐在窗前。
　　病房比这里奢华许多，但是也冰冷许多。
　　小小的陆言仿佛陷入泥沼，从此他再也没能出来过。
　　但是此刻，陆言心中的泥沼好像松动了一下。
　　他愿意相信这世界上还是有人会爱他的。
　　那些人或许还没出现，但是总有一天会像病房这些人一样出声为他征讨。
　　也像林立一样，看着他双眼眯着甜甜地笑起来。
　　他想到了林立肿胀破皮的手指，因为熬夜憔悴的面容。
　　这些东西都和如今林立看向他眼里的笑意渐渐重合，融为一体。
　　这一刻，陆言的心仿佛浸在蜜水里。
　　陆言也笑了起来。
　　像是冬日里被太阳晒着的毯子，被暖意包围。
　　他的笑声融入到病房中，好像让他也成为了被爱的一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