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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怀民亦未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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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一中本来是不能带手机去教室的,但高一(3)班的学生也不是什么守规矩的乖宝宝。
上面不让学校设立重点班,但是几乎是全校的学生都知道,高一(3)班就是内定的重点班。
这种情况余江初中的时候就遇到过,也没有人敢去上面汇报,大家心里都明白,如果自己有那个实力,也不会被分到平行班,这几乎成为了俗成的约定。
平行班也是分成绩高低的。
有人说设立重点班是区别对待,也有人说设立重点班是因材施教,意见各不相同。
反正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不过谁规定重点班的学生就都得是那种死磕书的四眼仔。
余江每次想到这里都在内心默默反驳。
倒是普通班的好学生四眼仔黑眼圈占比更多。
或许有时候,努力倾尽所有才能赶得上别人与生俱来的天赋。
余江心说:服了自己在伤感什么呢。
早自习已经开始了,余江用书立在课桌上,一只手在抽屉里划拉着手机屏幕。
虽然很无聊,余江还是漫无目的地在各大常用软件之间游逛,总比傻乎乎地听课好。
光是微信朋友圈里的一个小红点,他就来来回回地点掉了不下十次。
太无聊了。余江从来不知道人还可以无聊到这种程度。
直到他觉得自己的手机马上就要被卡爆了,他才悻悻然把屏幕摁灭。
数学早自习堪比催眠,谁上谁是狗。
当然他旁边倒是有一只,听得还极其认真。
“先复习到这里,下面我们把导学翻到17页,做几道同类型题目。”邢庄坐在了讲台边,打开计时器。
身旁的沈亦托着腮认真听讲,偶尔会低头在卷子上圈画着,打打草稿,遇到难题会蹙着眉思考。
“老师,这道题是不是这样解更快?”沈亦忽然举手。
邢庄扬了扬下巴:“你来黑板上写出来我看看。”
沈亦拿起书起身,走到讲台边挑了一根粉笔,在桌上折成两半,边对照着书边写着解题步骤。
写完后他看着邢庄说:“这样应该不用去求∠ABG,可以简便一些。”
邢庄捏着眼镜框,凑上前去眯着眼看了看:“确实挺简便,那我再把这个方法给他们讲一遍。”
这认真的学习态度要是放在语文课上……
余江一脸茫然地抬头望向黑板:什么∠ABG?什么证明?什么公式?什么定理?
什么玩意?
学霸的世界我不懂。
余江吐槽了几句就继续保持刚才玩手机的姿势。
邢庄没巡视到最后一排之前,余江暂且还是安全的,更何况邢庄好像根本没有想走下讲台的意思。
所以他基本放下心来,做贼一样偷瞄几次就懒得再看了。
整个教室的学生都昏昏欲睡的,脑袋好像随时都要磕在桌上,邢庄也懒得管太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继续讲试卷。
且不提对于刚开学没调整生物钟的准高一学生们来说这到校时间实在太过变态,而这阳城地处南半球十月暖暖的阳光也着实勾人瞌睡。
窗外的蝉声声唱着,此起彼伏,却并不觉得吵闹。
这种环境下,没有人会认真听课的。
除了某位数学年级第一。
李凌趁邢庄背着手投入地扯着一堆数学公式的时候转过头,将手机向余江晃了晃:
“鱼塘!咱俩还没加微信吧?快点,趁现在邢庄没看到咱,你扫我。”
“……哦”
余江显然是对鱼塘这个爱称麻木了,加了李凌的微信后继续玩着某个诗词接龙小游戏。
游戏界面上是一个古风小人在答题,这个古风小人就是余江的角色。
余江已经把级别升到了顶,给这个小人换上了堪比皇帝的服装和首饰。
“前太守臣逵察臣孝廉的下一句是?”
古风小人露出苦恼的神情,抬头询问。
余江动动手指,在填写答案的地方轻轻打字:
“后刺史臣荣举臣秀才。”
系统的声音应该是伴随字幕出现的。
只是余江把手机静音了,只能看到字幕。
“恭喜余弦定理同学又对一题!再接再厉!”
“请听题——钿头银篦击节碎的下一句是?”
余江思考了一会儿,抿着嘴在框里填写:“血色罗裙翻酒污。”
刚准备跳过重复的提示音答下一题,余江感到手心被一阵振动震得有些发麻。
弹窗里忽然弹出n条消息,接连不断。
风中凌乱:【毛毛虫的个人名片】
风中凌乱:【蜈蚣的个人名片】
风中凌乱:【……的个人名片】……
余弦定理:?
