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佛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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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清镇里出了个奇人。
说是奇人，其实是个孩童。
据说，这孩童开口能言，坠地能走，不哭不闹，只用一双眼瞧人。
而那双眼，最是让人一见难忘——明如玉，澄如渊，似有天地万物，又似空无一物。
更为巧合的是，他出生后没几天，父母便双双去了。
正所谓，无所从来，亦无所去。这下，任谁也道不清他的来历了。
灵童现世的消息，传过几个镇子，越传，说辞也越玄妙。
有说，此子降生之日，雷火惊木，乃神魔降世之象；又有说，青崖山的道士夜观天象，算得此子命盘皆空，魂离六道之外；又又有说，云水寺的大禅师偶有通感……
然而，这被传得玄乎其玄的孤儿，总逃不过孤儿的命运。他辗转被不同人家收养，每到一处，待不过一年半载，人没长几岁，名字换了几番，一来二去，流言渐渐也就散了。
就这样，也安然过去七八载。
*
此时，此刻，一个半大少年坐在一团菖蒲之上，听着门外的对话。
一人说，佛子在世，天下苍生可救。
另一人说，我可不会把希望都压在一个小孩身上。
诸如此类。
这小孩正是苍泽。
苍泽，原是一名普普通通、勤勤恳恳的大三医学生，正逢考试月，他日日在图书馆背书到深夜，与生理生化局解系解纠缠不休。
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夜路走得多，总会遇到鬼。
这天夜里，苍泽学到十二点，赶在宿舍锁门前收拾书包回寝室，在小道上闷头暴走，路过药学部的实验楼，头顶还有零星的灯光。
苍泽没来得及感叹药学部的同学真辛苦啊，忽然，天降横祸，直接把他砸晕了。
这祸一百来斤，从天而降，把苍泽像肉饼一样锤在地上。
冲击之下，苍泽竟没有立刻昏死过去。他浑身剧痛，眼前一片漆黑，脑子一片空白，仍有一个念头顽强地冒了出来——
同学……考试压力再大……也不至于跳楼啊……
再睁眼之时，苍泽的意识已在一个婴孩的身体中。
他高考六百八，大学读临八，穿到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身上，可不就是下地能言的神子灵童吗？
——如果只是这样就好了。
*
此时，苍泽脑海中响起一个声音。
【恭喜你，进入《逢魔：祸命之子》主线。】
没错，他穿书了，还穿成了《逢魔》中的佛子。
长篇小说《逢魔》，讲述天魔转世的男主秦恕之，如何从遭人唾弃的祸命之子，成长为搅动三界风云的魔神。此书，集当下男频的两大爽点“莫欺少年穷”与“你们这帮名门正派真邪恶”于一体，是一本反英雄的升级流爽文。
佛子，正是作者给秦恕之设置的对照组。
简单来说，秦恕之乖戾，佛子便慈悲，秦恕之是有情人，佛子便修无情道，秦恕之快意江湖，佛子便出尘出世……
除此之外，书里对他着墨不多。
仅写到：佛子天生慧眼菩提心，在眉心、耳垂、右眼下，各有一枚红痣。
苍泽重生后很长一段时间，压根没把自己往他身上联想。
思及此处，他一阵无语，试图与脑海中的声音对话：系统，你怎么不早点出现！
是的，今天是他第一次听到系统的声音，而他两年前，就已经猜出了自己的身份。
【我不是系统。】
苍泽：随便是什么吧，我有什么金手指啊？
苍泽：不可能没有金手指吧，这年头了，还有这么原教旨的穿书吗？
苍泽：人呢？
苍泽：喂！喂？我就算没有金手指，总有任务吧。
【你没有任务，也没有金手指。】
苍泽：真的？那我来这是干嘛的啊？
苍泽：那你是干嘛的啊？
又不说话了。
苍泽：你为什么让我穿成佛子啊？
【不是我让你穿越的，别问那么多了。】
那声音似乎有些不耐烦。
【现在你已经是佛子了，虽然没有金手指，但佛子本身就是金手指，你努力吧。】
啊？可他一个社会主义接班人，佛学知识为零的理科生，穿成了佛子，不离谱吗？单纯的重生就够离谱了！
然而，任苍泽再怎么呼喊，那个声音就仿佛从没出现过一般。
没有任务跟金手指，没有系统，那他到底为什么穿书了。
苍泽坐在蒲团之上，微微抬头，无可奈何地一笑。
菩萨垂目与他相望，金碧辉煌的佛造像落入他眼中，似有佛光万丈。
是你吗？是你在显灵吗？苍泽心问道：你送我来，究竟是我死不瞑目，还是他死不瞑目？
没有人回答。
大殿中寂静无声，只有一滴鲜红烛泪，烫伤了一只偷吃贡米的老鼠。
*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他穿书之事木已成舟，短暂的迷茫后，苍泽迅速转换思路，确定了当下的首要目标。
避免与秦恕之一战。
原著中，佛子与秦恕之乃是命中注定的对手，中期的高潮正是两人大战离尘天，秦恕之反杀佛子，吞噬佛心，成为了神魔一体的存在。
至此，《逢魔》的剧情也正式从人世篇转进神魔篇。
佛子前期看起来深不可测，也不过是男主升级路上的经验宝宝。何况苍泽根本不会一点儿佛法，上去就是送死。
至于该怎么避免……
苍泽侧耳听门外的声音，这具身体确实有些神通，比如五感超群，听力、目力都极好。苍泽记忆力也相当好，听了一会儿，把书里的剧情全想起来了。