余弦定理:你干嘛呢?
风中凌乱:这是咱们班所有同学的微信,都推给你,省得你一个个再加了。快点感谢兄弟!
余弦定理:……
余弦定理:感谢兄弟。
风中凌乱:……敷衍。
余江一个个点进名片发送好友申请,一瞬间弹窗里又多了几十条消息:
我已通过你的好友验证,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
余江一脸复杂地抬起头,看到了几十颗黑色的脑袋…原来没有一个人在听课。
正常。
余江看着列表里多出来的好友,反应过来:
他们班不是有四十六个人吗,怎么只有四十四个好友?剩下那个是谁?
余江正想着一个一个核对来得快还是直接问李凌,便看到了李凌被好友通过埋没的新消息。
风中凌乱:向您分享【怀民亦未寝 的个人名片】
风中凌乱:这是神医的,差点漏了。
余江在脑子里思索半天才想起来这个神医是何方神圣。
哦,是某只喜欢听数学早自习的狗啊。
他偏头向沈亦的方向瞟了一眼,发送好友申请后便将手机塞进了桌肚,手撑着脑袋发呆。
邢庄上课这么催眠的吗?
片刻后,听觉一向敏锐的他片刻后听到旁边的人抽屉里振动了一下,他的同桌低头将手机掏出来垂眼看。
然后他就又感受到自己的桌子里传来一声振动。
他不紧不慢地掏出手机,点开微信。
怀民亦未寝:我通过了你的好友验证,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
语文考这个屎样还取这个逆天昵称。
余弦定理:你这个名字自己看得懂吗?
怀民亦未寝:初中知识我要还不会就可以不用学了。
……
怀民亦未寝:你这昵称不也是高二高三才学的东西吗?咱俩半斤八两。你顶着这四个字说刚刚那句话不觉得讽刺吗?
余弦定理:……
这人怎么屏幕里和屏幕外话还不一样多啊?
余江正在感慨卧龙凤雏的惊人对称,就感到身边的人收起了笑声,且用胳膊肘碰了碰他。
见他没反应,还低低地咳嗽了两声,小声说:“余江……”
余江回过头,“干吗……靠。”
沈亦还在试图引起他的注意,而他身后突然伸出一只大手把他的手机抢走了,还顺便破了他用来掩饰的“屏风”。
余江往后一看,直接和身后的邢庄来了个死亡对视。
完了。
“哈哈……老师好。”余江表情逐渐心虚。
邢庄微笑着轻飘飘地抛过来一句:
“亲爱的余江同学,带手机班级分扣五分,说脏话文明分扣一分。”
余江以为光扣分就完事了,结果邢庄紧接着又开口:
“中午请带着你的两千字检讨来我办公室赎回你的手机,一手交检讨一手交货,过了今天,就、请、家、长。”
邢庄刚走出去几步,又猛地转身,以一种妖娆的姿势,垂着眼皮,翘着兰花指指向沈亦,
“你以为你就逃的掉了吗?亲爱的沈亦同学,包庇罪,你和他,一人两千字,中午一起交到我办公室。”
“不然你们这对相亲相爱的好同桌就一起请家长。”
说完就慢悠悠地踱步离去。
余江:“……”
沈亦:“……”
“他今天发什么疯?”
“你问我我问谁。”
“都怪你,为什么不早说。”
“都怪你,为什么要连累我。”
还挺押韵。
中午的时候,亲爱的余江同学带着堪称满分作文的检讨和带着流水账检讨的亲爱的沈亦同学一起进了邢庄办公室。
“知道错了没?”邢庄边喝茶边审问他俩。
余江乖巧地站直身子。
“老师我们知道错了,下次不会了。”
他们被迫承认了n遍错误并做了保证写了保证书甚至还盖了指纹之后带着劫后余生的手机回了教室。
为了惩罚他们这种所谓不遵守校规校纪和扰乱课堂秩序且不尊重老师不尊重这门学科的行为,邢庄给了余江一张数学卷子并要求在明天之前交给他,不然翻倍。
“给我好好写,不然明天看我怎么整你。”
“……知道了老师。我错了。我检讨。我受罚。”余江生无可恋,此刻的他很想把这张卷子撕了。
邢庄给了沈亦一套语文阅读题,要求和余江同样的时间交到办公室。
沈亦:“我记得我们扰乱的是数学课的课堂纪律,不尊重的是数学学科,对吧。”
余江:“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对症下毒吗?”
沈亦:“我只知道对症下药。”
余江:“我不管,是药三分毒。”
“妈的快写吧。”
两人懒得再扯皮,低头看着自己的卷子。
余江看着眼前的上面几乎没有多少数字全是字母的数学卷子陷入了沉思。
他妈的。
这特么啥?
“他不说谁知道这是数学题而不是英语。”
沈亦弯着嘴角打击他:“其实我觉得英语随便一篇文章的年份数据都比这多,你加油。”
沈亦看着眼前的长篇大论也陷入了沉思。
“要不然我去找一下作者问问他怎么想的。”
余江也扳回一局:“冷知识,文章能被选上当阅读题的作者几乎都没了。所以,你也加油。”
沈亦和余江对视一眼,玩互相伤害是吧。
于是他们一边做题一边互相往对方心里捅刀子。
“够了别说了。”
“给我闭嘴。”
二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他们的惩罚自然是要让对应这门科目的老师批改。
“你真的有在好好做题吗?怎么一塌糊涂?别以为这是惩罚就可以敷衍啊!”邢庄看着又一次能将错题穿成糖葫芦的卷面一脸不可置信。
余江面对邢庄的口水攻击已经麻木,而沈亦这边看起来情况也不太美好。
对笑点低的余江来说依然不太美好。
“跟你说话呢你笑什么?喜欢笑是吧?”
邢庄说着作势要转头找东西。
“看我给你再找两套卷子的……”
“看你还笑不笑的出来!”
余江被吓到了:“老师我错了您不要……”
“老师您说,我认真听!千万千万不要罚我写卷子了……会出人命的。”
多大了还特么吓唬小孩子。
而与此同时,朱琳还在给沈亦以文学的熏陶。
“沈亦同学,我觉得你应该尝试去读取作者内心的真实想法,比如说,举个例子,你现在通过余江同学的动作和神态,试着猜想一下他的内心。”
“从外语动心神的角度去理解一下。”
朱琳用最严肃的语气说着最让人绷不住的话。
沈亦抬眸看着笑得抖到不行忽然被提到一脸懵的余江:
“他可能在想,语文老师骂沈亦骂得好惨,作为同桌我不能笑得太过猖狂,所以我要憋住,但是我实在是憋不住了怎么办,算了笑就笑吧。”
“余江同学,你来说说是这么想的吗?”
余江回过神来,看着沈亦半请求半威胁似的眼神认命地答:“是。”
邢庄眼看着话题扯偏了,急忙把余江叫回神:“人家说人家的,你凑什么热闹!”
语文老师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转过头来说:
“你看,你这不是能够感受出来吗?以后的阅读题都要像刚才那样,别给我写什么作者为了凑字数。好了,回去吧。”
余江出办公室的时候觉得他这个空调同桌其实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装。
有时候那种死要面子的无奈神情也确实有点可爱。
不对,我在想什么。
这次之后,余江和沈亦的关系有所缓和,余江也特别喜欢看沈亦被逗弄之后无奈而又感到丢脸的样子。
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莫名其妙的感觉。
余江倒是也没多想。
一中身为重点高中,进度肯定是比普高快的。
今天清晨余江出门的时候感到冷风一阵阵地钻进领子里,他抬头看看墙上的日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立冬了。
冷死了……
余江吸了吸鼻子,面无表情地回到房间,从众多衣服里挑出了一件校服外套胡乱套在身上,出门了。
刚进教室坐下没几分钟,余江就看见李凌风风火火地冲进来,看样子是刚从老师办公室出来。
“捷报!捷报!”他边跑边叫魂一样喊着。
搞什么?
李凌在他面前刹住脚,表情相当夸张地比划着:“鱼塘神医,你们猜我在老师办公室听到了什么!”
沈亦将手机扔进桌肚,抬头望着他。
余江停下了手中的笔,也看向他。
你倒是说啊。
李凌清了清嗓子:
“根据正当途径小道消息得知——下周中秋节后一天就是期中考!!”