门外议事的两人，一个自称“贫僧”，一个自称“贫道”，是云水寺的圆觉禅师，与青崖山的问苍真人。
这个问苍真人，乃是秦恕之的师尊，他在秦恕之身上施下禁制，并让他在青崖山上修炼，终生不得下山……少年秦恕之尚不知自己身世，他一心修炼，却被人排挤，受尽折辱。种种不公之事，为他日后自请叛师出山作序。
原书中，青崖山三大剑宗举办试剑会，秦恕之误入其中，魔气被剑意引动，误伤了一名弟子，问苍真人便带这名弟子下山求医。
几百万字的长篇《逢魔》，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这段剧情里，并未细写问苍真人下山一事，更没佛子什么事——直到秦恕之下山后，佛子才姗姗出现，此时人都不知道在哪儿。
不过……苍泽细细想来，你别说，你还真别说，还真像一处伏笔。
青崖山上乃洞天福地，有什么神医非要下山来求？
而他也出现在这里，难道就真只是巧合？
*
事发突然，苍泽心里没底，面上却不见一丝动摇。他眉头微微压低，一张如玉的稚童的脸，因眉间一点思虑，显出超越年龄的沉静和灵慧。
门外的论道似乎已接近尾声，苍泽头脑风暴，快速攒了个计划，心想：题一遍干抄也是分，大题没有空着的道理。关键人物送上门，岂能白白放过？至于其他的，之后再想也不迟。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真人。”
过了一会儿，问苍真人推门进来，唤他：“佛子。”
苍泽垂首说道：“你徒弟无碍。”反正书里是无碍。
真人问：“何解？”
苍泽闭上眼：“真人心中，不是已有答案了吗？”
听君一席话，胜听一席话。苍泽深谙谜语人套路——越是不懂，越要不懂装懂，越是不懂装懂，懂的人自然会懂。
听懂！掌声！
恰时，圆觉禅师的声音自殿外传来：“真人信与不信，一试何妨。”
问苍真人未置一词，他缓步至苍泽身侧，说道：“佛子。劣者不修佛法，亦不信诸佛。”
苍泽说：“我知的。”
真人说：“但若为苍生，信这一回也无妨。”
苍泽又说：“我知的。”
大殿之中，苍泽垂首而坐，问苍真人垂眸而立，一尊鎏金大佛，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幕。只见剔透烛光之中，苍泽眼眉低顺，无喜无悲，右眼下一颗鲜红小痣，犹似垂泪观音。
良久，问苍真人方才说道：“明日，佛子便随我上山吧。”
计划通！
苍泽不动声色，待问苍真人离开后，他才长舒一口气，站起来，对着殿中的大佛，双手胸前合十，鼓掌似的，不甚走心地轻拍了一下。
这轻轻的一合掌，却在空荡的大殿中隆隆回响，低沉如撞钟，久久不散。
苍泽：“……”
玄幻世界，有时候不得不信。
苍泽无奈一笑，寄人篱下，识时务者为俊杰。于是结掌印，再拜。他在云水寺待了两年，表面功夫学得很像样。他低下头，暗暗念道：“我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如今我成了佛子，你也不想我被魔吞噬吧？可别给我使绊子啊。”
这才转身离开。
门外，他最不想见到的人已在古樟下静候良久。
*
自苍泽养家破败，被送到云水寺，已过了两年。两年前，正是圆觉禅师来接他入寺，看了他一眼，便唤他：“佛子。”
只这一声，便把苍泽平淡一生的美梦喊破了。
苍泽在云水寺待了两年，平时深居简出，并不与僧人们一道做早晚课。日常就待在藏经阁，恶补佛经！
苍泽穿越前刚考过科目一，驾考宝典通刷了两遍才上考场，学霸不打没准备的仗。
作为小镇做题家，苍泽背书自有一套方法论，但对着佶屈聱牙的佛经，也是两眼一闭——主要是专业不对口——说是恶补佛经，常常在藏经阁一睡就是一下午。
但背了两年，好歹能说上几句“诸佛世尊有十种广大佛事……*”之类。
糊弄别人，勉强；糊弄大师，痴心妄想。
故而，苍泽对这位大禅师能躲则躲。而圆觉禅师对他，也是不管不问居多。
按理说，庙里来了个在世佛，应该是个佛界大新闻。圆觉却对他没兴趣似的。苍泽想不明白，佛法难懂，禅师的脑回路也挺难猜的。
不过没兴趣最好。掐指一算，他们两年来见面不过数次，一只手数得过来。
今日这一面，却是避无可避。
圆觉禅师见他出来，对他做礼，苍泽心里叹气，也回一礼。
圆觉低眉顺目，恭敬地说道：“贫僧料到这一天。”
苍泽默然不语，他微微抬头，看向高处的佛塔，僧人开始在隔壁上晚课，唱经声重重叠叠，肃穆庄严。他待在这里并不自在，总担心露怯，但马上就要离开了，居然有些舍不得。
如果我不是佛子就好了。他不由地想，如果我不是佛子，能重活一世，让我念一辈子经吃一辈子素也行，但我既是佛子，反而不行了。
挺矛盾的，苍泽想着，自己笑了，雀跃之意扫过他眼尾，让他整个人鲜活起来。
苍泽也不装了：“我未料到，看来你比我修行高。”
圆觉说：“佛子说笑。
苍泽又说：“我并不懂佛法。”
圆觉禅师仍是淡淡：“佛子乃天生佛，自然不用修行佛法。”
这都破不了防吗？苍泽歪了歪头，面露天真之色：“为何认定是我？我或只是孤魂一个，偷生罢了。”
圆觉禅师闻言，依旧面色不改色，这张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脸，是修得炉火纯青了。
“佛子心中，不也早有答案了吗？”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佛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