“要抱佛脚的赶紧去抱佛脚!”李凌转头奔走相告。
余江本来听到前半段是下意识想纠正他的语病的。
余江和沈亦同时愣了一瞬,之后李凌再怎么手舞足蹈余江都没太注意了。
这么快就到期中了吗?从开学到现在,余江的数学总体呈断崖式下滑,而沈亦的语文总体在一个上下沉浮的状态。
说不焦虑是不可能的。更何况余江的心理素质本来就不太行。
中考前几天他甚至紧张地发了几次高烧,烧了又退,退了又烧,万幸的是中考当天没再复发,但是状态不怎么好。
所幸的是最终的成绩起伏没有太大。
这是余江从小学就有的毛病,他也尝试过克服,可是一想到相关的内容还是会忍不住紧张。
啧。什么毛病。
这一整天余江几乎都处在高度紧张中,连逗弄沈亦的心思都没有了。
放学后,余江拖着步子回到家,扔掉书包就直接瘫在床上。
其实李燕也没有对他的学习太过严格,主张顺其自然,尽力而为,考得不好也不会说他。
反倒是这尽力而为,使余江有一种患得患失的感受,他害怕自己考不好,虽说叛逆期的少年总喜欢为了面子和家长对着干,但余江也不会傻到丢了前程。
余江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一把扯过被子蒙住了脸,直到快要呼吸不过来。
他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
啧,就这点破事,至于吗余江?
窗外又响起了一阵闷雷。
余江才惊觉外面已经是雷暴雨。
又是雷雨天。
两年前,余家大院,在相同的雷雨天。
余江至今还将每个细节,每个情景,记得清清楚楚。
一道闪电劈了下来,一瞬的亮光现出了男人愤怒到几乎控制不住的神情。眼睛几乎发红,红得可怕。
“李燕!你这个疯女人,你还想怎么样?我问你,还想怎么样!”声音震耳欲聋,余江能感受到自己的耳膜好像震了震。
“你他妈还来问我?那个视频里的女人是谁?我他妈问你她是谁!”
“你有孩子了余宇,你他妈知不知道自己有孩子了!”
“余江怎么办?我问你余江怎么办!”
声音歇斯底里。而那时仅仅初二的余江蜷缩在墙角,乌黑的眼仁中布满了惊恐。
“爸……妈……”
“别吵了……别吵了……”余江控制不住地抖着,跑过去拉开他们,却腿一软,几乎是要跪下。
“有你什么事?没有你,我和你妈能这样?你就他妈的是个累赘!没有你老子早就他妈和李燕离了!”
男人一把推开余江,破口大骂。
余江身子渐渐软了下来,肩背原本紧绷的线条变得柔和,一点一点地陷下去。
他一脸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人,他的亲生父亲。
“我吗……”
“我造成的吗……”余江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声线止不住地抖。
“如果没有我……就不会这样。”
不是疑问,更像是得出了一种结论。
却没有像解出难题得出结论的欣喜,也没有茅塞顿开的恍然大悟。
有的只是一种麻木,毫无感情和起伏。
哦。
我造成的。
大厅里传来东西不停摔碎的声音,一阵破空声响起,余江像是被什么东西碰到了似的,脑袋被尖锐的碎片弹开,又重重地抵在了墙上……
脑海中早就一片空白,刚刚的冲击使余江感受不到疼痛。
只有麻木。
还有……想结束生命。
以及……对活着对未来的茫然。
他挣扎着站起身,漫无目的地往前走,走不到尽头。
不知道什么东西糊住了余江的眼睛,他看不清了。
他靠着眼前腥红地几近发黑的轮廓,往河边迈步。
就这么一直前进……
直到他感觉到自己的一只脚迈进了冷得刺骨的水里。
冬日的河水,确实寒冷,冻得余江打了个寒战。
待到河水淹没腰际,余江闭上了眼睛:终于……要解脱了吗。
在水蔓延到鼻腔,要把自己吞噬包围,使他窒息的那一刻,余江被猛地拽倒,重重地磕在了河岸边的岩石上。
脸上有热热的,黏糊糊的液体流下来。
血。
余江下意识地想摸一把,却看见一片暗红……在他昏迷的最后一刻,他耳边还回荡着女人的哭声和男人的叫骂。
“余宇,我们明天就去离婚。余江归我带。”女人冷冷地丢下一句话。
最后他是如何到医院的,父母又是如何去离婚的,余江都记不太清了。
他只记得当天男人和女人在倾盆暴雨中混杂的声音。
“老子要不是法律规定,绝不可能给你们一分钱抚养费!”
“够了!”
每到雷雨天,这种声音都会出现在他的耳旁,怎么甩都甩不掉,而他额头被头发覆盖的地方,也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疤。
时不时还会隐隐作痛。
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总是会做噩梦。无非是他爸指着他的鼻子骂道:
“我和你妈会成现在这样,都是因为你。”
“你就是个累赘。”
“你的出生就是错误的。”
“老子他妈的就不应该把你射.出来。”
一句比一句更脏。
“你要成绩没成绩,要钱没钱,就他妈的是个拖油瓶!”
“是我错了吗?明明是你!是你余江!不关我余宇的事!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余江实在是想象不出来一个父亲能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说出这样的话。
这样伤人心的话。
这些话像一把把尖锐的刀。
而且从很早之前开始,还没有开刃之前,就在余江的心里,反反复复地划了成百上千道。钝钝的刀刃折磨着他。
现在这把刀开刃了,在原有的钝刀撕扯出的伤口上又割开了,深可见骨。
却是早已麻木。
疼,只有疼。
余江强迫着自己从回忆里挣扎出来。
身上却是早已惊出冷汗。
在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余江的状态一直很差,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余江的成绩直线上升,冲到了年级第一,并再也没有下来过。
这种状态持续了有半年。
直到有一天忽然像卸下担子一般,忽然就能喘过气了。
挺神奇的,却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李燕一度以为这件事情已经成为过往,不会再影响到余江。余江自己隐隐也是这么认为的。
几乎是给了当时在场的所有人一种错觉:一切都过去了,恢复正常。
那个雷雨天已经成为过往,不会再来到,也没有给任何人留下任何阴影。
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余江有些茫然。
即使这样,余江在雷雨天出现任何难受的反应的时候,也从来不会告诉李燕。
像是在逃避,在掩埋,才越显得欲盖弥彰。
按道理来说在余江每次焦躁不安地躲藏时,常人应该早就意识到了什么,但李燕是个粗神经,所以……
一个人受着这般苦楚的滋味,真的不好受。
他点开手机,拉上窗帘,细长的手指在微信列表里漫无目的地划着,给几乎通讯录里的每个人都发了一条消息:
在吗?
最后目光停在了一位列表好友。
前一天的聊天界面还将这个名字顶在置顶处。
怀民亦未寝。
他戳开了这个名字。
也希望事实真就如同这个昵称一样:亦未寝。
余弦定理:怀民,下雨了,你睡了吗?
然后像是下定决心骚扰列表里的所有人似的,他给每个关系好的都发了一遍。
余弦定理:风中凌乱,下雨了,你睡了吗?
……
余江静静地看着发出去的消息。
几分钟后。
微信上出现了几个小红点。
终于有人理我了?
怀民亦未寝:亦未寝。
怀民亦未寝:有事吗?
余江犹豫了一下。
比起面子他好像更需要人陪陪。
余弦定理:你怕打雷吗?
怀民亦未寝:?
怀民亦未寝:你怕?
这阅读理解不是挺好的嘛。
余弦定理:嗯……
对面显然是沉默了两秒。
余江猜测沈亦肯定是在嘲笑他。
艹,就不该去找他。
这不是自己丢脸?
我有病吗。
男子汉大丈夫,大不了挺尸一晚上。
他烦躁地将手机扔回床上,打算就着雷声熬个通宵。手机忽然振动了两声。
怀民亦未寝:那我陪着你吧。
怀民亦未寝:你能睡着吗?
余江盯着手机屏幕鬼使神差地愣了半晌,直到对方甩来几个问号。
余弦定理:好。
余弦定理:应该是睡不着。
怀民亦未寝:(图片)
怀民亦未寝:这道阅读题怎么做?
余弦定理:……
挺好学的哈。
余弦定理:这道动点题怎么做?
沈亦和余江磨叽语文阅读题和数学动点题到了凌晨两点多,余江脑袋一沾上枕头就睡过去了。
在意识未完全模糊之前,他一把抓起手机,给怀民发了一条消息:
余弦定理:晚安睡了要困死了。
等到对面再次回复的时候,时间已经显示到了九月三号清晨六点:
怀民亦未寝:嗯。
余江无语。
都早上了还嗯什么嗯。
不过一想到昨晚他很罕见地没有被心里那些噩梦给折磨一夜,冰封一晚上的血液也渐渐活络起来。
挺好的。
这次有人陪着我了。